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风雨吹乱了百鬼丸的发丝，从一座枯井中爬上了数不胜数的红色触手，野兽轰鸣的尖叫声形成巨大的声波，一个怪物逐渐在形成。
    百鬼丸再一次轻松的斩断魔核，落在地上，兀的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的站在井前，水幕之下井里渐渐汇聚成一张张人脸，不断蠕动着变形，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一张张脸在那一张脸上拼接补全，中年男人的脸尖叫着被撕裂开，最后剩下一块暗色的皮肤补全在了那一张脸上。
    波动停止后，井下的脸最后变成了一张年轻的，甚至有些英俊的被缝合线补全的脸。
    百鬼丸脸上凝结着水珠，他静静的看着井下的那一张脸，象征着魔神的红色里掺杂着炙热生命的白，让百鬼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砍下去。他现在失去了狗卷棘的火焰，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格外焦躁的状态，却始终没有找到抓走狗卷棘的那个魔神。
    井里的脸缓缓睁开眼睛，被缝合线拼接的脸上露出一个属于人类诞生之初极尽恶意的笑，金属色阴冷的瞳孔对上百鬼丸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猛地一颤，又收敛了身上的咒力，缓慢的朝着井底沉下去。
    百鬼丸发现了眼前这个人逃走的火焰，正当他准备把这个人类抓起来时，百鬼丸的身后突然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大爆炸！
    地动天摇间百鬼丸挥刀砍向沉像井底的缝合脸人类，没有什么激烈动荡的战斗场面，红色的火焰被百鬼丸一刀斩断，从缝合脸的鼻子把这张脸生生劈成两半！
    只这一刀，百鬼丸就没有闲情雅致去关注那个红白相间的脸了，因为他的眼前被黑红色的巨大火焰占据，一抹虚弱到随时会消散的米白色光点被漫天的红黑色裹挟着，从高空直直坠落！
    百鬼丸死死的盯着那抹光点，他须臾间就冲了过去，无数锋利的黑红色魔神之力擦过百鬼丸的肢体，他一刀斩断一道刺向心脏处的触手，视线里只有那抹飘摇的米白色。破空声从百鬼丸的身后传来，即使什么都听不见，百鬼丸如同身后有眼睛一般，头也不回的翻身躲开！
    魔核在距离狗卷棘最近的地方，被混乱的黑红色碎片包裹着，狗卷棘努力睁大被红色糊了一层膜的眼睛，其中倒映出百鬼丸略显狼狈的身影。
    已经完全失声的狗卷棘全身的咒力在打破领域的一刹那就消散殆尽，即使咬紧牙关还是有血液随着呼吸的频率顺着嘴角流出，将狗卷棘身上t恤唯一的白色也染上了红，鲜血顺着脖子浸湿衣服，让因为剧痛颤抖的冰凉躯干感受到了温热。
    百鬼丸
    狗卷棘看着挥刀朝自己冲过来的百鬼丸，又红泥腐蚀了他的身体，将木质的假体灼烧变形。
    百鬼丸。
    百鬼丸屈腿挡下红泥的一击，木质的假腿被从中间截断，转眼间被红泥吞噬殆尽。
    百鬼丸！
    狗卷棘用力攥紧痉挛的手指，价值一亿的一级咒具没有被红泥腐蚀干净，他托起已经失去知觉的半个身子，一刀斩向了缠在自己腰上的红泥触手！
    失重感没有两秒就消失，狗卷棘被百鬼丸拦腰抱着，红色将这个少年同化，失去一只腿的百鬼丸没有因为平衡被打破就露出败势，在咒灵的领域被破开之后，藏匿在红色血海中的特级咒灵在百鬼丸的眼里已经被死亡钉死！
    早已被狗卷棘咒言消耗了许多咒力的特级咒灵缓慢蠕动着，他看着单腿站立怀里还抱着一个的百鬼丸，声音混沌：只要吃了你
    只要吃了你！
    百鬼丸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狗卷棘听得到啊！原本就因为这个咒灵把百鬼丸当做祭品而暴走的狗卷棘再一次听到这个咒灵要吃百鬼丸，刚平和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就在狗卷棘一抹下巴上的血准备再给这个特技来一个咒言的时候，他的头顶传来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
    百鬼丸在抱住狗卷棘之后，焦躁的情绪就安顿了下来，感受着怀里火焰不安的跳动，百鬼丸响起狗卷棘曾经对自己的摸摸头，于是，暂时没有手臂可用的百鬼丸拿着脸颊一下一下蹭弄着狗卷棘微刺的短发，依样学样的开始安慰起躁动的灵魂。
    乖。
    狗卷棘的手还放在下巴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头发上也被百鬼丸蹭上了血与泥水，完全呆住的少年心情随着着不算安慰的安慰一点点平静下来，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把头发留长一点吧，这样百鬼丸蹭着也会更舒服。
    这边上演的挚友戏码刺激了对面自言自语的特级，在两个不务正业互相贴贴的两位纯洁高中生还在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互相取暖的时候，红泥特级吼叫着破空而来，百鬼丸将狗卷棘甩到后背上，哪怕只剩下一条腿也异常灵活的翻腾跳开。
