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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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或多或少与她的能力有关,青龙在处,万物欣欣向荣。
    她唇际的弧度柔了柔,就听蔺如霜在后头轻轻的哼了声。
    长孙仪一哂,忘了这个还没哄回来呢。
    蔺如霜并不惮于做恶人,径直点出长孙仪必须面对的事实:“对于凤无惜,你打算如何处置?”
    无论转世多少次,莲华这毛病还是改不过来,一意把事情揽在身上,恨不能事事周全。
    佛教她渡人,她不只渡人,还渡妖,甚至面对“饲”族,她也留一线生机。
    可是“饲”族就是“饲”族,与莲华有深仇大恨的“饲”之一族,本就与她处于对立面,今日名为至交,明日战场交手,又该留几分余地?
    即使她如今心性坚韧,堪为知交,那以后呢?若“饲”族大举进攻,她能抵抗得住族人的手段,不与他们沦为一同吗?
    虽诧异于这银发黑衣青年说话的不客气,易又晴却也不得不赞同他的看法,只是她与凤无惜相处更多也了解更多,不想轻易下结论。
    沈信月颜近澜不明事理,彼此面面相觑,感受到长孙仪不怎么开朗的心情,一时无言。
    半晌,长孙仪定定地看他一眼,蔺如霜的底牌之前悉数被她揭开,眼下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看见她的目光,也不闪避,只抿紧了唇,正视回去。
    长孙仪收回目光:“我会去见无惜,”她转过了身,话语透着坚定:“蔺如霜,我相信她。”
    说完这句话,她径自抬步,踏出了缀天峰正殿。
    她的身影从来挺拔坚韧,迈步的姿态从容风流,盘绕云纹的广袖被缀天峰上的气流浮动时,好似隐在一团云雾间,只能远观不能近前,怕惊散了云中仙。
    相信……凤无惜?
    蔺如霜本该感到恼怒或是失望,可是他看着这道背影良久,直到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终于长叹了口气。
    这……就是莲华啊,打定主意,从不回头,从不折腰。
    他没什么兴致和莲华以命换命而重生的这几只妖兽相处,也未久留,熟知离开不久,沈信月就忽然很感叹地道:“红颜未老恩先断……哦,不是。”她想了想蔺如霜的银发,又摇摇头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颜近澜:“……”
    易又晴:“……”这狭促鬼!哭笑不得之余,她又瞪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信月,就知道她这端庄的壳子底下满是黑水。
    可惜这么温柔的眼神毫无威慑力,沈信月反而一本正经道:“相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此人在陛下身边出现过,说来他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倒是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不管什么关系,”易又晴叹道:“我只盼着陛下心愿圆满,凤无惜……或许我该相信陛下的眼光吧。”
    长孙仪离开缀天峰,并没有马上去寻凤无惜,兰凊微死于凤缜之手,对于凤无惜来说是何等打击,她心知凤无惜此刻必然不愿被打扰。
    她现在想要见两个人。
    两个,本来不被她放在眼中的昆山旧人。
    原本秩序严谨的执法堂一片死寂,只留下几个金丹修为的弟子留守在外,叶谭明亲自审讯,听闻长孙仪的来意,未曾迟疑便放她进入。
    “多谢太师叔。”
    白衣剑修目光温和,闻言道:“当初选道合为掌门,是我们几个走了眼,没料到他竟起了这个念头,甚至一直放任‘饲’族动作……”
    长孙仪笑道:“眼光这种事,也怪不得太师叔吧。”
    她这种态度,叶谭明反而轻松几分,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让她进去了。
    执法堂地牢内灯火通明,昆山没有折辱弟子的意图,连地牢都不带一丝阴森气,她之前在这里住过几天,还有些熟悉,原本要顺着通道一路走到底,却意外发现一间牢房中正坐着个熟人。
    靳寒。
    此前的恩怨她一直没有算,因为相较于段无尘,靳寒听令行事,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在执法台动手,二来他受韩盈利用,被嫉妒蒙蔽心智,前程已定,没有对付的价值。
    简单说,靳寒入不了她的眼,于是让她连报复的心情都升不起来。
    顿了顿,她抬步要走,靳寒却突然叫住她。
    “长孙仪。”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似乎被这一场变故磨去了所有傲气。
    按理来说,道合元君的过错不该推到他身上,他更是违背了师令出战,重伤至此,他此时应当在自己的洞府好好养伤,而不应该出现在执法堂地牢内。
    然而他却自请入执法堂思过受惩。
    可是叫住了长孙仪,他却迟疑了许久,喉结动了动,一声艰难的道歉最终还是吐了出来:“对不起。”
    长孙仪轻笑了一声,没有应,她懒得和他计较,不过这句道歉倒令她高看了几分。
    昆山这些年轻一辈里,她背负国仇家恨,楚传亦小心翼翼生存在仇人手下,两人对剑也因此没那么专注,靳寒自然对他们很看不惯。
    相较于她和楚传来说,靳寒环境单纯,被长辈寄予厚望,显得过于天真了,也不如凤无惜心思灵透。
    他自小长在昆山,资质过人,心高气傲,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长孙仪,因为一败而念念不忘,被嫉妒遮住双眼,看长孙仪总带着偏见,又因为这份偏见,行差踏错。
    现如今历经多事,他为人处世总算有了些许长进,心性倒也磨炼了出来。
    轻而易举揣测了靳寒的心思,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没有必要包容对方的错误和成长,闻言只顿了一瞬,再次抬步前行。
    靳寒没有强求,他看着身前断裂的灵剑,重新闭上双眼。
    地牢尽处,浑身浴血的韩朴叔侄二人被捆仙锁束紧四肢,叶谭明没有留情,他们的剑府早已被废,长孙仪到来的时候,韩盈眼中瞬间迸起厌恶的光,语气森冷。
    这淬毒般眼神若能杀人,长孙仪恐怕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你已不是昆山的人了!”她道:“有何资格审我?”
