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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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道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但也不当真就毫无底线了。”司幽府君看进了知非否的眼里去,“第一,魔道不杀魔道人。第二,魔道绝不背主。”
    “这都是当年魔域三千殿共主留下的规矩。”
    知非否闻言轻笑,他不回答。连漪寄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司幽府君目有不悦,漪寄奴以长袖掩笑,开了口。
    她对司幽府君道:“小司幽,奴都忍不住笑你。当年三千殿共主定下这规矩,将大家弄得魔不魔正不正,活生生被尽数逼进魔域这小小方寸之地,四境失一,南诏背离,唯留东境尚且有我等说话余地。”
    “他自知罪,死去多年,死者为大,奴本不当多说什么。”漪寄奴眼露冰冷之色,“可你要拿他当年的话出来立规矩,奴便不得不多说上两句。他当年身死,可不真是因为受莲华寺的老和尚重创所致。你那时小得很,当然那些东西说什么便信什么,三千殿共主不是死在莲华寺手里的,他是死在魔道手里。”
    “种下了因,就会结出果。魔道这个地方,就是藏污纳垢之所,就是那些见不得光、又容不进那些光明敞亮处的妖魔鬼怪待着的地方。在魔道,只有成王败寇,只有胜存败死,除此之外,便无规矩。”
    “就算是魔尊,若是有谁能杀了他,要奴尊他为新主,也是可行的。”漪寄奴轻笑,“知非否,可是这个道理?”
    知非否却道:“我与司幽府君至交,他的话自然要听。”
    漪寄奴轻拈兰花指半掩面,瞧着知非否微微眯起了眼,她笑道:“是听进去,还是一听即过?”
    知非否手中折扇轻摇,他对上漪寄奴,眼中微露杀机。
    司幽府君直觉气氛不对,他皱眉喝道:“你们俩也不要争了,魔尊既召,必然是有要事。怕是与三日后秦湛进攻魔域有关,我等只需领命便是。”
    漪寄奴道:“说到此事,奴真是不明白。正道尚未缓过气息,只需魔尊设计除了秦湛,再重创一剑江寒,魔道重临四境便是板上钉钉之事。就算魔尊舍不得昔年的徒儿,设下个反间计,逼得正道自己赶走秦湛,不也可吗?”
    漪寄奴说着长睫一抬、眼波微荡,看向了知非否:“都说不哭阎王最擅揣度人心,不若你替奴猜一猜魔尊的想法?”
    知非否道:“魔尊的想法旁人自然难测。只是一,正道四宗并非傻子,反间计是否能起到作用,实在难以预测。二,魔尊对上秦湛,也非有十足把握。除秦湛,重创一剑江寒——”知非否轻笑了声,“这话说出来,知道的是女阎罗对魔尊实力自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迫不及待想看魔尊与正道两败俱伤,好取而代之呢。”
    漪寄奴冷笑,她道:“当年不会做的事,如今自然便也不会做。倒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和魔尊解释祁连剑派吧!”
    知非否却说:“魔尊就算罚我,也不会此刻罚我。”
    司幽府君闻言问了句:“你早就准备了后路?”
    知非否道:“一则,安远明终归死了。二则,魔尊暂时也抽不出旁的人手。”
    司幽府君问:“抽旁的人手作何?”
    知非否答:“拦秦湛入宫!”
    云水宫内,秦湛将魔域的地图默写了出来。
    她指着入口处的十二金殿道:“这里有两百前,曾被魔族尊为女首的阎罗殿主‘女阎罗’,按照帛书里的规则,魔域会撤离所有军队人手,但女阎罗绝不会在此之内。往坏里想,这将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人。”
    阿晚作为蜃楼之主,早已将魔域的信息收纳归全,在秦湛话毕,她补充道:“女阎罗擅毒与咒,但她最令人害怕的,却是一柄一丈一尺五寸五分的枪,枪名梨花白,极难对付。要我来看,最好是选一同样用长兵之人去对敌。”
    “用长兵,那便是我了。”绮澜尘垂下眼眸,“桃枝虽仅有三尺五分,却是对付长兵最好的武器了。”
    秦湛闻言,看了看绮澜尘,她有些话想说,最后又全吞了回去。
    她指向了第二处。
    与此同时,温晦终于到了魔宫大殿。
    其下三人向他行礼,他神色瞧着疲惫而冷淡,目光在知非否身上多停了三分,却又未质问他一句话,反倒让知非否心里忐忑不安。
    温晦随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他这个人似乎对于位置从来没有过特别的喜好。
    他坐了下来,三人面面相觑,直漪寄奴大着胆子问了句:“不知魔尊召奴等前来,所谓何事?”
