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杨石峰家里一时间是热闹极了，看到这么多人来看自己，杨爷爷是欢喜的,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特别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老人就更喜欢了。
    村里人现在完全是把十一当神医看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会上门找十一看看, 十一只要给配个草药回去熬着喝就成, 连银针都用不上，这样的病十一也没多要钱，给个二十来文钱就行了，要是没钱，给家里的鸡蛋蔬菜也行, 反正这些东西吃了也是一样的。
    而但凡是十一出的手，回家后不出两天病就会好, 比之前去镇上看大夫抓的药效果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可让村人对十一赞不绝口。
    十一本意也只是给村里人看看赚点银子, 结果没想到连外村的人都闻讯赶来了。
    这天, 十一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突然一伙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进来就大喊：“神医呢？神医在哪？快出来救救人啊！”
    为首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目测不过二十岁，面容还有点稚嫩, 此时满头是汗，头发散乱，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嘴里不停地喊着神医救命。
    当看见坐在秋千上的十一时，男子神情一顿，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束光，激动地像个疯子般朝十一扑来，“你知道这家的神医在哪么？你快叫她出来，我媳妇等着她救命呢！”
    十一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来人，一言不发。
    男子被十一的眼神看得一愣，渐渐地，在十一的注视下恢复了冷静，脸上的表情慢慢好了很多，用手抹了把脸，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十一这才开口：“你什么事？”
    男子恢复了冷静后，脑子也清明了，也差不多能猜到眼前异常美貌的女子应该就是人们说的神医了，传说白云村的神医是个年轻的长得跟仙女一样美的姑娘，如果不是眼前的女子，也应该没有女子能比得上仙女之称了。
    “你是神医吧？我媳妇难产了，她是头胎，孩子生了快一天了也生不出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产婆都说没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男子说着给十一跪下磕了一个头。村里的产婆无能为力，孩子出不来，他媳妇也快奄奄一息了，产婆说要做好心理准备，大人孩子都要不行了，这一消息让他犹如受了晴天霹雳一般，感觉天都要塌了。
    一家人都哭了起来，已然接受了一尸两命的后果，可是他不相信会这样，他才和媳妇刚刚成亲一年有余，他们两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明明之前还因为孩子的到来那么的喜悦，可是转眼却是一尸两命，这要他如何接受！他想他的媳妇好好的，他想他的孩子好好的！
    这时候，村里不知道是谁突然提了一嘴，“好像白云村有个神医来着，我大姐家的堂侄女就是嫁进了白云村，上次回来娘家说那神医不光长得跟仙女一样漂亮，那医术也是华佗在世，没有什么病是她治不了的，还说一个瘫痪在床快要入土的老爷子也被救好了，现在都能走动了呢。”
    这话犹如黑暗中的一丝光明投入他的脑海里，让他顿时有了希望，二话不说立马借了一辆牛车就急急赶来了白云村。
    十一这时候也彻底明白这人所为何事了，看来古代的女人真如书上所说的生个孩子就像进鬼门关一样，一不小心都能一尸两命。
    十一本来的原则是不上门医治的，谁要治病就得自己来，但是这人的媳妇现在躺在床上快不行了，让人自己来是办不到了，看来今儿个她得跑一趟了。
    谁让她不小心遇到了呢。
    十一坐在牛车上的时候忍不住自我反省了一下，她莫不是被杨石峰传染成了好人吧？这个想法让十一情不自禁抖了抖，觉得自己疯了，她是什么也不会是好人啊。
    路上紧赶慢赶，赶得快把十一胃里的饭都颠出来的时候，终于到了。
    屋里面人听到声音冲了出来，为首的妇人问：“大庄，神医请来了没有？”
    名为大庄的男子激动地回答：“娘，请来了，小云有希望了。”
    妇人这时也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十一，对着十一的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客气地请十一进去，“神医，这次麻烦您了。您快救救我儿媳妇吧。”
    十一没说话，拿着自己的医药箱随着妇人进了产妇所在的房间，一进去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人想吐。
    十一皱了皱眉，对于产妇的出血量有了个了解，往床上的产妇看去，就见产妇脸白如纸，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的样子。
    的确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十一摇了摇头，看来今天遇到她，是这对母子命不该绝。
