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熙来攘往的车子就像我身边的女人，经过、路过、停下来了，又走。
    可是我不在乎，女人对我来说就像一包菸。吸进肺里就像曾经闯入过我生命一样，吐出去时就走出了我的生命化为一阵烟消失。
    前后时间如此短暂，但残留在我体内的有害物质不会是一种伤害，是叫我迷恋的腐败……』
    方日璇停下了打键盘动作，鼓胀脸吐一口气靠躺上椅背，一手环腰、一手支头，双眼放空看着桌子花纹。
    她瞇起了眼睛，身体慢慢往前倾的贴向桌沿边，手开始在边缘上滑行轻抚。每当灵感断线，她会开始关注起生活上的小细节。
    然后挑剔。
    她将手掌贴平在某一段的桌边，发现这张订做的桌子竟然有点斜度。她起身走到桌子另一端弯下腰，瞇起眼睛看着桌边线，真的有个坡度。
    她绷起下巴站起身，越想越不舒服坐下来拿起手机拨打给蒋茵，在十五秒后才接起让她一开口先问：「你在干嘛？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正在修脚趾甲的蒋茵听到方日璇的口气，五年感情不是走假的，她马上知道这挑剔的口吻是因为写书写到毫无头绪才开始在乎起自己接起电话的时间。
    「我在修指甲啊。」蒋茵回。
    「嗯。打电话给柯恬华，她给我这是什么烂桌子？我要的是方方正正、四个角都呈现完美九十度、边沿不能有任何倾斜度的桌子，她有一边偏了一点。」
    蒋茵翻了一个大白眼将手机换到另一耳说：「方小姐，要讲麻烦你自己去跟人家讲。人家四个月前送来跟你一起检查桌子时就发现到这问题说要帮你重新做一张你自己说不用，你急着要用！现在你他妈灵感走踪就挑起这毛病，我是你朋友就跟你断交！」
    方日璇身体抖了一下，蒋茵讲起粗话不台也不低俗，可是好有震吓力。这时候的方日璇就是会特别在意的说：「气质。」
    「质个屁！」尤其她说屁特别有味道，她说屁比说干还要有劲。「灵感不见想找事做就去帮我买猫饲料回来，少在那边找整间屋子跟我的碴！」
    「喔……」方日璇很怕她的惊叹号。
    「还有帮我把衣服收进来，如果这些做完你还是觉得很间把仓库整理一下！」
    「喔……」
    蒋茵听方日璇的口气变这么乖，柔声下来笑瞇瞇问：「宝贝还要说（挑）什么吗？」
    「嗯—我说你那个来电铃声……」说到这边听到掛掉电话的嘟嘟声了。
    方日璇抿紧双唇眨了几下眼睛，有时候自己的另一半了解自己的死个性是很好……但有时候会失去了发挥的乐趣。
    方日璇歪着嘴巴将手机放好，本来真的打算起身做这些事，却灵机一转的拉开抽屉将藏在最深处的菸草拿了出来。
    蒋茵在修指甲，那么暂时不会过来她的书房，她可以好好品嚐牛奶糖菸草与焦糖斗草混合起来的涩葡萄味。
    方日璇在菸纸上舔上一层薄薄口水后捲好点燃，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鼻子闻着香气，任这团雾蔓延侵袭她的口腔、刺激她的味蕾。
    爽。
    方日璇又吸了一口，建议抽捲菸跟雪茄一样最好不要吸进肺里，好比喝红酒没在加冰块以及留隔夜的。她舒服的靠躺在椅背上缓缓的吐出烟。
    抽菸不只是一种癮，还是一个乐趣。
    『我想我上癮的不是尼古丁，而是它带给我的乐趣。』方日璇想着，将菸摆放在烟灰缸旁呈现优雅的斜角度，烟雾以慵懒缓慢的姿态冉冉上升，她双手放在键盘上打了起来。
    「方日璇！」蒋茵的声音在书房外突然大量窜进来，吓得方日璇赶紧把菸熄灭用卫生纸包起来丢入垃圾桶，以神人的速度将菸草、滤嘴及菸纸藏匿在老位置，起身挥走菸味。「裴予霏来找你！」
    「哦！好！我马上就出去了！」方日璇边挥手边说。
    确定书房里头没有任何证据，方日璇拿起咖啡大喝几口盖过嘴里的菸味，才连忙开门走出书房，看见裴予霏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嘿！裴予霏！」方日璇开心的张开双臂走过去，裴予霏也露出微笑起身和方日璇来一个贴身拥抱。「我只要求当我挺直身还是可以清楚看见我的脊椎骨有这么难吗？」方日璇抚着裴予霏单薄的背部有所感慨说，让裴予霏笑了出来。「吃过午餐没？」方日璇一手贴在裴予霏的背上示意一起坐下问。
    裴予霏哼笑一声和方日璇坐下回：「当然吃过，现在都三点多了。」
    方日璇转头看一眼墙上时鐘唔了一声回：「我的世界只分白天跟黑夜，没有二十四小时的概念。」说完和裴予霏一起笑出来。「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
    裴予霏耸了一个肩膀，翘起二郎腿靠上椅背，从口袋拿出了红色marlboro回：「这阵子因为换季的关係而忙到抽不出时间。」这一晃眼甚至是一个半月过去，虽然只有四十五天，但你就是觉得好快、好快。「今天休假有空间当然是要来看你。」裴予霏点了菸，朝天上吐了一口。「最近过得如何？」