    温晦顺口答:“知非否没告诉你们吗?我以为他猜得差不多了。”
    知非否闻言只觉背脊冷汗直沁,他刚想要辩解两句,却忘了这里还有漪寄奴。
    漪寄奴轻笑:“这倒是,不哭阎王的确已经将他猜到的、魔尊的心事,都说了一二。”她故意说得暧昧又模糊,惹得知非否咬牙只能说:“属下只是见魔尊遣了司幽府君去云水宫递赌约,冒犯猜测魔尊召我等或是为了此事。”
    他剩下的也不多说,一副恭敬模样。
    温晦看着他,笑了声,他道:“那我替你说完这剩下的。”
    “我允了燕白剑主闯魔域,但规则上却也写的并非毫无漏洞。以我对四宗的了解,他们怕是已经抓住了漏洞,商议着如何闯我魔宫了。”
    漪寄奴不由问:“漏洞?”
    司幽府君道:“我看着也觉得奇怪,魔尊并未在赌约上限制只允秦湛一人来,只是说了不动军。但魔尊总有魔尊的理由。”
    漪寄奴想了想,说:“怕是当真限了秦湛一人来,她反倒不来了吧。”
    她看向温晦:“若是正道携四宗高手同闯,那魔尊的意思,便是要我们作这拦路虎?即是如此,为何不再叫上八部九门的首领?”
    温晦颔首:“赌约要公平才有趣。”
    “正道会来哪几个,我隐约也猜得出。女阎罗,你的十二金殿是入魔域的首经之处,这第一道门,怕是得请你守住。正道会留下的人选,大约是桃源绮澜尘。”
    漪寄奴听到绮澜尘的名字,眼中划过一道光,她掩唇笑道:“四宗的第一美人么,这倒也有趣,我也想看看桃源后来的丫头,长成什么样了呀。”
    温晦见漪寄奴领命,便看向了知非否。
    知非否心里觉得不太妙,可却又毫无办法阻止温晦的开口。
    温晦笑道:“过十二金殿,是夺魄,枯叶宫最善枯木逢春术,便由不哭阎王守这处。”
    知非否心里一动,他笑道:“不知以魔尊来看,正道会由谁来攻此处?”
    温晦抬眸扫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知非否心中所想。
    知非否对于温晦总是忌惮远大于尊敬,他甚至觉得温晦心里对于他那点微薄的忠诚从来都十分清楚。只是他并不要魔道的忠诚,他要的只是听话。
    利益暂且与他一致的知非否,自然是听话好用的。但一旦知非否的利益与他产生了冲突——知非否想到温晦离开炼狱窟时对他说那句话时的威杀,喉结不由滚动。
    若是利益相悖,他们怕便不会再是同盟了。
    现在要大开魔域,放弃了战争这种事手段的温晦,与他的利益……还是一致吗?
    温晦轻笑了声,他懒懒道:“不会是一剑江寒。”
    “见不到司幽府君,一剑江寒不会轻易离开秦湛。”温晦扫了知非否一眼,“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是要守宫人,不是要手下去送死。”
    知非否笑道:“哪里,能为魔尊捐躯是我等荣耀,知非否只恨不能为魔域流尽最后一滴血。”
    云水宫内,秦湛他们也在争分夺秒的分析安排。
    秦湛道:“魔道虽有八部九门,但八部九门的首领实力也大概是屋外那些水平,真杀起来,不仅拦不住,更是无用废棋。温晦既然提了这个法子,就不会再送人去死。魔域一府双宫,第二处等着我们的,定然是知非否。”
    她此话一出,众人下意识看向一剑江寒,一剑江寒却摇了头:“知非否并不是魔道最难对付的,魔道最难对付的,是司幽府君。他怕是会守在温晦身边。”
    秦湛颔首:“所以知非否的人选我等要另择。”
    云松其实是个选择,但云松伤势初愈,知非否又极为狡猾,两人对上多有风险。秦湛心里觉得亏欠祁连剑派,决计不可再让云松受到波及。她正思索着,朱韶却道:“我去如何?”