    十一将医药箱一放，上前搭上产妇的脉搏，细细探查了片刻，立马跟屋子里的人吩咐，“给我准备大量的热水，再给我把用酒消过毒的剪子。”
    一旁的产婆闻言立马道：“有有有，都在这里，热水也有。”
    十一看了眼，点了点头，直接从带来的医药箱里拿出一根有手指粗细的人参，用刀切了一片迅速塞进产妇嘴里吊气，然后，拿出银针，分别在产妇周身几处重要的穴位施针。
    屋里的人紧张地看着十一动作，谁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十一，这时候，十一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是他们的希望。
    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睛没有动静的产妇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再次疼得大叫了起来。
    “啊，醒了醒了，小云醒了！”
    “肚子又动了，孩子在里面还有动静！”
    “活了活了，有希望了！”
    产房里的人看到产妇又有了动静，激动地热泪盈眶，忍不住叫了起来。
    “闭嘴！都出去！”十一朝着她们冷喝了一声。
    本来还激动的人立马不敢说话了，往后面退了退，不敢违背十一的命令，都出去了，产房又恢复了安静，只剩十一和产婆在此。
    十一这时候看向产婆，“你接着给她接生。”
    “啊？哦哦。”产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忙走到床尾，掰开产妇的腿，再次继续之前的接生，“来，快用力，使劲！”
    产妇已经恢复了知觉，本来她都感觉自己要离开了，身体突然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她又有了知觉，再次感受到了疼痛，也再次感受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有救了，又重新爆发出了力量，忍着剧烈的疼痛拼命用力地生，她要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十一用手指在产妇的肚子周边的穴位按压，每按压一次产妇就叫得更凄惨一些，但不可否认，声音也更洪亮了，一点也不似之前的虚弱，门外等着的人听到这么大声的喊叫，心都放了下来，能喊说明有力气，说明有希望。
    在十一的按压下，孩子很快就出来了，但眼看孩子的头都已经下来了，但是产妇那里太小，孩子就是出不来，被卡住了，产婆急得大喊：“神医，孩子的头卡住了，出不来啊！”
    十一静了片刻，拿起剪刀，走到产妇的腿边，“你走开，我来。”
    产婆赶紧让开位置让十一来。
    十一盯着产妇的那里，伸出剪刀，用力来了一刀，吓得产婆差点软倒在地，也让产妇发出了凄然的叫声，疼得快要死去。
    十一没空理产婆惊惧的眼神，直接将因为那里打开而顺利出来的孩子接了出来，用剪刀剪断脐带，把孩子交给产婆，“孩子交给你了，接下来别打扰我。”
    产婆愣愣地接过孩子，到一旁去给孩子打理，却忍不住时常偷看十一的动作。
    而十一呢，则拿出医药箱里她用山上的一种特殊植物制成的缝合线，穿过银针，将产妇的伤口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把产妇再次疼得嗷嗷叫。
    等到缝好的时候，十一收了手，对产婆道：“接下来交给你了。”说完就去洗手了。
    产婆愣愣点头，给产妇收拾的时候，忍不住盯着那处缝合的地方猛看，她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人肉也能像缝衣服一样用针线缝起来呢，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么？
    抵不过心里的好奇，产婆支支吾吾地问十一，“神医啊，你这用线给缝起来，真的会好么？那以后这里永远会长着线么？这线会不会裂开啊？”
    十一一边收拾一边淡淡地回答：“不会，这处伤口会慢慢愈合，这线也会随着伤口愈合而自己消失，就跟不存在一样，伤口会恢复成和原来一模一样，看不出来的。”
    产婆听得睁大了眼睛，看十一的眼神都变了，乖乖，这也行？真的是神医啊，这也太厉害了！
    屋里在发生什么屋外的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知道孩子顺利下来了，却迟迟不见孩子被抱出来，屋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一个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再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房门终于被打开了，产婆从产房里兴高采烈地出来，嘴角笑开了花，“恭喜啊，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门外的人闻言，全都如负重释地笑了，忙不迭地感谢产婆。
    产婆被感谢，虽然心里高兴，但她也不是昧着良心说话的人，她实话实说道：“这还真不能谢我，这次我也无能为力，要谢啊你们得感谢里面的神医，是她救了母子两，要不是她啊，恐怕......”
    大家都知道产婆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起那时候的绝望心里都怕，这真要感谢神医，是她救了两条命，不然这个时候家里不是喜事而是丧事了。
    第27章
    这时候, 十一收拾好自己拿着医药箱从屋里出来, 门外产妇的家人立马围了上去，“神医，谢谢你，你救了我孙子一命啊, 你是我们老周家的恩人。”
    “神医，谢谢你，谢谢你救我媳妇和儿子。”
    “神医.......”