    「如果你两年没有看到我，问这句比较恰当。」方日璇拿出了菸灰缸放在桌上说。「不过如果有心过日子，这短短一个月半也可能写出三千、五千页的心得。」
    裴予霏笑了一声，看着蒋茵拿着咖啡壶出来帮两人各倒一杯，两人只是微笑点头致意，蒋茵就转身回厨房了。
    方日璇看裴予霏将菸熄掉便说：「你别在意她。」
    「我没有，我只是……」
    「噢。放心，她不介意了。她已经领悟到她无权要我身边每一个朋友都戒菸，可惜她那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反应了。不像以前，她会在你们大家走后发牢骚，现在已经不会了。」裴予霏点点头，拿起刚刚只抽一口的菸再点燃，两人抽笑一声。「红marlboro现在一包多少？」方日璇拿起来反覆观赏。
    方日璇从不抽这种包装菸，那少了捲菸的趣味，而且对她来说这味道单调又死香。烟雾有的也只是呛味。但说起那些薄荷味或玫瑰味她也不喜欢，她觉得太极端，闻起来没有层次感。而那些会飘散出香草味的菸，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头泡进香水盆里，味道太突兀了。
    「一百。」裴予霏回。「好像又要再涨。」
    「天啊。真是有够贵的，菸以后也会成为生活负担。」方日璇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癮君者不会因为听到价钱涨了而退缩，顶多是退而求其次改抽more或者west……等等便宜个十块、二十块的菸。
    不过方日璇还是嫌这些贵，价值观问题，如果一包macbaren的菸草涨到五百她也甘之如飴。
    「的确有一点。」裴予霏感同身受回。
    虽然一包一百块，一天一包一个月三千对裴予霏来说不太能算是个负担，可是她虽然在一间知名时尚杂志工作，她的职位所领的薪水并没有想像中来得可观。儘管她没有房贷跟车贷也没有养宠物，但不是只有菸涨价。
    裴予霏的食量不大，可除了香菸她还有其他的需求。总而言之，菸钱确实成了她生活上一个有重量的开销。
    「我有几个朋友都因为菸涨价而戒菸，也不晓得他们是在赌气还是真的嫌太贵。平时看他们大鱼大肉的吃或者买名牌包包都不手软，菸涨个十元他们就该该叫了。」方日璇边说边将双脚踩上桌子边缘，大腿保持併拢。「这就是迷思，以及对菸產生的矛盾。」
    裴予霏挤出了淡淡笑容，看了一眼方日璇的脚趾头说：「你三八什么啊？还涂红色脚趾甲油。」
    方日璇听了尷尬的遮掩住说：「这不是我涂的好吗？是我家那口子涂的。」方日璇不喜欢化妆，女孩子的很多玩意她都不感兴趣。
    她虽然剪一头短发，可惜她的女人味太重以致于提炼不出她那刚烈的性格，总是会被她的柔性外表压过。她讨厌人家把她当女人看，她的意思是－那种很女人的女人，似乎是要靠男人的那种女人。
    因此剪短发、不化妆、不穿裙子、不搭高跟鞋像是一种宣示，对蒋茵来说她是在发神经。
    「她就爱挑战我、颠覆我。」方日璇翻个白眼说。「你会因为菸涨价而戒菸或者破例改抽别的牌子吗？」
    裴予霏吐了一口菸摇头回：「抽不起，我就不抽了。」然后弹弹菸灰。「你知道我不抽其他牌的。」
    「你就爱marlboro的屁味。」
    裴予霏笑着，身边很多人确实不喜欢marlboro抽上去像是潮湿长霉的发酵味，裴予霏认为这反而显得这包菸的独特。
    她看见方日璇用指头敲打着沙发，歪斜抿紧的唇并且不停抽搐鼻头且闪烁双眼看着她，裴予霏知道他们的气氛不该是这么闷的。
    「也许我们可以出去走走。」裴予霏说。「我顺便想买瓶啤酒喝，你知道的，其实我心情有点差。」
    「噢！当然！心情不好就是要出去走走透气。」方日璇慷慨的说完起身走向厨房。「亲爱的，你也听到了，予霏心情有点苦闷。」
    在开放式厨房挑菜的蒋茵听了转过头去问：「嗯—会回来吃晚餐吗？」
    「会。」
    蒋茵并不阻止方日璇与朋友出去，她也没想到那么多认为方日璇跟菸友出去会偷抽菸，至少在某方面她很信任方日璇曾经对她立下的戒菸誓言。
    但裴予霏不太一样，因为她不只是方日璇在学生时代认识到的菸友，还像个命定似的心灵玩伴。
    方日璇在她身边就是会疯了。
    虽然那都只是听方日璇身边朋友聊起，也许那些人夸大了裴予霏。可是蒋茵也是混过来的，她一看到裴予霏就明白这女人有浑然天成的侵略性。不是毁灭也不是攻击，一种渗透力。
    要不是蒋茵现在已经心定下来并且爱上了方日璇，她清楚知道自己若在荒唐时期里遇上裴予霏，立刻成为彼此的过客之一。
    某方面来说他们是同类，方日璇特别被这类型的人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