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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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渊想了想,决定放她进来,若是真有什么暗通曲款之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瞧着,不是更有利吗?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对方换了别的路走,反而会让自家更加被动。
    想到这儿,他便以拳掩唇咳了一声:“既是安王殿下的小姨子, 那今日本官便网开一面,亲自带你去见林侍郎。”
    沈初蔷满脸欢喜:“真的吗,多谢大人。”
    单纯的兔子为什么会和狡猾的狼一起进门?
    林长卿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这样一个问题。
    “林侍郎,这位沈姑娘找你,说是要找你指点指点作诗呢。我们都听说红杏侍郎作诗的确出众,却不知道教起别人来,又是如何呢?”严渊笑眯眯的,看上去温和可亲,实际上冷气逼人。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文官们便都埋下头,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不敢直视。
    林长卿皱着眉头看向沈初蔷,这个姑娘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他着实意外。莫非……
    沈初蔷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展开来放到林长卿面前:“林侍郎,闺中姐妹们最近要赛诗了,我写了一首,总觉得不太好,您能不能看在咏絮的面子上,帮我品评一二。”
    林长卿眸光一扫,便把那短短的二十个字刻入了脑海,瞬间便理清了思路:十六早朝。
    原来,她是替雍王来送信的。
    “在下正忙着编修史策,没有时间帮姑娘这些闲忙,不过是闺阁女子的玩乐罢了,也敢来耽误朝臣的正经事?”林长卿板起脸来,十分严肃,看上去的确有点让人害怕。
    旁边的严渊也顺势扫了一眼,差点儿笑出了声,还真是闺阁小女儿之作呀,如此清新幼稚的文笔,怎么可能入得了当朝状元爷的眼。
    沈初蔷呆呆的站在那,不知道这出戏接下来该怎么演。她原本以为自己把这首诗送了去,或许林侍郎会另作一首诗,再让自己带走,以此完成信差的使命,可是眼下这人又埋头于史籍之中,并不搭理自己,而且旁边还有个盯梢的,这可怎么办?
    心里一急,沈三小姐就顾不得很多了,抹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嗫嚅道:“我……我昨日相亲了……”
    林长卿握着笔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已经写好的半页纸,便被这一个豆大的墨点破坏。他啪的一下放下笔,压抑着隐隐的怒气,说道:“林某正在办公事,沈姑娘若要找人唠这些闲言碎语的嗑,不如去找你那些闺中小姐妹。我妹妹已经进宫做了女官,我虽是她哥哥,却也没有义务陪你聊天,请自重,你相不相亲与我有何关系?”
    严渊挑了挑眉,蓦地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事情啊。于是,他大咧咧的坐在了书案前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瞧着。
    沈初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人风流倜傥,满腹经纶,本来对我还挺中意的,可后来他知道我的闺名之后就不乐意了,说是因为红杏侍郎的那首诗满京城皆知,将来会害的他也沦为笑柄。本来一场好好的姻缘,都被你给搅散了,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严渊一眯凤眸,好奇的问道:“不知沈姑娘芳名是……”
    林长卿埋在史册中的头并未抬起,只闷声说了一句:“这位是严相爷家的五公子,当朝三品大员。你说话小心些,莫开罪了贵人。如何编排我也便罢了,就不要再多祸害人了。”
    面前这位竟然是鼎鼎大名的严相爷家的公子啊!
    沈初蔷吓得心里一抖,赶忙咬住了嘴唇,她努力的想控制住自己的腿不打颤,可是事与愿违,一双腿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若不是有曳地的裙子挡着,只怕早被对方发现了端倪。
    这么傻傻的站着不是回事儿,沈初蔷只能更加豁出去了,索性厚着脸皮说道:“严大人,您给评评理。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后园的第一朵蔷薇花刚好开放,于是父亲给我取名沈初蔷,您说我这名字有问题吗?”