    长孙仪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我不是昆山的人,那你是吗?”
    韩朴喝了一声“盈儿”,原本刻板木讷的眼睛紧盯着长孙仪,杀意无限,长孙仪打量他几番:“你们是‘饲’族中人?”
    韩盈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的话,我就只是来看两个蠢货。”长孙仪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多不像她该说的,念到后来,语气一转。
    “是的话,那么十年前的残害同门一罪,我这个受害人,无惜这个受害人,岂能不——”
    “讨回公道?”
    第77章 决裂
    韩盈微微一怔, 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公道?什么公道, 成王败寇也算公道吗?实力不如人,就该去死——”
    长孙仪没有生气, “饲”这个种族不同于人族,他们的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甚至因为他们本身因心魔而壮大, 不仅蚕食他人心魔, 更要自身养成心魔。
    因而“饲”族之间不讲真情, 他们甚至多为彼此憎恶厌烦, 实力高的就能统率处置实力低于自身的族人。
    韩盈现在一说, 长孙仪反而确认了她的身份。
    “所以你现在实力不如我,也该死了。”长孙仪点点头,淡淡一笑:“我原先就很奇怪,你身上总给我一种违和感,原来是修为不到家, 看看令伯父, 比你老成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的?”韩朴再无掩饰, 直接问道:“我们身上, 并无‘饲’族的气息。”
    叶谭明几番审问, 只以为他们是被“饲”族引诱,而长孙仪一来,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长孙仪道:“你们觉得我是如此大度之人吗?兰师叔一力担下罪责, 我就信了?”
    她不找靳寒算账是因为他是被利用的, 然韩盈可不是, 但那时她已感觉自身和莲华有着牵扯,自然对韩家叔侄对付她的目的有所猜疑。
    放长线,钓大鱼,只是当时的她还未曾料到敌人如此棘手,棘手得让她来不及作布置,以至于昆山伤亡至此。
    如今记忆回笼,长孙仪自然知晓,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饲”族,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对付自己。
    那时回昆山五门大比,恐怕他们就想着以段无尘为饵,释放出莲华心魔,只是未曾料到,除了十二玄奇伏魔阵外,更有恪律剑气压制,使得计划失败。
    长孙仪淡淡道:“不愧是善于伪装的‘饲’,昆山潜伏数千年都未曾露出马脚。”
    韩盈一双杏眸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长孙仪,论善于伪装,我们不过是低阶‘饲’族,身为皇族的‘饲’可更胜一筹,你不是和凤无惜深情厚谊吗?她修炼‘饲’族功法,必然会变得和我等一样。”
    “我等着你手刃她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饲”族之间相互嫉恨以至于此,她与凤无惜同为“饲”族,身份有云泥之别不说,更恨对方无知无觉,知情知意,她却要在黑暗中沉沦。
    韩盈一番挑唆,其心可诛,长孙仪眼神一冷,再不掩饰心中杀意。
    既然身份识破,挣扎也是无用,心知今日逃不过一死,韩朴冷笑一声,放话道:“长孙仪,‘饲’族既已现世,不久之后,必是你的死期!”
    “是吗?”
    眼神冷到极致,长孙仪唇边却渐渐浮起笑意。
    “可惜,你们都看不到了。”
    话音一落,她负着的双手绕至身前,临空画咒,广袖滑落的同时,圣印倏起!
    源源不断的清圣灵气汇聚在她双掌,纤长十指掐动,饶是韩朴韩盈二人心有准备,却还是在这至清至极的一印之下,哀鸣咆哮。
    万法策骤然出现,临风翻动,最后在两团冲天的黑气消亡瞬间,翻至……
    诛魔印!
    赫赫三字金光大放,笼罩在无匹圣光下的两人身化飞灰,捆仙锁失去目标,自半空掉落于地。
    地牢内重归于死寂,长孙仪收回手,叹了口气。
    挑拨她与无惜的关系吗?
    “长孙仪!”
    将动静听了个十成十的靳寒扑到囚门上,原本他道了歉,便一直沉默着,如今耳闻凤无惜身份,又听了韩盈一番话,忍不住面露心焦。
    “无惜不可能会像他们一般!你——”
    要相信她。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她睇来的眼神中,靳寒看着长孙仪澄透清明的目光,半晌,惨然一笑。
    他或许会质疑长孙仪的资质,但他不会质疑她和凤无惜之间的感情。
    长孙仪垂下眼帘,袖手而去。
    *
    月悬峰上再不见月华,只空留着一柄黯淡的月华剑矗立峰巅,为失去主人而哀鸣。
    风声寂寂,只有一人长跪于地,空对坟茔。
    凤无惜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好像只有一刹,又好像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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