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见堂叔被他气的不轻，林八斤害怕挨罚，更怕他爹知道了会打死他，就急忙保证自己一定会将小偷找出来将功赎罪。
    林大安气过之后也冷静了下来，知道现在就算罚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关键还要尽快将这个偷东西的贼揪出来，因此就暂时按下了对林八斤他们的处罚，同意让他们将功赎罪。
    林八斤虽然为人有些怂，脑子还算好使，他既然接下了抓贼的任务，那自然就认真起来。
    在红薯地里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林八斤正有些郁闷，但是没多会儿他就想到了一个可疑之处。
    他看着倒塌的黄瓜架子和被扯断的瓜秧，以及那些因为带不走被刻意刨烂的红薯，心里有个念头忽然就清晰起来。
    “如果是一般的小偷，忙着偷东西都来不及，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还将地里的东西给故意毁掉，这似乎更像是在泄愤？”
    不远处的林沅听到林八斤的自言自语，看了看自留地里的情形，觉得他这个猜测还挺靠谱。
    可让林沅纠结的是，她想不出这个跟她家似乎有着不小恩怨的小偷会是谁。
    跟她家恩怨最深的邓小娥和张明发如今都在局子里关着呢，她大伯娘李玉芬虽然也跟她家不对付，可有她大伯在，李玉芬也没什么机会三更半夜的跑出来偷东西。
    至于其他人，老实说林沅才来不到一年，并不清楚还有谁跟她家有旧怨。其他村子的人就跟他们更没有多少交集了，犯不着偷了东西还冲地里剩下的东西泄愤。
    林沅一时间想不出这个偷红薯贼是谁，见林八斤领着一群巡逻队员去找嫌疑人了，她就暂时将这个疑惑放下。
    林沅看见她奶将被推倒的黄瓜架子支起来后就开始收拾地里的红薯，也跑上去帮忙。
    自留地里的红薯尽管被偷走了一小部分，有一部分被刨烂在地里，但还剩下一大半是完好无损的，老太太就准备把剩下的红薯全都刨出来弄回家，免得留在地里再遭贼惦记。
    林沅跟在老太太屁股后头将她刨出来的红薯拾掇出来堆放到一边，正忙活着就看见姜淑香从河岸边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她儿子林志斌。
    “婶子，我来给你搭把手，你跟小乖在后面拾掇红薯，我来刨地。”
    姜淑香擦了擦汗，见老太太刨了一会儿地就累的直不起身，伸手就要去接老太太手里的钉耙。
    刨地这活儿就是要年轻力壮的干才行，哪能让上了年纪的人做。
    老太太见着姜淑香过来帮忙，就知道肯定是林大安的主意，可她这属于自留地，干活是不记公分的，哪能让她连公分都不挣就来给自己干活儿。
    “我这总共也没多少活儿，一会儿就能收拾出来了，你编十个筐子就能挣到三个公分，这小半天怎么也能有六七个公分，哪里能耽误了。”
    “婶子您跟我还客气啥，你还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哪里就缺那几个公分了。”
    她公公是老红军，政府每个月都会发放补贴，不光有钱和票，还有粮油米面这些紧俏东西。而她男人前不久也已经转正，成了正式的大队长，属于国家干部，也是有补贴的，所以她还真没把编筐子的这几个公分看在眼里。
    老太太见她这么说，想到她家的情况，也就没再推辞。
    林沅跟姜淑香打了招呼，见她嘴唇有些缺水干裂，就跑到黄瓜架子那里摘了两根黄瓜请她吃。
    姜淑香见她这么乖巧贴心，就忍不住抱着林沅亲了一口，想到自己连生两个臭小子伤了身体，以后怕是都没机会生个闺女了，心里就是一阵遗憾。
    等她转头发现自家儿子一点都不懂得什么是客气，接过林沅递给他的黄瓜就吃了起来，顿时有些嫌弃，不由一巴掌拍了过去：“林狗蛋，叫你过来是帮忙的，可不是让你吃东西的，还不快过来干活儿！你看看小乖，再看看你自己，还是个男娃子呢，干活儿都不积极。”
    林志斌正嚼着黄瓜就被他妈一巴掌拍了脑袋上，险些被嘴里的黄瓜呛死，不由一脸郁闷道：“妈，你就不能温柔点？！还有你能不能别喊我狗蛋，这名字我听了都没心情干活儿了。”
    姜淑香边刨着红薯，还不忘冲儿子翻了个白眼，骂了句矫情。
