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可杨思一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如果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面，贸然跟她提，会不会打扰她？
    卫湘和犹豫着，手心突然一震，手机里来了新信息。是医院同事给她转发的一条新闻，附带着一小则视频。文字叙述的内容，竟然是完全与最近常在首页声讨程纪原的相悖，都是描述程纪原解决过哪些棘手的危急情况的，有条有理，都相应贴上了证据。
    视频里是一帧帧画面切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完全陌生的，自述都曾是程纪原的病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受过他的施救，才得以大小保全，有如今的阖家安康。他们相信他的医德，更相信他的人品，如今得知他被冠以这样的污名，愿意出面为他做证明，担保他不会做出这种事。为了提高可信度证明自己所述属实，部分人还亮出了一些曾有程纪原签字的单子，以及程纪原去病房探望神产后的孕妇以及新生儿时孕妇一家和乐融融和他交谈的照片，以亲身经历澄清程纪原被指控的丑名。
    每个家庭的镜头时间不长，但从画面也能轻易感受到他们的诚挚，有个别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说起差点难产时更是忍不住落泪，感慨若不是程医生，他们家估计留不住宝宝。
    卫湘和看着那个视频，眼角一点点湿润，直至模糊了视线。
    她一直感受过的只是新生儿诞生时带给他们与家属同喜的那短暂的感动，原来，有人一直记得曾经带着一个个小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他们。一直没奢望会被铭记，有一天被人以这种方式告知他们的倾心付出有人记得。
    宋迟回房，见卫湘和静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叫了她一声。
    卫湘和缓缓回头看他，嘴角明明有上扬的弧度，她的眼眶却红了一圈，充盈着眼泪。
    宋迟没见她哭过，冷不丁看她眼眶湿润，不由得有点慌。
    “你怎么了？”他大步迈向她，皱着眉抬起她的下巴。
    卫湘抬眸看他近在咫尺的脸，牵了牵唇角，想笑，眼泪却一下子溢出。
    “你哭什么？”宋迟拇指腹摸着他的眼睛下方和脸颊，眸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我没有欺负你吧？”
    卫湘和摇摇头，嘴角还有浅浅的弧度。看着宋迟皱起的眉头，她轻笑了下，突然轻轻伸手揽住他的腰身，脸埋进他怀里。
    “宋迟，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吗？”
    “我好像，找到当医生的意义了。”
    第50章
    这一则附带视频的消息在网上飞速传播, 一夜之间，已经有要压倒前不久声讨程纪原要他滚出医学界言论的势头。而不知为何, 在这则消息出来的第二天, 声称产妇遭到猥-亵要医院给个交代的那家人也没再来医院闹事。察觉一直以受害者自居的家属心虚之嫌，理智客观的部分网友甚至开始分析这件针对程纪原气势汹汹而来的医闹事件中的重重疑点, 力证程纪原清白。在事情持续发酵多天, 多方持续努力之下, 程纪原从在风口浪尖被声讨的对象变成了受害者，这一场风波总算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宋迟在卫湘和给他看了那条视频后便吩咐公司官微和公众号转发了那则消息造势，第二天上班之时一看, 已经转发破十万，评论里也讨论的热火朝天。没过多久, 就又收到消息说主导这件事情的那个医生已经认下所有罪行，承认到嘉仁医院闹事的那家人是受他的指使故意找程纪原麻烦。
    宋迟颇为得意给卫湘和打电话邀功。
    卫湘和静静听他以故作轻描淡写却又抑制不住得意洋洋的语气滔滔不绝, 唇角始终浅浅柔柔地翘着。
    “……那些家属不会再到医院闹，舆论也已经朝着对程纪原有利的方向走, 而且明天之前我也会丢出一份能彻底证明程纪原清白的证据，堵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嘴。”
    “……你不是想回医院么？明天吧，明天带你回去。”
    “好。”卫湘和温声应道。
    宋迟沉默了会儿，眉头皱起, 心里有点不爽, “我说那么多你就一个好字？”
    卫湘和抿起唇角微笑, “爷爷说你小时候爱吃面疙瘩, 晚上给你做这个好吗？还是说你想吃别的？”
    “……”宋迟觉得卫湘和转移话题的技术真是很炉火纯青了, 还想用吃的拴住他的胃。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好像不知不觉还真被拴住了，想他也曾经是厨艺算上佳的优秀青年，可那时候他在家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倒是没饭局就基本是在家吃饭，在外出差也惦记着卫湘和做的饭菜的口味。自己做的都不想吃，就想吃卫湘和给他做的。
