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也就是这个时候，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陆铮寒并没有废多少力气就上到了二楼，二楼走廊里一个怪物都没有，大概是它们预感到了这边有另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于是本能的避开了。
    宋禅心耐心地等着。
    看守所的牢门是金属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靠近牢门后，陆铮寒的脚步反而变缓起来，他能通过意识看到，那个和尚正在等他，带着某种目的。
    陆铮寒与牢门的距离很短，没走几步便到了门口，隔着观察窗，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和尚。
    宋禅心对着陆铮寒笑了起来，眉眼舒展，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慈悲，像是寺庙里那种精心雕刻出来的悲天怜人的佛像。
    我能感觉出来，你和我是同类。宋禅心看着陆铮寒，眉眼含笑，是从这场灾难里得到了力量的信众。
    陆铮寒目光在宋禅心被染成暗红色的僧袍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宋禅心没有回答，他突然非常哲学地问陆铮寒：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陆铮寒皱眉，不想和他废话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宋禅心也没逼问，而是扔出下一个问题：你想要更多力量吗？多到让你可以成为主宰一切的神明。
    陆铮寒：我不信教。
    宋禅心朝着陆铮寒走去，隔着那扇小小的窗口，近距离地看着陆铮寒的眼睛。
    你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他耐心温和得像个认真布道的神徒，你难道没有听到过那些指引你的声音吗？我听随了指引，于是我得到了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六只手一起展开，仿佛在接受万众的膜拜敬仰。
    我吞下了恶念，获得了新生。
    他吞下了一整个观音殿，于是造就了如今的他。
    一个新生的宋禅心。
    我能主宰外面那些如同野兽的一样的怪物，也将会主宰整个世界，我会让所有苦难中的人民，都得到解救。
    如果你想变得和我一样强大，就不要违背声音的指引。他看着陆铮寒的眼睛，近乎温柔地笑起来，吞下那些恶念，你才能新生和解放，成为真正的你。
    **
    简星看到了那些挂上树上的尸体，知道那些东西很快就能引来附近的怪物。
    临时基地的确拥有超强的火力，但这里只是个还没启用的工厂，不是坚固到不可摧毁的堡垒，只要庆宁引来足够多的怪物，防线就会被突破，那防空洞里的幸存者就会成为任由怪物啃食的大餐。
    现在撤退来不及，但可以主动出击。
    简星从车顶上跳下去，直奔指挥帐篷。
    他穿着完整的军装，尽管面庞稚嫩，但神情却和每一个老兵一样坚定沉稳，没人怀疑他。
    简星进入指挥帐篷，看到了那军衔最高的少将，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男人，简星发现自己认识他，但不记得名字了。
    也许上辈子简星曾经和他见过面，只是后来他在某次战役里死掉了，所以简星没能记住他的名字。
    这样匆匆见过几面，或者还说过几次话，但转头就死在对抗战争里的无名之辈太多了。
    指挥帐篷里挤满了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两到三个人，各种情况汇报电话，求救信息，以及请求支援的消息都会汇聚在这里。
    上将和他的副手正在站在一张桌子前，对着城市地图标注沦陷情况。
    简星径直朝着他走过去，有几个指挥官注意到了他，但无暇顾及，所以简星抠着拉环，举起□□威胁所有人的过程。
    嘈杂的指挥帐篷猛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又愤怒的盯着简星，还有人同时拔出枪，无数枪口指着他。
    简星丝毫没有慌张，握雷的手稳得没有半点颤抖，他对着上将缓慢而清晰道：一批怪物正在逼近安置点，我要求您派给我一个连的人，由我带领，清剿怪物，同时，我申请一辆武装直升机配合行动。
    上将没说话，一旁的副官怒道：你是谁，哪个营的？把枪放下！
    简星偏头看着上将，语气仍旧很稳：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上将，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副官还要说话，上将抬手让他安静。
    你怎么知道有怪物过来了？上将问得温和又冷静，语气舒缓，能让心智不坚定的人无意识里放下戒心。
    但简星并不是那种菜鸟。
    我看到的。简星道，具体怎么看到的，等处理完怪物，我会仔细向您汇报，但现在，我希望您能在五分钟内，准备好我要的一切，不然我就拉响它。