    姜淑香刨了会儿地，趁着擦汗的时候转头看向身后被翻出来的红薯，发现每根藤上都结了不下于五个，个头还都差不多大小，每个至少都有两三斤重，不由惊讶道：“婶子你家今年这红薯长的可真不赖，估计不会比往年的产量低多少。我们家自留地里也种了些，可前些天我刨了几个出来一看，个头小就不说了，还有很多坑坑洼洼的疤痕，那卖相一看就比你们家的差太多了。”
    林沅听她这么一说，也发现自家的红薯不管是产量还是卖相都挺不错，她觉得这极有可能是自己之前时不时会浇些灵泉水的缘故。
    虽然这灵泉水没有让红薯缩短生长周期，可好歹是减少了病虫害，多多少少对产量的提升有帮助。
    老太太也早就发现了，知道这些都是小孙女的功劳，看着这地里的收获，她心里先前因为红薯被偷生出的郁结都消减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
    “这三分自留地里应该能收个六七百斤，虽然红薯吃了烧心，也不顶饿，可有了这些收成，就算分下来的口粮还是不够，好歹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有这个顶着至少都能吃个半饱。”
    “可不是，想想去年林老郭当大队长的时候非要将自留地收回去，硬是叫大伙儿都种了蓖麻，那时候交的公粮又多，拖到大锅饭解散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又没自留地补贴，想想那段日子就有些难熬。所以说，这自留地就跟公分一样，对咱们老农民来说哪个都缺不得。”
    姜淑香提起林老郭依旧有些愤愤，所幸他们上林村属于林老郭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她男人当大队长。
    就在这边几人收红薯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罗小花小腿飞快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林阿奶，不好啦！我看到张铁头他爹啦！”
    林沅手不由一抖，抱着的几个红薯砰地全掉地上了，可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她看向冲着这边跑来的罗小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
    张铁头他爹？那不就是张明发嘛？！
    第44章
    张明发居然从局子里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太太连红薯都顾不上收拾了，“小花，你真看到铁头他爹啦？！”
    罗小花跑的气喘吁吁，见老太太一脸的难以置信，怕她不信，连忙点头，“真的，我娘也看见了，今天小叔去东窑村定亲下聘，我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的，谁知道在半路上就看到张铁头他爹了，我娘因为还要忙活小叔定亲的事儿抽不开身，就让我跑回来把这个事儿跟林阿奶你说一声的。”
    听小花说的这么信誓旦旦，老太太再无一丝怀疑，她脸色顿时一沉，气的浑身都在抖，“那个天杀的张明发怎么会出来的？先前他被抓，刘公安他们不是说能判个劳改，这才几天就把人给放啦？！”
    姜淑香见老太太气的不轻，怕她再把自个儿气坏了，忙叫林志斌去喊他爹过来，又抚着老太太的心口给她顺气，安慰道：“婶子你先别急，等大安过来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再让他去公安局打听一下，说不得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变故。”
    林大安很快就赶了过来，得知张明发被放了出来，他也是十分震惊的。
    一般哪个村子里有人犯案被抓或被放，公安局在处理时都会通知村干部，可如今张明发人都已经出来了，他这个大队长根本没接到通知啊。
    林大安抓了抓头，现在纠结这些也改变不了张明发已经被放出来的事实，他扭头问罗小花看没看到张明发回村子里，见罗小花有些茫然的摇头，林大安就叫了儿子去村里看看。