    七嘴八舌的感谢在十一耳边嗡嗡响, 吵得十一耳膜疼, 十一立马伸出手挡开周围的人，“别说了别说了，你们有时间进去看看产妇吧，不用看我。”
    产妇的婆婆看出来十一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人家的感谢, 于是就将大家打发走了，最后只剩了她一个, 说道：“神医, 你留下来吃个饭吧, 让我们一家好好感谢你一下。”
    十一摆摆手, “不用了, 我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 我回去吃。”她要回去吃杨石峰做的好吃的。
    产妇婆婆闻言也没有勉强, 直接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两半银子给十一, “神医，这是您的诊金，今天辛苦您了，您看行么？”
    其实一两半已经是她家目前能拿出来的最高诊金了，再多的话其他儿媳妇就要闹了，但她也怕神医嫌少，要是嫌少，她就是拼着其他儿媳妇闹也要再添点。
    神医可不能得罪，以后说不准还有请人家的时候。
    十一看了眼银子，伸手接了过来，“行了，我走了。”说完就出了门。
    产妇婆婆松了口气，知道这是不嫌少的意思，脸上带笑地客气得将十一送出门外，“神医，我让我儿子再用牛车给您送回去。”
    十一也不想大老远的走回去，正打算同意呢，就见大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杨石峰是谁？
    十一快步走到他跟前，“杨石峰，你怎么来了？”
    杨石峰看着十一，“我打猎回来听爷爷说你来这里了，怕你一个人回来害怕，就来接你。”
    十一被他的话逗笑，他到现在还把她当个柔弱女子看待，也不知道这人脑子咋想的，难道忘了她的力气了？
    不过既然有人来接了，十一自然不用让这家人送她回去了，转身朝产妇婆婆说了一下，就坐上杨石峰赶来的牛车了。
    “杨石峰，你这牛车哪来的啊？”十一问。
    杨石峰一边赶车一边回答：“从村里的大牛家借的。”
    十一点点头，“看来在这里生活还真要有个牛车啊，不然出门都不方便，走都走累死了，牛车虽然慢，但好歹也不用自己走。”
    杨石峰在前面听着，默默记了下来。
    十一戳戳他的背，“哎，你怎么都不问我那个产妇怎么样了啊？”
    杨石峰抿唇笑，眼神里满是对十一的信任，“不用问了，肯定被你救回来了是不是，十一神医？”
    “哼。”十一哼了哼，笑了起来，不过下一秒就不笑了，感慨道：“这里生孩子可真不容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杨石峰闻言轻轻吁了口气，“是啊，生孩子很危险，村里很多妇人就是生孩子熬不过去，生死了。”他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例子。
    十一也知道这是时代医学技术的限制，无法改变，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明知道生孩子危险，那些人还要一个接一个生呢？村里面基本上一家都有四五个孩子，有的人家一生能生七八个，这些人就不怕么？
    据十一所知，这个时代是有避孕方法的，也有绝育的方子，要是想不生，完全能不生的，可是却很少有人用。
    十一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杨石峰听完，眉头微皱，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说不清，大概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观念就是入戏吧，大家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生，生到不能生为止，生到有儿子为止，大家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也都觉得女人就是该生孩子的。
    可如果是他自己呢？杨石峰问自己。
    以前杨石峰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此时，他的脑子里却对这个问题有了清清楚楚的认知：如果生孩子那么危险，那么他宁可不要孩子，如果有幸能够有一个孩子，那么他只要一个，一个就好，不能再让自己的媳妇多受一次罪。
    他也不想承担失去媳妇的痛苦。
    杨石峰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但是他每次想到媳妇，脑子里总是下意识就代入十一，什么样的情感都是对着十一而去的，他知道不应该这样亵渎十一，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他无法想象别人成为他的媳妇。
    杨石峰不知道，要是那个人不是十一他还会不会这么想，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要是那个人不是十一的话，他也不会成婚，他就带着爷爷过一辈子，然后一个人走下去，直到老去。
    杨石峰自嘲地笑笑，对身后的十一道：“其他人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要是我，我最多只要一个，不管男孩女孩我都知足了。”
    十一闻言嘴角勾了起来，赞赏地拍拍他的背，“不错不错，你这想法挺好的，你媳妇以后有福了。”
    那你愿意当这个有福的人么？杨石峰在心里默默地问，却不敢开口说出来。
    这时，十一想起什么，伸手打开医药箱，将用去一截的人参拿出来给杨石峰看，“杨石峰你看，你好不容易给我找到的人参被用了一截，结果就赚了一两半银子，今天真是亏大了，我现在是越来越傻了，都是你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