    严渊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没有问题,可是这和林侍郎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沈初蔷脸色胀得通红,本不想往下说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继续说道:“林侍郎曾做过一首诗,一夜之间响彻帝都,说什么夭夭红杏出墙来。自此之后,这红杏出墙便成了最不雅的词汇,害得我时常被人取笑。可我的名字已经叫了十几年,我总不能因为他一句诗就改名字吧。”
    “沈初蔷,红杏出墙……”严渊喃喃低语几句,品出了其中的滋味,突然之间哈哈大笑,惹得不远处娄皓台等人纷纷侧目。
    “你笑什么呀,有什么可笑的,你现在知道了吧。就是因为他的这句破诗,我被整个帝都的人取笑。红杏侍郎,你说说你是不是欠我的?”
    林长卿板着一张俊脸,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看看面前滴了墨点儿,被废了的半页的史书,更是没好气。随手一扔,纸片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他提笔蘸墨,在下一页白纸上刷刷刷写下四行诗。
    爆笑的严渊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监视工作,起身溜达两步,探头看了过去。
    双去今来只,
    东风唯欠迟。
    萧萧卢荻晚,
    明公各勉旃。
    没等他说话,就见沈初蔷抓起宣纸,非常气愤的说道:“林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公各勉旃,就是不想负责任,想要我与你各自勉励,谁都不干谁的事情,是吧?”
    林长卿撂下笔,淡然开口:“沈姑娘觉得委屈,在下可以理解,实不相瞒,在下也觉得十分委屈。当日做红杏诗之时,并不知沈姑娘闺名为此,也不知日后这红杏出墙会传遍帝都,而今你找我来兴师问罪,我又该去找谁呢?”
    沈初蔷小脸儿红得透透的,气的一跺脚,抓起自己写的那首诗,把他刚写的这一首卷起来,气呼呼说道:“好,好你个红杏侍郎,这么一点儿小忙都不肯帮,还不想负责任。好吧,算我错了,我不该来找你,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姑娘咬牙切齿的拧着腰走了,屋里的几个男人哄堂大笑。林长卿一本正经的转过脸去:“有什么可笑的,难道在下说的不对吗?我也很委屈啊。”
    娄皓台笑着打趣儿道:“你委屈归委屈,但你是男人哪,既影响了人家的姻缘,总该负点责任的。”
    林长卿转回头来,瞧着庭院中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腹诽: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竟有如此胆识,危难之间敢于豁出自己,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其实,若要让他负责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等过了十六再说了。
    沈初蔷头也不回,走的飞快,生怕被严渊再截回去,好在她豁出自己的脸面,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以为她来找林长卿不过是儿女之间的私情,与天下大事无关。
    沈初蔷平日里背书背得并不快,却唯独林长卿的这首诗,只看过一遍,就印在了脑海中。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表面上看,意思是说自己与别人成双成对的去相亲,如今却单独一人来到他面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红杏出墙之事耽搁了婚事。然后他说萧萧芦荻晚,想想林长卿二十多岁了,也没定亲,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大家都不容易,自己顾自己吧。
    沈初蔷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和林长卿的私事,而当天晚上这张纸片到了沈初蜜手中的时候,她只扫了一遍,就对雍王说道:“林侍郎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还以同样的方法回了一首,你看他想说的是:只欠卢公。”
    雍王把诗作反反复复的看了三遍,频频点头:“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欠卢公。也就是说,卢国公目前还在摇摆不定,看来我明天得亲自到国公府走一趟了。”
    “嗯。”沈初蜜轻声应了,坐在他腿上,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安享这最后的平静。
    万事俱备,只剩一天就要发动大事了,此刻已经体会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成败在此一举,谁又能不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去帝都,感受一下龙气……
    第76章 后位
    这一晚上, 自然是浓情蜜意, 云雨大作。
    山雨欲来之际, 两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越是这样的心情,越能敏感地体会到身体的快乐。恨不得沉醉其中,忘了今夕何夕。