    秦湛看了过去。
    朱衣的妖主慢条斯理:“‘枯木逢春术’说到底也是五行术,即是五行术,我却也想知道,到底是我更强,还是这位不哭阎王更强。”
    秦湛问:“那妖族如何?”
    朱韶答:“由明珠暂代。”他听见秦湛的话笑了笑,说,“师尊也不必担心我莽撞,我会带上雁摩,见势不对,我便先撤。”
    秦湛想了想觉得可以。
    那就只剩下温晦了。
    魔宫内,司幽府君耐着性子听到现在,实在是不耐烦,他直接问了句:“我呢?去对付一剑江寒吗?”
    温晦颔首:“魔宫前有杀戮阁,这一处,由你守。”
    “至于秦湛——”
    云水宫内,秦湛合上了地图,她向众人颔首:“明日出发,各行其则。剩下魔宫内的魔尊温晦——”
    秦湛眸光坚定道:“由我来。”
    魔宫内,温晦轻微笑道:“我来。”
    第63章 无间04
    一切已安排妥当,温晦去见了越鸣砚。
    他并没有将越鸣砚关起来,准确的说,他只是将越鸣砚抓回了魔宫,使他逃不出这里,除此之外,越鸣砚会做什么,将做什么,他似乎都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温晦要的,似乎只是越鸣砚在此而已。
    越鸣砚直觉温晦虽绑了自己回来,目的却不在自己。只是他如今受制于人,纵使想要探查一二,也是有心无力。
    他被温晦丢于魔宫后殿足近三日,三日里只有魔宫哑言侍女来往照顾他的起居,除此之外,越鸣砚再便也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人来过。
    温晦在魔域里得万人尊崇,临到了他的鹿鸣殿里,却只有一张染了尘的桐木琴,还有一柄不知是为谁准备的碧色长剑。
    越鸣砚在魔宫后殿三日,本以为能窥得温晦的一二真实,却不想三日下来,反倒越坠迷雾。魔尊温晦是个怎样的人,在这三日前,若说越鸣砚心中还有所感,三日后,在真正的见了魔尊温晦后,越鸣砚反而不敢确认了。
    因为他着实不像是个入了魔道的人。
    除了他穿着玄色的衣袍,住在魔域的鹿鸣殿里之外,越鸣砚从他身上寻不到半点疯魔更不要说是入魔的征兆。
    他足够冷静,也足够风轻。
    若是将鹿鸣殿的大门一关,自看他一人在鹿鸣殿里抚琴酌饮,怕是不管谁来都会将这处当做是阆风剑阁,而非魔域王宫。
    越鸣砚越是看不透温晦,他便越谨慎言行。
    直到今日不知为何,温晦竟有空来寻他。他请了越鸣砚坐在桌前,甚至为他倒了一杯酒。
    越鸣砚接着那玉杯不知该不该喝,温晦见状也未在意,他只是笑了笑,而后摩挲着自己那杯的杯沿缓声道:“阿湛收你为徒约莫也有十年了,差不多便是我当年教她的年岁了。”
    越鸣砚不知温晦缘何忽然提起这一点,谨慎答道:“师尊对我恩重如山。”
    温晦听见这句话,瞧着越鸣砚的眼神倒有些意味深长,他笑道:“恩重如山?你可知这天下,山也是能倾的。”
    越鸣砚忍不住皱眉,他瞧着杯中酒液微荡,这一次却不太愿回答温晦了。
    温晦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道:“你不尝尝吗?”
    他指了指越鸣砚握在手中,却并不饮用的那杯酒,慢声道:“昔年我共从阆风携出一十七壶酒,时至今日,只剩下了这一壶——你当真不尝尝吗?”
    越鸣砚闻言愣了愣,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液。酒液澄澈、泛着微青,酒香裹在酒液里,经年而不散,是一壶好酒。
    越鸣砚想起秦湛和他说过,温晦也擅酿酒,阆风里至今都藏着他昔年精心酿造的酒。秦湛也跟着他学过,酿出过几壶,一并藏在剑阁上的酒窖里,偶尔还会取出来喝上两杯。
    越鸣砚看着温晦拿出的那壶酒上破开的酒封有些熟悉,不由问了句:“这是师尊酿的吗?”
    温晦没有回答,他只是饮了自己那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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