    宋迟觉得他一定只是自己太懒惰了才非要吃卫湘和给他做的。都说男人一结婚就变得爱依赖另一半，仿佛自己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他果然堕落了！
    心里一万遍唾弃着自己，嘴上却答应了。想了想，又提要求，“不要只吃那个，你再做点别的。”
    “好。”
    “我晚上正常下班。”
    “…… ”卫湘和眉眼间的笑意愈浓，她嗯了声，柔声应：“好。”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每天中午都会跟她说一声他晚上是正常下班还是有饭局不回去吃饭，或许每天都只是无意一提，但却似乎也已逐渐成了习惯。
    这通电话内容其实没什么营养，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又忽然演变成后面讨论晚饭吃什么更是莫名其妙，宋迟回过神来，清咳一声，便要挂断电话。
    卫湘和在那边喊住了他。
    “你……能不能别跟程医生说那则消息是思思放出来的？思思不希望他知道。”
    昨晚看到那则没有署作者名字的新闻，她脑子里不带犹豫闪出一个人的名字。以匿名的方式向社会传达资讯引导正确舆论，又会在短时间内积极各处奔波找到视频里的众多曾经程纪原手生产的家庭为程纪原作证担保，以这种方式插手程纪原事情的，她能想到的只有杨思。
    明明知道他们相处一直不是很和谐，但莫名的，就是想到她。所以当时她就给杨思打电话过去了，想问问情况，只是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占线，最后便只给她发了条信息。没过多寒暄的话，只是简洁明了地问她这次网上流传的为程纪原发声的那则消息是不是出自她的手。
    这条短信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回复，杨思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卫医生，别告诉程医生呀，顺手的事而已，我不想让他知道。】
    这必定不是顺手就轻易能做到的事，卫湘和不明所以，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回了个“好”字，并让杨思注意安全。不是不关心她，只是总有预感，杨思没说出来的事，不会是想跟任何人分享的，至少现阶段是。
    那时去那个偏僻的基地找杨思时宋迟也在场，以他的敏锐，估计也是一早就猜出那是杨思的手笔，所以以免他一时嘴快跟程纪原透露了，她趁着这次机会提醒一下他。
    “为什么不让知道？”宋迟想也不想就反问，明知卫湘和看不见，却也没忍住挑了个眉，“怕程纪原知道她喜欢他？”
    “……”卫湘和呆了呆，“你说什么？”
    “……你没看出来杨思喜欢程纪原？”宋迟的眉挑的更高了，“卫湘和，你这么迟钝，当初得多艰难才能发觉自己喜欢我？”
    宋迟自然没能从卫湘和那儿得到答案，而他没等到明天，在当天就丢出了一份证明程纪原是被人污蔑的证据。
    那份证据如同之前众多家庭帮程纪原做担保力证他清白一样，以视频的形式在网络上呈现并广为传播。视频里是主导这一出医闹事件的幕后主使，跟程纪原有过节的医生。在视频里，他懊恼难当交代了他跟程纪原的恩怨过节，他是怎么利诱那个家庭的人出面诽谤程纪原毁他名声，又是怎么操控网络舆论让社会网民声讨程纪原将事情的影响闹大逼他离开医院，以及怎么未雨绸缪以防万一一早就铺好后路为自己脱罪的谋划的。
    视频一在网络上曝光，顿时引起一阵唏嘘。很快又被人扒出来，那个城府极深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人，不过也只是一家上市企业的倒插门女婿，而之所以主动出面说出真相，不过是因为有人对那家企业施压让他说出实情，否则将中止商业合作。
    那个视频则是施压后的结果。
    视频流传开来，那名医生毫无疑问遭遇骂声一片。很多的人在指责他陷害好人的同时，又回过头对程纪原多天以来忍气吞声备受羞辱甚至差点含冤受屈身败名裂的境遇表示同情。
    而这一天仿佛是众多吃瓜网民的狂欢日。这个石锤爆出来不久，紧接着又有一则新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开来。视频主角是这次医闹事件的女主角，那名据说在生产时遭到程纪原猥-亵的产妇，在视频里她羞愧难当坦白生产过程中程纪原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相反，若不是他当机立断采取手术，只怕他们母子在生产台上就断气了。她知道他们家里人收了别人好处要污蔑程纪原败坏他的名声，一开始她不同意，可后来也还是败在了利益之下，默许了他们的做法。说到最后她竟情难自控痛哭起来，连连跟程纪原道歉。
    一天一夜内，三个视频的接连曝光，网络炸了锅。
    看到这则消息时，宋迟和程纪原正在餐厅碰面。
    两人各自看了这则视频，宋迟饶有兴味，程纪原始终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面无表情关了视频，程纪原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就不想说些什么？”宋迟问。
