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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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意靠近他的那半边脸热的像要烧起,停了筷子,道:“你又干什么?”
    “阿意,你真该谢谢菩萨保佑,”李政目光落在她脸上,道:“我所有的好心,都用在你身上了。”
    第25章 年夜
    因为钟意的缘故,前世李政并不曾娶何毓华,反倒因那一锅鹤汤将她吓个半死,从此再不想见他。
    至于今生如何,却很难说了。
    钟意已经出家,当然不可能再嫁给李政,既然没挡住何毓华的路,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前世恩怨已经了结,今生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
    钟意返回青檀观,便见院中堆了几只箱奁,问过侍卫之后,方知是越国公府令人送来的,开箱细看,多是各式果脯与年关用物。
    崔氏仔细,还备了别人的份,钟意便叫人分发下去,算是年前添一点喜气,至于益阳长公主那份,则是亲自给她送去。
    “天寒地冻的出门,你也不嫌冷。”内室被炉火熏得温热,极是宜人,书架旁的兰花慵懒的吐了新叶,益阳长公主便歪在躺椅上翻书,见钟意过去,笑道:“我实在懒得起身,你别见怪。”
    钟意不以为意:“又不是第一次见,拘礼做什么。”
    “我便喜欢你这豁达性子,”益阳长公主伸出一只纤手,便有侍女知书案上取了一份请柬,她顺势递给钟意,道:“宫里来的,初五我同你一道去。”
    “命妇觐见,也该是初九才对,宫中哪来的兴致,初五就设宴?”钟意有些诧异,将请柬翻开,复又笑了:“原是宴请番邦使臣。”
    “东突厥覆灭,父皇与皇兄都极高兴,”益阳长公主道:“正逢番邦使臣入朝,索性敲山震虎。”
    钟意有些讶异:“太上皇也会去吗?”
    “自然,你年纪小,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益阳长公主徐徐道:“父皇起兵之初,突厥多有掣肘,不知他们受了多少闲气,如今一雪前耻,即便同皇兄不对付,他也会去的。”
    太上皇上了年纪,身体倒还康健,龙马精神,前几个月还给李政添了位皇叔。
    因为早年之事,太上皇跟皇帝十分不对付,朝野上下对此心照不宣,每逢盛夏,帝后与诸皇子公主便往九重宫避暑,太上皇一次都没去过,只留在大安宫,同年轻妃嫔们饮酒作乐。
    这次肯出席宫宴,与皇帝同坐,想必是真心恨突厥人,有意在一众番邦面前落他们的脸了。
    前世这个时候,钟意还沉浸在越国公府的不幸变故之中,满心悲痛。
    先是丧父,随即祖母卧病,不久后又去世,她接连守孝四年,委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这些闲事。
    这也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缺憾,她对于自己十五岁到二十岁这几年间,长安城中诸事的认知都有些模糊,与自己相关的还能知道些大概,其余的,却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钟意已经将改变了前世的不幸,至于剩下的那些,于她而言,其实也无伤大雅。
    ……
    新年姗姗来迟,许是上天为图个喜庆,大清早便开始落雪,直到傍晚才停,钟意推开房门去看,便是地上厚厚积了一层落雪,能没过人小腿去。
    “瑞雪兆丰年,”她笑道:“是个好意头。”
    墙角那儿种了几株红梅,衬着白雪皑皑,倒是精神,益阳长公主亲自去折了一支插瓶,道:“今日是年关,也别叫护卫们辛苦了,厨娘煮了饺子,挨着分下去,大家都沾沾喜气。”
    钟意笑问道:“观主今晚可要守岁吗?”
