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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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家里吃吧,”江岩一边拿烟盒一边回头说:“你姑妈下厨,很快就好。”
    “不用不用。”
    岳琴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集训?”
    “七月。”
    “这么早?那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许亦欢说:“今年年底回省里参加联考,之后是校考。”
    岳琴微叹:“你加油啊,到时候让你妈看看这闺女多有出息。”
    许亦欢笑笑不置可否,这时江铎从屋里出来,他已经收拾好,自然而然揽了揽她的背,说:“走吧。”
    岳琴往前挪两步:“就在家里吃吧,饭菜马上就好。”
    “不用了。”江铎头也没回,带着许亦欢离开。
    岳琴张张嘴:“这两个死孩子……”
    江岩倒是衔着香烟一笑:“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他略作思索,摇摇头,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就你傻了吧唧的。”说着回身去拿烟灰缸:“他们出去也好,省得在这儿碍手碍脚。”
    岳琴听不懂。
    “走,跟我去卧室待一会儿,”江岩搭上她的肩:“晚点再吃饭,免得江铎突然回来了。”
    “……神经病。”岳琴羞赧,扭头就走,谁知臀部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
    “动作快点儿,”他沉声说:“别耽误时间。”
    唉,哪里还有心思做饭呢?岳琴瞪他一眼,解开围裙挂在扶手上,江岩把她抓过来揉进怀里,两人一点就燃,纠缠着往房间去。
    ……
    许亦欢跟着江铎下楼。
    “你爸妈复婚了吗?”她忍不住问。
    “快了。”他这么说着,然后告诉她:“我没事。”
    没事就好。反正也快解放了。
    一个多月后,许亦欢带着行李独自前往北京参加集训。
    在郊外半封闭的独立校区,十人左右的小班授课,每天天没亮起来晨跑,六点半开始练早功,撕腿撕腰开肩膀,接着做踢腿练习,踢到你怀疑人生。
    班里有个姑娘胆子贼大,提议把各位老师的照片吊在天花板上,说:“这样咱们踢腿的时候都能使得上劲儿了。”
    老师拿棍子追着她满教室跑,大伙儿乐得哈哈大笑。
    早功在各种跳、转、跪、翻里度过,吃完早饭休息一会儿,开始耗腿耗腰,剩下的时间就是文化课和专业课,以及乐理小三门。
    每天都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极凶,压根儿不管疼不疼,直接上手给你开腰踩叉。
    晚上回到宿舍,一阵浓浓的膏药味迎面扑来,姑娘们身上到处是伤。
    许亦欢也是焦头烂额,压力甚大。许永龄兑现承诺,拿出好几万送她来北京集训,她觉得这些钱都变成硬币堆在她背上,沉的厉害。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这里,钞票像流水一样的速度花出去,还是把她给吓着了。
    宿舍里家境优渥的考生每周会找北舞的老师上小课,一对一的授课费用简直天价,许亦欢不好意思问许永龄要钱,上不起,同时又深感竞争太大,心中焦虑,每晚和江铎打电话都哭。哭的理由很多,除了竞争压力外,还有被老师训斥、动作练不到位、早上起不来、晚上累半死还要复习文化课……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条件不错,很能跳,可是来到这里才发现大家都特别厉害,特能吃苦,我算个屁啊……而且我们老师说了,顶尖院校的古表专业,不管它招生简章上怎么写,身高不到168公分的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了,除非业务能力特别强,我还差一厘米呢……如果考不上,舅舅一定会很失望……”
    江铎轻轻叹气,笑道:“怎么会?我觉得你肯定能上。”又说:“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来,不管你将来考去哪座城市,我跟着去就是了。”
    许亦欢哭懵:“那、那怎么好意思?万一耽误你前途呢?”
    “只要你别回平奚就行。”
    她点头:“放心,我就算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绝不回平奚!”