    上将点头：我知道你是谁了，何今宵向我提过你。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副官，让他按简星的要求做。
    等副官不太情愿的下去安排人，上将才继续对着简星说：你也不用这种方式冒险，直接和我说，我也会答应你的，毕竟人命关天，没有任何一个军人会拿几百民众的性命去冒险。
    简星实在是太着急了，而觉醒热让他没办法冷静，暴躁的火焰一直在他肚子里焚烧，让他无法镇定仔细的思考。
    对不起。简星放下的雷。
    旁边一个指挥官立马冲上来，试图扣住简星。
    简星反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拧着他的手腕将他摁在桌子上，整套动作凶狠利落得赏心悦目。
    帐篷里有足够阅历的几个老兵立马看出了简星身手的厉害之处，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反应和技巧。
    可他看着也就是还在念书的高中生。
    简星定了一会神，压下强烈的饥饿欲和内心深处叫嚣不停的暴躁，他尽量冷静平和地说：我对我刚才的举动万分抱歉，等任务结束，我愿意接受惩罚。
    行了。少将将简星和那个出手的指挥官隔开，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我反而会给你记一功，你救了无数人的命。
    简星看了一眼少将，没有说话。
    有一种熟悉的，他万分痛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慢慢在他心里滋生，简星很清楚，那是愤怒。
    他曾经的确救过很多人的命，但那都是用其他人的命换回来的，而愤怒的点在于，活着的人能有未来，而死去的那些，大部分连一个衣冠冢都没有。
    甚至在名字都消亡在战争里。
    但这事你就是无可奈何，生活他妈的就是这么残忍，不会留给你任何余地。
    没到五分钟，一支小队就已经准备好，直升机提前飞起，围绕着厂房巡逻附近情况。
    一百人分在三辆卡车里，开出厂房。
    简星喝了点水，压一压那饿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饥饿感，然后放出意识，开始搜索。
    意识蔓延到一公里半的时候，简星找到了那个开着小三轮的庆宁，他的车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一支数量庞大的怪物群。
    而那怪物群的后面，还有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更多的怪物。
    他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到厂房里，让他们代替自己，撕碎那个刚建立起来的桃源安置点。
    简星收回意识，他现在精神不济，没办法一直把意识力放出去。
    我确定怪物群的方向了。
    就在同一时刻，直升机也发现了那群庞大的东西，武器操作员立马开启机枪，对着下方怪物进行扫射。
    □□威力非凡，瞬间击穿怪物躯体，密集弹雨扫过，一片怪物顿时被击飞扫倒，在成群的怪物里撕开一道缺口。
    其中一串子/弹还打在了庆宁的小三轮上，整个车尾都给他打断了。
    三轮翻倒，庆宁骂了句脏话，爬起来就溜了。
    他可以用自己觉醒的力量轻松应对怪物，却没办法用肉身去抵抗热武器。
    因为杀死他，一颗子/弹就够了。
    庆宁一跑，那些怪物也不再聚集，而是在直升机强大的火力压制下毫无秩序的溃散开。
    目标分开，直升机上的机枪失去效率，只能由士兵逐个清理。
    三两卡车调转方向，朝着怪物散开的地方开过去。
    简星又喝了半瓶水，然后将□□的弹匣拆下来，看了一眼。这把枪还没开过，弹匣自然是满的，但他习惯这样了。
    最后检查武器。简星对着卡车里的士兵们说，此刻熟悉的环境，让他好像穿过了那段已经过去的时空，再一次被拉到那个充满了鲜血与牺牲的战场上。
    他听到了自己陌生又沉稳嗓音，在对那一车年轻的士兵们说：记住你身旁同伴的名字，因为等任务结束，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连哀悼的尸体也没有。
    **
    卡车在三轮车翻到的公路旁停下，年轻的士兵们迅速下车，向着四周扩开，剿杀碰见的每一个怪物。
    枪声很快接连响起，伴随着各种紧张地命令喊声与惨叫声。
    清剿花了快一个小时。
    简星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怪物，他越到后面就是饥饿，甚至看到怪物都想上去咬一口肉下来，但他知道那很危险。
    吞噬怪物的时候，他也许能从怪物身上得到能力，但这种事情不能开头，会上瘾，一旦开始，便会沉迷于膨胀的力量，直到被那种欲/望吞噬自我。
    简星只能忍着，就像是上辈子那样，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怪物清理干净后，简星带了两个人，去把挂在树上的人放下来，就地挖坑掩埋。
    一起跟过来的两个人没见过这种惨状，有个忍不住吐了，另一个突然哭了起来。
    哭的那个说他不知道他家人怎么样了，出任务的时候他没带手机，中途虽然借了手机联系过家人，但电话信号拥堵，没能接通。