    不再藏匿在红色血海之中的魔神对于百鬼丸而言，只是稍微有些难对付而已，更何况还处于被狗卷棘强行突破领域后的咒力空白阶段。百鬼丸轻松的避过了红泥触手凌乱的攻击，一刀就将魔神的魔核切断。
    满目的红色如同潮水般褪去，经久不停的大雨也停了下来。
    百鬼丸背着狗卷棘落地，失去了一只腿的他原地摇晃了两下努力维持平衡，但到底还是输给了牛顿，背着一个笑吟吟的狗卷棘啪叽扑在了地上。
    狗卷棘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现在很想笑，于是就大笑起来，虽然因为咒言使用过度，笑声嘶哑，实在是称不上好听，但是狗卷棘还是忍不住的笑。
    也许是劫后余生，狗卷棘双眼浸着笑的回头，却发现百鬼丸趴在地上侧着脸木愣愣的看着他。
    而地上掉着两块木质的假耳朵。
    百鬼丸的世界突然有了声音，雨水滴答落地的声音，风吹动树梢的声音，鸟鸣的声音。
    还有，来自身边的笑声。
    第10章
    大芥！！木鱼花？？！
    海带！！！
    金枪鱼蛋黄酱！！！！
    鲑鱼鲑鱼鲑鱼鲑鱼鲑鱼子！！！！
    狗卷棘笑的把嗓子里的血咳的满身都是才勉强止住，他混乱的抹掉下巴上的血，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掉在他脸旁边的两块肉色的木头。
    肉色的，小巧的，长的跟耳朵很像的
    是是是是是是百鬼丸的耳朵啊啊啊啊！！！！
    狗卷棘一个扑腾原地跳起，瞳孔地震成了万花筒写轮眼，他一把攥住失去一条腿咸鱼瘫的百鬼丸，掌心覆盖在对方的耳朵上，触碰到温热的触感时瞬间僵住。
    耳朵耳朵长出来了啊！！！
    狗卷棘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语言功能更加絮乱，因为失血和疼痛而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才勉强别出来一句：金枪鱼蛋黄酱！！！
    百鬼丸只觉得眼前的火焰很漂亮，还有点吵。
    不是有点，是非常吵。
    而且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百鬼丸心里跟着狗卷棘的音节，一遍一遍在心里跟着重复，海带，木鱼花，鲑鱼，金枪鱼%￥#%
    最后一个太复杂了，他学不来。
    百鬼丸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刚恢复的听觉根本受不了这种吵嚷的声音，安静的世界里被各种饭团馅料填满，让百鬼丸都顾不上线上眼前美丽的火焰，他用力摇头，把自己的耳朵从狗卷棘的手里挣脱出来，慢吞吞的又躺回了地上，用失去了假肢的两条胳膊捂住了耳朵，缓慢的背过身去。
    留给了狗卷棘一个可怜巴巴的背影。
    狗卷棘：
    狗卷棘乱七八糟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他看了看地上已经被百鬼丸长出来的真耳朵挤掉的耳朵，心里挣扎斗争了好半天，才毅然决然的捡了起来。
    当然要捡起来！如果哪天百鬼丸想要回忆自己的假耳朵的时候没有参照品了该怎么办！
    高专本来还算靠谱的咒言师脑子终于也被咒灵打坏了。
    狗卷棘把百鬼丸的耳朵揣进口袋后，看向还背对着自己好像在生闷气的百鬼丸，眼睛弯了弯。长发披散在地上与泥血混在在一起，都完全打结了啊看样子要好好清洗呢。就在这个时候，狗卷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好伙伴的胳膊腿儿就剩下一个了。
    其他三个都没啦！
    他辛辛苦苦保护了那么久的胳膊腿儿都没啦！
    没啦！
    什么都没啦！
    狗卷棘的嘴唇微微颤抖。
    百鬼丸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慢吞吞的转回头，拿着只剩下刀刃的手扒拉了一下狗卷棘。
    名字。
    还不知道，名字。
    他一只手扒拉狗卷棘的衣服，一只手在地上划拉。百鬼丸不会写字但是寿海教导过他，所以，百鬼丸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狗卷棘沉默的看着的百鬼丸的动作，在百鬼丸的最后一笔落下之后，他伸手握住了百鬼丸的刀，再抬眼时，眸里已经被笑意浸满。咒言师不顾自己已经剧痛的喉咙，趴在百鬼丸刚刚恢复的一个属于百鬼丸本身的器官上，一字一顿把自己的名字用沙哑的声音吐出。
    狗卷棘。
    我的名字是狗卷棘。
    百鬼丸迟钝的歪了歪头，将这三个独特的不属于那些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声音里挑选出来。
    名字是最短的咒，由咒言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附有独特且深刻的含义。
    百鬼丸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音节，只觉眼前的光火比之刚才更加明亮。
    是狗卷棘。
    百鬼丸在心里笃定道，他的名字是狗卷棘。