    也许这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他霸道地索要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把她榨干了、融化了, 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带着她远走天涯。
    又一次传遍全身的酥麻之后,小蜜儿颤着腿儿推开了他:“明日还有重要的大事要做呢, 岂能溺死在温柔乡里。”
    他收拢手臂抱紧了她:“蜜儿, 我舍不得走,我希望这一夜就这么过去, 天永远都不要亮。”
    “我还想就这样和你远走他乡呢,可是……若真的一走了之,我们心里能踏实吗?”沈初蜜扭扭腰,身下的褥子都湿透了,臀部实在不舒服。
    有他压着,她根本逃不开,这样一扭,反而刺激了他:“蜜儿, 再来一回吧,最后一次,我就在要这一回就满足了。”
    “不行,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留着点精神和体力吧,等你凯旋的时候……给你,随你多少回,好么?”沈初蜜扬起下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反正明天傍晚才进城的,还有一天的时间养精神,蜜儿……想要……”男人耍起了无赖,把她娇弱无力地手臂举过头顶,就要开始数不清是第几回的亲密。
    “不要了,我真的一丝丝力气都没有了。本该今日来月事的,可是到现在也没来,说不定真的怀上了呢。”
    提到孩子,雍王不敢霸道了,乖乖地从她身上溜下来,才发现连她身侧的褥子都湿了。
    “锅里还有热水,我去沾湿棉巾,给你擦擦,换床被褥吧,这样是没法睡了。”萧挚垂眸瞧着她身上红红粉粉的痕迹,既愉悦又有点心疼。
    沈初蜜也强撑着颤抖的胳膊坐起来,任由他拿着大棉巾细细擦拭。
    “这里都磨的这么红了!”萧挚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疼的有点抖。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知你从哪找来的千年玄铁,打造了这么一件宝贝。”小姑娘娇娇羞羞的,特别撩人。
    萧挚不敢再放肆,只当这一句是对自己的夸奖,轻柔地伺候好了她,去外屋拾掇干净自己。回到房中,蜜儿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被褥,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醒来,已然日上三竿。她精心地做了当午饭吃的早饭,都是他爱吃的菜色,虽没有珍禽异兽,却很合胃口。
    “蜜儿,我要去前院见几个将领,你就别跟来了。一会儿我们会直接离开,我就不再回来跟你道别了。”雍王吃饱了饭,擦擦嘴,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说着话,眼神根本不敢看她。
    小蜜儿早就放了筷子,一直在默默地瞧着他吃,听了这话,平静地点了点头:“好,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安心等你来接我。”
    雍王缓缓放下茶杯,起身离去,始终不敢看她一眼。生怕这一看,就改了主意,不想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不如干脆远走天涯。
    “挚哥哥,你再抱抱我,好么?”小姑娘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挚紧紧闭上眼,才忍住泪。
    他猛地转过身来,把娇软的身子抱个满怀:“蜜儿,若是我……我真的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吧,依旧过快乐的日子。你若是整日以泪洗面,我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
    “不,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你听到没有啊……”沈初蜜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蜜儿不哭,我答应你,一定回来,一定。”男人挨过一刀的时候都没掉下的泪,此刻掉落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把衣衫染了一个晕圈儿。
    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雍王乔装改扮,趁着进京城的人多混了进去。从已经安顿好侍卫的侧门进了卢国公府,被书童领着直奔西南角书房。
    在门外迎接他的是年少时的挚友卢云深,二人见面只相互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把雍王送进书房之中,卢云深从外面把门关上。
    可他离开的脚步却有些迟疑,毕竟他了解父亲的性格,也了解雍王的性格,很难想象这两个人会一拍即合,非常担心他们撕破脸。正在纠结之际,听到了院门外的吵闹声,原来是丫鬟抱着他刚刚两岁的小女儿珠儿来找他,可守着院门的侍卫不肯放任何人进来。
    “三爷,珠儿小姐从老夫人那儿得了糖,就一直喊爹爹,我想她肯定是要给你吃糖呢。”
    女儿早慧,憨萌可爱,刚刚抓完周就会说好几个词了,一家人像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儿里。
    “爹的乖珠儿,是要给爹吃糖吗?”卢云深含笑接过了女儿,摆摆手让丫鬟回去。
    “爹爹,糖糖……”