    “当然要守,”益阳长公主道:“我还没到老的守不了岁的时候。”
    “那便一起吧,”钟意提议:“也做个伴。”
    “那敢情好,”益阳长公主笑着颔首,她身侧嬷嬷则道:“奴婢吩咐人备些酒菜干果,二位若有兴致,叫人备了面粉馅料,自己包几个饺子,也很有意思。”
    高门闺秀会亲自下厨的其实很少,往日里送到长辈房里去的汤饮吃食,手指头略微沾了沾,就可以说是自己做的。
    钟意不擅烹饪,饺子倒是会包,前几年为了凑趣,她跟家里几个哥哥还一起包了一大盘,送到钟老夫人那儿去。
    见益阳长公主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也笑道:“那便劳烦嬷嬷了。”
    ……
    新春佳节,宫中远比别处热闹,自傍晚起,欢声笑语不绝。
    成年皇子留于封地,尚未还京,但年幼的皇子公主却都在,晨起后被侍从领着去向帝后请安,然后才回殿更衣,准备接下来的宫宴。
    年夜照旧是要守岁的,当然少不了歌舞助兴,年轻婀娜的舞姬们身着紫色宽袖襦裙,舞姿舒缓安许,乐师附和,奏《庆善乐》,一曲终了,焰火齐放,将长安夜空映照得一片通明。
    年幼的皇子公主拍手称赞,笑声清脆,宫嫔们常年束缚于深宫,日渐刻板的笑容中也添了几分欢愉,皇帝心情舒畅,接连举杯,难得的夸赞了太子几句,皇后唇边的弧度也大了些。
    “父皇,”子时刚过,未及新旧之交,李政到皇帝身边去,低声笑道:“儿子想跟您告个假。”
    前几年他虽留在封地,但每逢年关,皇帝都会降旨叫他回京,守在自己身边才好,今次听他这样讲,眉头一皱:“今日是年关,不许胡闹。”
    李政笑道:“我有正事。”
    皇帝哼了一声,道:“什么正事这样要紧?”
    李政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轻扯父亲的衣袖一下,道:“儿子想去那女郎那儿走一趟。”
    皇帝看着他,微微怔了一下。
    这孩子刚出生时,连他的手臂长都没有,仿佛没过多久,就一下子变成现在身姿颀长、英俊斐然的秦王了。
    他小的时候,每当想出宫去玩,也会这样扯父亲衣袖,仰着头眼巴巴的看,想来是真的喜欢那女郎,不知不觉间,连儿时的习惯都带出来了。
    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忽然生出了几分感慨,还有些对岁月流逝的伤惘,对旧人的感念。
    “去吧,”他语气柔和下来,低声道:“要是明年能为父皇添个孙儿,就更好了。”
    “是。”李政含笑应了,一掀衣摆,在皇帝面前跪下,向他叩头三次,道:“那父皇,儿子走啦。”
    桌案上摆着石榴,果皮鲜红,内里的果仁儿晶莹剔透,皇帝失笑,随手拿起来砸过去:“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滚!”
    李政将那半只石榴接住,笑嘻嘻道:“谢父皇赏。”言罢,快步离去。
    皇后席位与皇帝并列,距离略微远些,那父子俩说话声音又低,不曾听见方才那些话,见李政走了,不明就里道:“青雀做什么去?”
    “没什么,”皇帝笑道:“朕吩咐他去办件事。”
    皇后见他不愿多说,目光微微一黯,却不深问,转过头去,温声吩咐乐师:“陛下最喜《安平乐》,再奏一遍吧。”
    ……
    及至子时,外边却下起了雪。
    侍女们在暖炉上温酒,酒香气萦绕在内室,吸上一口,仿佛连心都暖了。
    钟意与益阳长公主相对而坐,衣袖挽起,饶有兴致的包饺子,玉夏自室外入内,抖落身上积雪,道:“好大雪,鹅毛似的。”
    “快去火炉边坐坐罢,”益阳长公主笑道:“看你冷的,脸都白了。”
    包饺子的荠菜,是侍女们昨日新挖的,冬日天寒地冻,总共也没有多少,好在钟意与益阳长公主只是图个新鲜,略微包了两盘,便停了手。
    侍女们端了温水上前,叫她们净手,内室安谧,除去撩拨起的水声,便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长安城里大概在放焰火,远在观中,都能隐约听闻。
    益阳长公主见她竖耳去听,笑道:“你若不嫌冷,便穿上大氅,到山门那儿去看,这儿地势高,也能瞧见。”
    玉夏为她取了大氅,仔细穿上,钟意则问:“长公主不一起去吗?”