    等得知张明发人还没有回来，林大安就跟接替张明发成为小队长的林东升交代，让他只要看见张明发就先把人看住，别让他乱跑，他自己则骑了自行车赶去县里找公安局的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张明发此时根本没有回上林村，他这会儿直接去了邓小娥的娘家。
    自从邓小娥也进了局子后，张家的三个娃就没人照看了，张明发爹娘早死，他也没个亲兄弟，唯一的姐姐还嫁的远，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跟娘家联系一回，所以张铁头三兄妹就被送去了邓小娥的娘家住。
    如今邓家老夫妻两个都还健在，对于替这个自小疼爱的闺女养一下孩子没什么意见，可这老两口没意见，不代表邓家的几个儿子和儿媳妇也没意见。
    邓小娥有三个亲哥哥，可这三个哥哥跟邓小娥的关系却都不怎么好，因为是唯一的闺女又是老来女的缘故，邓家老两口对邓小娥打小就格外偏宠，将邓小娥养的好吃懒做不说，性格也十分泼辣跋扈。
    邓家三兄弟虽然最小的也比这个妹子大了七八岁，但因为以前没少被邓小娥欺压告状，因此对这个妹子从来就没什么好感，尤其在娶了媳妇之后，这兄妹姑嫂之间的矛盾就愈演愈烈。
    最后还是邓家的几个兄嫂都实在受不了这个搅家精，托人到处给她找婆家，为的就是早点将人嫁出去好摆脱掉这个麻烦。
    因为邓小娥模样差性格也不好，连说了好些个对象都没成，后来还是邓小娥的三嫂对这个小姑子比较了解，知道她喜欢俊俏的后生，就透过媒人将张明发这个徒有其表的介绍给了邓小娥，她的婚事才算消停下来。
    邓家的几个兄嫂刚开始还对给邓小娥找了这么个父母双亡，还游手好闲的男人当丈夫有些内疚，却不妨马上就被邓小娥又给了一击。
    知道兄嫂都嫌弃她想要她早点嫁人，邓小娥在受到张明发的怂恿后，为了多从娘家扣出些钱，就以自己的婚事威胁，硬逼着几个兄嫂每人给她加了二十块钱当嫁妆。
    彼时邓家兄嫂对邓小娥已经忍到了极限，愣是咬牙同意下来，给她陪送一笔不菲的嫁妆就迫不及待的将人给嫁了出去。
    自从邓小娥嫁人后，邓家的日子总算顺遂了不少，可这还没过上几年清净日子呢，邓小娥家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了事儿，甚至还波及到邓家这边。
    之前张明发当小队长的时候，看这个妹婿还算有些能耐，邓家兄妹之间还能维持一下表面的亲近，可在张明发因纵火未遂加流氓罪被抓进了局子里，而邓小娥又作死的拐卖孩子也被抓了进去后，这点子表面的亲近都维持不下去了。
    邓家的几个兄嫂对邓小娥是彻底嫌恶上了，要不是他们父母还活着，说不定都要直接跟这个妹子断绝关系了。
    尤其是邓家老两口还坚持要将邓小娥生的三个孩子接过来住，他们就更是不满。
    家里人口本来就多，粮食也不宽裕，凭白多了几双碗筷，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这不，今儿个在吃中饭的时候，张家的几个孩子跟邓家的孩子因为争抢食物发生了战争，邓老三的小儿子被张铁头抢了吃的不算，还被他一拳揍在了鼻子上，血流了满脸，疼得哇哇直哭。
    这下子可直接刺激了邓家三兄弟，让他们压抑数日的怨气彻底爆发了出来！
    等张明发赶到邓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让他恨不得立刻爆炸的场面。
    他闺女和小儿子抱在一起凄厉大哭，他儿子张铁头被邓家的几个孙子按在地上暴揍，他老岳父老岳母年纪大了连拉架都颤颤巍巍，而邓家的几个舅兄嫂子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家孩子欺负他儿子！
    张明发被这个场面刺激的目眦欲裂，血管都险些爆开了。
    他早把从局子里出来时那几个公安的警告抛到了脑后，提脚就冲了上去将扑在他儿子身上殴打的几个邓家小子给拽开。
    见邓老三家的小儿子还死抓着他儿子的头发不放，将他儿子扯的嗷嗷直叫，张明发脑子更是一热，挥着巴掌就要朝邓家小儿子抽过去。
    邓家的几位兄嫂先是被忽然出现的张明发吓了一跳，等发现张明发居然想打他们家孩子，顿时就冷静不了了，也直接冲上去加入战场。