    “珠儿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孝敬爹爹吃糖啦。”心里装着事儿的男人,面上对女儿温柔可亲,却难以抑制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抱着孩子,到书房门口侧耳倾听。
    “如此甚好,雍王殿下果然爽快,哈哈哈,正合老夫心意。”卢国公爽朗的笑声传来。
    卢云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是杞人忧天了?看样子他们相谈甚欢么。
    “好,既然如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国公爷肯帮我这一次,日后自然少不了卢家的好处,便是再多封一个国公出来也未尝不可,更别说什么良田美宅,金银财宝。”雍王语气郑重,十分认真。
    卢云深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正要抱着孩子离开,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王爷客气了,我卢家秉承皇家厚爱,子孙锦衣玉食,理当为皇家效力。只是,老夫有个不情之情,还望雍王殿下成全。”
    雍王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不知何事,让国公爷如此挂怀。”
    “当年老夫随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家里的四个哥哥都战死沙场,只留下了我这一根血脉,先帝爷特赐了国公爵位。此次的凶险恐怕比打江山时也不差,说不好我卢家就要有儿郎殒命,但是为了报效皇家,便是死也是值得的。我卢家可以为了殿下舍生忘死,只不过,也希望殿下能怜惜我卢家一片赤诚,许我家一个皇后之位。”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雍王听完马上就说道:“这不可能,本王已有未婚妻,是父皇赐婚,岂能悔改!”
    “圣上赐婚赐的是雍王妃之位,而非皇后之位。自古以来,做了王妃,却没有登上皇后位的,也不在少数。老臣亦有所耳闻,殿下对那沈言的女儿有青梅竹马之情,不愿割舍。这也无妨,自古帝王家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呢?你可以先按照陛下的圣旨,娶她进雍王府,坐雍王妃。待登基之后,便封做贵妃或是皇贵妃,我也无怨,只要封我家的女儿为皇后便可。”
    雍王的声音紧接着便传了出来,听上去语气不善,比刚才完全是冷了三个冬天:“国公爷何必如此执着皇后之位,就算得了这个位子,却得不到君王真心喜爱,那过的也不算是好日子。本王已经承诺可以再加封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可以赏赐良田美宅,难道这些不比一个虚空的后位要强吗?”
    卢国公缓缓摇头:“殿下有所不知,非是老夫偏执于此,而是这么多年来,瞧着别人家张扬,形成了执念。”
    “愿闻其详。”雍王冷冷说道。
    “当年辅佐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功劳最大的便是我卢家,还有曹家和严家。先帝爷立了严家的女儿为后,只可惜先皇后自幼多病,身子单薄,并未留下一儿半女便早早就走了,要不然如今宫中的太后便姓严了。”
    卢国公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到了当今圣上这一代,便立了曹家的女儿为皇后,若非三年前东宫谋逆案,那登基的便是太子殿下,他身上流淌的有一半是曹氏的血脉。而今不论怎么说,也该轮到我卢家的女儿做皇后了吧。那沈言虽是太傅,可他与我大梁立朝有什么关系吗?老夫追随先帝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还在老家种地呢。”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卢国公气呼呼的粗喘和雍王刻意压制的鼻息,经过了难熬的一段沉默之后,雍王哑声说道:“你要别的,本王都可以给你,唯独这后位不能。”
    卢国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萧挚,干枯苍老的手抖成了一团:“你……你竟然对老夫如此无礼,可知当年老夫与先帝的感情,虽是年龄相差很大,但情同手足,就差一个头磕在地上了,莫说今日与老夫谈话的是你,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会给老夫一个面子。”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我并没有对您无礼,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好!好个陈述事实,”卢国公气得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溜达:“那老夫就告诉你,现在的事实是什么。严相已经明确了行动的时间,就在明日,你若不先下手为强,必定就会成为人家刀俎下的鱼肉。只有老夫临阵倒戈,才能救你于水火,莫说是让他沈家的女儿当个贵妃,就算是让她牺牲掉性命,你也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
    “闭嘴!”雍王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天下百姓?用蜜儿的委屈换来的江山,本王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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