    “我已经老了,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益阳长公主笑容中有些淡淡凄凉:“一个人看,也好没意思。”
    “大好日子,不该说这些的,”她失笑道:“去吧,别因为我扫兴。”
    益阳长公主是因驸马离世出家,那时才二十出头,正当韶华,想来驸马辞世之前,他们都是相携到室外去看焰火的吧。
    这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却仍旧是她心里不能触碰的伤口,钟意扶着玉秋的手出去,到了青檀观的门口,才低声道:“驸马也有福气,即便身死,还有人这样长久的念着他。”
    而她呢,前世死后,除去母亲家人会伤怀,大概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吧。
    玉秋听她话语伤感,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安慰,玉夏却忽然道:“居士,您看山下。”
    钟意侧目下望,便见一行人执着火把,冒雪登山,夜色寂寥而幽深,那火光连成一线,远眺过去,竟有些说不出的暖人。
    “是什么人选在这时候登山?”玉秋有些迟疑,道:“今日可是年关啊。”
    玉夏也有些怕,观外护卫们迎上前来,将她们护在身后。
    山下那行人来的很快,人还未到,便听马蹄声达达,钟意站在山门处,便觉有道目光投到自己面上,既炽热,又有些柔和。
    为首之人身着玄色大氅,身姿挺拔,肩上落雪深深,山门处悬着灯笼,亮堂堂的,映出那副英俊坚毅的面庞。
    他随手将火把递给侍从,翻身下马,大步上前,笑着唤她:“居士。”
    第26章 好茶
    钟意见他前来,又惊又怔,半晌才道:“你不在宫中守岁,到青檀观来做什么?”
    鹅毛大雪伴着观外灯光飘浮而下,纷纷扬扬,有一片落在她眼睫上,轻轻眨一下眼,那片雪花便悄然化开,在她平淡的眼波中消弭无踪。
    “每年都在宫中守岁,好没意思,”李政站到她面前去,挺拔身躯遮住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道:“想了想,还不如来观里拜菩萨呢。”
    钟意出家,虽打着菩萨入梦的名头,但还是入道门做了女冠,时下道门的阶位也略比佛门高些,谁叫李家说他们的先祖是李耳呢。
    她笑了一下,淡淡道:“这是道观,哪里来的菩萨?”
    “怎么没有?”李政略微前倾几分,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菩萨。”
    钟意眉头一跳,道:“秦王殿下,我看你又要讨打。”
    “玩笑话也说不得么?”李政笑吟吟道:“罢了罢了,不同居士饶舌,我先去拜见姑姑。”
    钟意扫他一眼,他也不怵,含笑回望,最终,钟意让开道路,叫他们一行人进去了。
    ……
    临近子时,新旧交接,长安城中的千家万户,似乎都欢腾起来了。
    越国公府内虽也热闹,较之往年,却差了几分气氛,钟老夫人环视四周儿孙,伤怀道:“可惜阿意不在这儿……”
    府里只有钟意一位女郎,骤然少了,谁都觉得不自在,这种事情,别人不好开口劝,崔氏忍着心酸,勉强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阿意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倘若知道祖母为她忧心记挂,也会心中不安的。”
    钟老夫人身为祖母,为孙女难过,崔氏这个生母只会更难过,她素来体贴小辈,心中有些后悔:“怨我,怎么提起这个来了,倒叫你们一起伤心,罢了罢了,摆饭吧。”
    崔氏应声,又吩咐长媳刘氏:“安国公府那边,往年里送什么,今年还是照旧,别因为这桩婚事影响了。”
    刘氏恭敬颔首,一摆手,仆妇们依次入内,奉了菜肴上桌,而此时,安国公府内也正说起此事。
    “幼亭年纪不算大,与阿意的婚约取消,倒也不必急着再选,”侍从们在案上摆了菜肴,李氏不急着动筷,而是同丈夫道:“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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