    他不知道他的家人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开肠破肚地躺在某个地方，没人理会，还会被怪物当成点心吃掉。
    简星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他，让他再试试看。
    他接了手机，一连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接通，最后只能继续蹲在地上哭。
    简星拍了拍他的后背，拿回手机，抱着一点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期望，简星帮他最后一次拨出号码。
    信号尝试接通的那片安静漫长凝滞，让人心口一点一点发沉。
    嘟电话通了！
    蹲着的士兵立马从简星手里拿过手机，哽咽喊了一声：妈
    简星退开几步，和另一个一起挖坑。
    周围并不安静，几公里之外的城区一直传来连绵的枪声，偶尔还会有巨大的爆炸声响。
    这声音简星很熟悉，熟悉到不想再听第二次，可现在不得不听。
    那边很快打完电话，那个士兵的父母都没事，他们被救到了附近的地下防空洞里，暂时安全。
    埋完尸体，简星站起身那瞬间，眼前一黑，他没撑住，短暂地昏厥了片刻。
    身体很沉，饥饿感强烈汹涌，他想吃东西，什么都行。
    也许是昏昏沉沉里简星喊出了饿，于是有人给他喂了一块压缩饼干，但简星很快就吐出来了。
    他现在想吃的不是这个。
    简星被那两个士兵轮流背回了临时安置点。
    **
    直升机悬停在一个商场顶楼，陆铮寒推开舱门，抓着绳子，已经准备好了垂降。
    何今宵站在旁边，在螺旋桨的呼啸声中很大声地问他：你确定要自己下去吗？商场里怪物只会多不会少。
    陆铮寒没有回话，他松开手，直接滑了下去。
    何今宵又骂了一声操，然后抓着另一边的绳子，跟了下去。
    他没让其他人一起，商场里情况不明，他一个人陪着陆铮寒冒险就够了。
    等两人成功落地，直升机盘旋着离开。
    螺旋桨的声音会把附近的怪物吸引过来，所以不能在原地等待。
    陆铮寒看了一眼何今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下来，既危险又多管闲事，他之前指的帮忙，只是让何今宵在商场外等他，接应他回去找简星。
    何今宵也不明白陆铮寒为什么非要去商场，现在可不是大采购的时候，全市都乱成一团，到处很危险。
    你到底要来商场干什么？何今宵跟上陆铮寒，不依不饶地问，还有之前在看守所二楼都发生了什么，你父亲到底被谁带走了？
    他们的看守所任务无疑失败了，怪物越来越多，任务目标失踪不见，他们只能匆匆撤退。但陆铮寒就是个锯嘴的葫芦，什么过程都不说，以至于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二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场的天台门用铁链锁住了，链条上有被东西砍过的痕迹，门后还有几具残破不全的尸体，也许是这几个人想要上天台，但失败了。
    最终沦为了怪物腹中餐。
    链条很粗，门是铁门，陆铮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踢开门的可能性，也许他能踢开，但动静会很大。
    你能打开这道门吗？他问何今宵。
    何今宵：
    何今宵无语的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切断铁链，中途没放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继续追问陆铮寒。
    总结就是任务过程是要上报的，就算失败，也要必须要报告失败的理由。
    这事下直升机之前何今宵也问过陆铮寒，但那时他看陆铮寒的眼神就像是陆铮寒故意放走了陆明禛，所以陆铮寒不想向他解释。
    现在，陆铮寒回忆着商场里怪物的数量，感觉何今宵要是稍微不小心，可能就会挂在商场里。
    于是他开口说：他被一个和尚带走了，那和尚有六只手，而且能控制怪物。大厅里源源不断出现的东西，都是他叫过来的。
    何今宵一脸你是不是在哄我的表情：一个长了六只手的和尚？你说的是千手观音吗？
    陆铮寒懒得理他了，等门开，他率先走进去。
    这下面很多怪物。陆铮寒道，你小心点。
    进了楼道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何今宵没再说话，握紧了枪。
    陆铮寒能看到分散在各个角落里所有怪物，他带着何今宵绕开怪物，一路平安地抵达了位于商场负二层的超市。
    超市里大概经过了一场席卷式的采购，内部一片凌乱，货架倾倒，但地板却异常干净，没有洒落的货品，只有几具被啃得只剩手脚的尸体。
    不远处，几个高大的怪物正忙碌的在超市里来回走动，他们将超市剩下的货物全都堆积在一起，仿佛囤货一般，甚至还会为了一袋大米的归属权爆发争吵。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人的模样，吵起架来却还是人的口气，只是声音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更像是野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