    “谢谢你，所以这顿我请。”程纪原的语气诚恳，不似开玩笑。
    宋迟斜眼睨了下菜单，摇头。
    他才不呢，跟程纪原吃饭有什么意思，卫湘和说了晚上要给他做疙瘩汤。
    程纪原自然知道他不屑于那一顿饭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以宋先生的行事风格，不会选择以匿名的方式曝光这些视频，低调的作风，倒是让我出乎意料。”
    “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你做这么多事吧？”宋迟扬眉。
    程纪原微一蹙眉，“什么意思？”
    宋迟心情很好地勾唇，懒懒道，“实话告诉你吧，那些太柔的事情我做不来，喏，第二个视频，就是那个跟你不和的医生认错那个，才是我让人做的。”
    “反正这件事情跟我没多大关系，插手这种事情显得我挺无聊的，也懒得再处理社会舆论的事，便扔给匿名的人接手了。相比之下，她会比我更有热情做这件事。”
    宋迟明显话里有话，程纪原眉头拧成一个结，“你知道匿名的人是谁？”
    “都说了匿名了，我怎么会知道是谁？”宋迟装傻。故意抛出信息，却又没点明对方身份，他想，他这样应该不算是出卖杨思，如此一来，他在卫湘和面前也就依然能理直气壮了。
    “……”一脸狐疑死死盯着宋迟，程纪原忽然淡定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问了。对方选择匿名，私心也是不想让人知道才是，我尊重他。”
    宋迟：“……”这跟他想达到的效果出入是不是有点大了？想暗示他戳穿杨思对他的心思让这俩忙活去别打扰卫湘和怎么就这么难！
    他咬牙嘲讽一句，“程医生真是善解人意。”
    程纪原：“宋先生也是，不然说话藏藏掖掖有所保留真不是你的风格。”
    “程医生这种报答恩人的态度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表达谢意是必要的，宋先生有需要我的时候还是可以尽管开口。”
    “没什么需要你的，跟卫湘和保持距离就好了。”
    ……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程纪原不想接话，莫名其妙扫他一眼，叫来服务员点餐。
    两人自坐下后便只是叫了杯喝的，既然来了，自然是顺便吃了饭再回去。
    宋迟双手环抱倚靠着椅背看吃程纪原点完餐了把菜单递过来示意他点，他颇为傲娇嘚瑟地拒绝，“卫湘和说晚上给我做疙瘩汤。”
    “……”程纪原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看他走了，回过头斜宋迟，“宋迟，其实你特别幼稚。”
    宋迟大言不惭，“卫湘和就喜欢我幼稚。”
    程纪原盯着他，唇角忽然忍俊不禁几不可见地微扬。知道这是个无休止的话题，他没再跟宋迟争论下去。
    他嗓音低沉，肃然道，“不管怎样，这次的事情谢谢你。”
    “不用对我太心怀感激，我是看在卫湘和的面上，要不是她在你手下上班，我才不管这种琐事。”宋迟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起身。
    他意有所指道，“其实我做这些事并不难，但是别人做起来，恐怕就未必。”
    居高临下打量几眼程纪原，他又一副了然的样子，说，“确实挺讨厌的，怪不得人帮你还匿名。”
    抬脚想走，想想不放心，又回过头恐吓，“不要再惦记我们家卫湘和，不然我也给你整一出这样的好戏。”
    完全没被他的威胁震慑到的程纪原：“……”
    看宋迟离开，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回到那个匿名为他证明清白的人身上。
    知道他惹上医闹后，他的朋友都对他表示过关心，倘若是他们出手帮忙，不至于连他都不让知道。
    脑子里忽地闪现过一个人。她最近行踪诡异，变得有些神神秘秘，行事风格倒跟这次的相像。只是，会是她吗？
    程纪原眉头蹙起。
    ——
    宋迟又要出差了。继他推掉了好几个出差的行程后，这是他第二次出差。
    计划是两天，他翻着日历数了数日子，确认能赶在圣诞节前回来，才安下心来。
    卫湘和在他洗澡前已经提前给他收拾好了行李。许是有经验了，她给他收拾行李的速度越来越快。
    宋迟擦了头发没事可做，百无聊赖晃悠去了衣帽间，随意打开了他出差随行的商务包，看到里头整齐摆放的各类物品就想伸手去翻一翻，脑子里浮现起卫湘和一丝不苟给他认真收拾的模样，又收回了手，拉上拉链。
    衣橱里卫湘和按她的习惯将两人的衣服分类摆放得整齐美观，对他的全套衣服的摆放更是有规律可循。虽说每天穿的衣服依旧是卫湘和前一晚给他准备好放在床凳上，可因为每次出差前他无聊得紧都会站在一旁看卫湘和给他收拾衣服，他已经基本摸清了衣橱衣服摆放的规律。
    自然，这并不影响他对卫湘和不自知的依赖程度。
    双手插兜在衣帽间晃悠着，耳朵微动，听到卧室的动静，知道卫湘和洗完澡出来了，他抬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