    木鱼花鲑鱼子明太子！狗卷棘被辅助监督扛在肩膀上，还不忘拿沾满了泥巴和鲜血的手去拽走在旁边的五条悟的胳膊。
    当然，被无限挡在了外面。
    棘，你的狗卷语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夹着只剩下一条腿的百鬼丸的五条悟支棱着耳朵听了一长串，硬是没从里面明白狗卷棘到底要表达的意思。
    狗卷棘：我是让你不要这么夹着百鬼丸啊！你没看他已经不舒服到死机了吗！！！
    百鬼丸的确是死机了，倒不是狗卷棘想的那样因为不舒服死机，而是纯属吓的。
    被五条悟吓的。
    他还躺在血泥里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念着狗卷棘名字的时候，一个银光闪闪的大太阳从天而降！能够闪瞎眼睛的耀眼银白色里面参杂着血红色的丝线，代表着这个人的恶。
    一个又闪又杀过人的超恐怖级生物！！
    百鬼丸瞬间警觉起来，比之前砍特级还要慌乱的想要用失去一条腿的身体扑腾起来挡在狗卷棘前面。
    快跑啊棘！！
    这个家伙超级危险的啊！！！
    百鬼丸顶着快要被闪瞎的心眼，顽强的支棱起刀来，准备趁其不备给这个闪瞎眼的超恐怖级生物来上一刀！
    然后，吓到炸毛的百鬼丸就听到了狗卷棘激动的海带！
    为什么要打招呼？是认识的人吗？？
    百鬼丸保持着动作陷入思考，然后！
    然后他就被超危险级超恐怖级能闪瞎眼睛的火焰包裹住了！
    他被绑架了！！
    狗卷棘快跑啊！！！
    狗卷棘没跑，狗卷棘还很开心的被辅助监督背起来，欢快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百鬼丸：百鬼丸百鬼丸！
    五条悟垫了垫夹在臂弯里僵硬的像块木雕的百鬼丸，恍然大悟：哦！他叫百鬼丸啊！
    百鬼丸：快跑啊棘！！！
    狗卷棘欢快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百鬼丸：鲑鱼！
    五条悟顿了顿：你的意思是，百鬼丸的脑袋不太好使？
    百鬼丸：快跑啊！！！特级生物说话了！！！
    狗卷棘疯狂摇头，又指了指耳朵：木鱼花！！百鬼丸！！！鲑鱼！！！！
    眼看着自己有着炸毛短发的咒言师学生即将气到膨胀，五条悟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揉了揉百鬼丸湿乱的头发，老师知道啦！百鬼丸能听到了是吧？
    狗卷棘点头：鲑鱼！
    百鬼丸：什么声音？好恐怖！棘快跑！
    五条悟的脸上挂着笑，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儿：是因为杀死了那个特级咒灵吗？
    狗卷棘疯狂点头：鲑鱼鲑鱼！！
    五条悟心下一凝，这个结果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想，百鬼丸被某一些人作为培育咒灵的献祭品分食，而杀死一个分食过百鬼丸的诅咒，百鬼丸就可以恢复一个吃掉的器官。
    所以
    五条悟又忍不住摸了摸百鬼丸湿漉漉脏兮兮的发，你们祓除的那个咒灵，是不是有声音攻击的？
    狗卷棘想了想，点头又摇头：鲑鱼，木鱼花。
    有声音攻击的手段，但是还有别的。
    唔，这样。五条悟沉默两秒，话音一转：好！五条特快列车！目标硝子的办公室！
    狗卷棘：大芥？！
    在狗卷棘跪坐在硝子办公室挨训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坐在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开始给管理窗那边的高层打电话兴师问罪了。
    就在半天前，兵库县方向突然爆发出咒力漩涡，其中最高浓度的咒力水平已经达到了特级，更何况其中还夹着一级咒灵的咒力。
    几乎是在咒力爆发的同一时刻，五条悟就发现那边正是他分给狗卷棘和百鬼丸任务的地方，而当初派给他任务的窗曾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过那是一个探查类一级任务。
    这错的也太离谱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目的。
    狗卷棘是咒术界仅剩的咒言师，而且早就出现在了高专执行了不少任务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那么，烂橘子的目的是除掉那个新出现的残缺少年？
    哪怕牺牲咒术界现存的咒言师末裔？
    想到百鬼丸那明显充满人为实验诅咒的身体，再联想到烂橘子们迫不及待的举动，五条悟不得不怀疑咒术界高层是在试图毁掉没用的试验品。
    一个实验失败还被发现的实验品不是应该毁灭和消除的吗？
    五条悟咬紧后槽牙，他本来只以为咒术界上层只是些固步自封糜烂寄生虫，属实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东西。
    悟，冷静一点。说着这样话的夜蛾正道的脸色也同样很糟糕，但总比坐在对面狂飙杀气的五条悟要冷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