    邓老三一拳头打在张明发的眼睛上，连带着将这些年对邓小娥这个妹妹的怨气全都冲着张明发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邓家这会儿闹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小，罗家人刚下完聘，这时候才出了东窑村没多远，就看到隔壁村子里一群人聚在一起，人挤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时不时的能听到哭骂尖叫声传出来。
    “哎，那边不是邓家嘛，咋地挤了那么多人，出啥事儿了这是？”
    小花娘还正疑惑呢，给罗小叔说媒的李媒婆就惊讶的叫了起来。
    “说起来这邓家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就是你们村儿那个前几天才被抓了的邓小娥她娘家。当初邓小娥这亲事还是俺给说和的呢，哪里想到那两口子都不是好人，这不是败坏俺这说亲的口碑么，真是晦气。”
    听李媒婆这么一说，小花娘才反应过来，原来邓小娥的娘家居然跟她未来弟妹家是邻村儿的，难怪她来下聘的路上会看到张明发。
    李媒婆可不知道小花娘是想到了从局子里出来的张明发，见她眉头皱在一起，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这回给罗小叔说这门亲事将来也出问题，就急忙解释起来：“俺李翠霞说了这么多年的媒，也就碰到这么一对极品，其他的小夫妻婚后可都是和和乐乐的。所以大友媳妇儿，你跟你婆婆尽管放心，俺给你家小叔子说的这刘家闺女肯定没问题，老刘家就是觉得你们村日子过的好，不想叫闺女在家吃苦挨饿，不然换了以往的好年景，人家闺女是小学老师又长的这么俊俏，哪里会便宜了你小叔子。”
    小花娘被李媒婆这话说的神情都有些僵，想着这老婆子该不是看出自己对刘小玉这个未来弟妹不怎么喜欢，才刻意提醒自己的吧？
    可她确实对这个刘小玉喜欢不起来，而且她隐约觉得也不止是自己对这个亲事不满意，刘小玉似乎比她还不满意。
    想到今天定亲的时候，刘小玉耷拉着的那张脸，小花娘就有些愁。
    她小叔子整个过程就知道傻乐，愣是没看出来人家姑娘不情愿，真要是结了婚，这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磨。
    小花娘正愁着呢，就看见她大儿子从邓家那边围观回来了，一脸震惊的道：“娘啊，我看到铁头爹被揍得满脸血，那样子可惨了！”
    听到张明发被揍的满脸血，小花娘顿时就顾不得发愁这以后的事儿了。
    听着儿子描述张明发此时的惨相，她颇为激动，“真的这么惨？不行，我得亲眼看看，回去也好说给你林阿奶听，叫她跟着高兴高兴！”
    小花娘将手上的东西全都塞给儿子，就往人群里挤去了。
    张明发哪里是三个大舅子的对手，除了刚开始趁着对方不防使阴招下黑手占到了几次便宜，接下来就被邓家三兄弟群殴的毫无还手之力。
    张铁头见他爹来救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这场面给吓坏了，怕他爹被打死，急忙哭着跟外公外婆求救。
    那老两口老胳膊老腿儿的，连方才小孩子打架都不敢上手阻止，就怕闪着老腰，这会儿也就只能在边上干着急，除了口头上劝两句根本指望不上。
    还是邓家三个儿媳妇看到张明发的头都被打出血了，怕不小心再把人给打死了，这才急忙上前将各自的丈夫给拉开。
    等小花娘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里，看到的就是张明发出气多进气少，鼻青脸肿一脸血的惨样儿，差点没把她给乐坏了。
    第45章
    张明发被人抬着送回上林村的时候，林大安也从县城回来了，看着被揍得满脸血的张明发，以及神色呆滞明显被吓坏了的张家三兄妹，他心下不禁有些复杂。
    他原本是不想管张明发任由他自生自灭的，可看那三个孩子被吓的神智不怎么清醒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让人将张明发连带几个孩子都送去了卫生所。
    邓小娥在局子里已经确定会判八年劳改，即将被送去西北改造，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而张明发这才刚出来就又被几个大舅子打的头破血流，虽然没被打死，其实也就剩下一口气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