    江铎苦笑:“还是乐观点儿吧,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不会想去的。”
    唉,说的也对。
    许亦欢不想让舅舅失望,更不想拖江铎后腿,抱怨归抱怨,之后却越发刻苦地投入训练中,不信自己练不出来。
    天气渐凉时,大约寒露过后,有一天听江铎说,他爸妈正式办手续复婚了。江岩辞掉长途运输的工作,重返平奚,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在一起,就像过去一样。
    他们向亲戚们告知这个的消息,但是并没有摆酒的打算。反正江铎不高兴,沈老太也不高兴,她本来已经看好聂东当她的新女婿,谁知转来转去回到原点,结果还是江岩。
    岳海更不用说了,事不关己,他和许芳龄就是一对局外人。
    无所谓,江岩从来不在乎这些亲戚的想法,平奚有的是朋友恭贺他们复婚。
    于是这晚请客吃饭,在餐厅包了一个大房间,男男女女划拳喝酒,聊天说笑,不亦乐乎。半夜饭局散了,江岩在街边拦车,把酒鬼一个个塞进去,送完几拨,终于清静,他搂着微醺的岳琴也准备打车回家。
    “你喝了多少?脸这么红。”
    岳琴靠在他肩头:“没事,高兴。”又说:“待会儿回去小声点,别吵到江铎。”
    他闻言轻轻哼笑:“现在才几点,人家没那么早睡,肯定还在看书复习呢。”
    “那就更不能打扰他了。”
    江岩单手掏出烟盒,稍微抖抖,衔住一支,再拿打火机点燃,狠吸了一口,烟雾被夜里干燥的冷风吹散。
    亮着红色“空车”的出租驶来,江岩招手拦下,打开门,先把岳琴送进去,待他上来,发现司机略微失神,好半晌才闷着嗓子问:“去哪儿?”
    话音一出,岳琴的脸色也变了,她手指收紧,下意识向前座望了一眼,顿时僵住。
    江岩淡淡瞥着她,报上地址,然后就着车内昏暗的光线望向服务监督卡,视力太好,竟被他看清了名字,聂东。
    午夜街景倏忽飞走,岳琴始终注视窗外,气息紧绷,浑身都不是滋味儿。她心下犹豫,究竟要不要打招呼,要不要介绍他们认识……不,还是不要了,聂东不也没有吭声吗?
    正胡乱焦灼着,江岩忽然凑过来,作势想要亲她,她微微别开脸,竟躲开了去。
    “怎么了?”
    “……头晕。”
    江岩若有若无看她,没说什么,略笑了笑。
    这一路尤为漫长,终于抵达城南,岳琴松一口气,率先开门下车,迅速逃离。江岩从钱包里抽出钞票递过去,就在司机僵硬地伸手时,他留意对方的脸,记住了他的长相。
    岳琴一直没有吭声,情绪有些低沉。江岩揽着她的腰,两人走在巷子里,他问:“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岳琴回过神,怔怔仰头望着:“什么话?”
    “自己想想。”
    她屏住呼吸,默然摇头。
    “好吧,”江岩抚摸她的脑袋:“我相信你。”
    回到家,趁江岩去卫生间洗澡,岳琴偷偷给聂东发短信,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刚才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怎么向江岩解释,所以没有和你打招呼,真对不起。”
    其实这会儿聂东的出租车还停在原地没有走,今夜难堪极了,他收到岳琴的信息,心里更加酸堵,可是一点儿也不怪她,更不知能怪谁,只是觉得无力至极,空有一双手,却什么也做不了。
    岳琴垂头坐在床沿磨蹭着手机,没过一会儿收到回复,点开来,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没关系。
    没关系……怎么半点儿脾气也没有呢?如果他疾言厉色,或者嗤之以鼻,也许她还能好受一些。
    唉。岳琴暗自叹息,满心的愧疚感又深了几分。可虽说如此,她还是立刻删掉了短信,以防万一。
    不知什么时候,江岩洗完澡走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他问。
    岳琴摇头:“没什么。”
    他打量她,随意擦擦头发,走过去把毛巾扔在凳子上,然后告诉她说:“手机给我。”
    岳琴稍微一愣,乖乖递了上去。
    江岩站在跟前,那样高大的一个人,周身阴影将她围困笼罩,仿佛阴云压下,变成无法跳脱的困境。她突然害怕起来。怕什么呢?明明已经清除了短信记录,连聂东的号码也删掉了,不过因为做贼心虚,所以惶惶不安而已。
    微弱的屏幕光线打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他异常森冷。
    江岩缓缓抬眸看着岳琴,胳膊扬起,她陡然闭上眼睛颤了颤,这一刻连呼吸都消失了。
    可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岳琴睁开眼,见他挂上了一点笑意,问:“你抖什么?”
    她惊魂未定,不做言语。
    “以为我要打你吗?”江岩伸手摸摸她的脸。
    岳琴倾身把头埋进他怀中,不想让他细究自己此刻的神情。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下来。直到临睡前,岳琴仍旧浑身僵硬着,她不敢回忆刚才那一瞬,以为江岩要动手的一瞬,她的脑子里竟然出现了聂东,她竟然想向聂东求救!
    天呐,怎么会这样?
    岳琴捂住脸,暗暗摆头,希望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别再烦她。可惜这样并不管用,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很快连接到另一种更恐怖的可能——如果江岩知道她心中所想,会怎么样?
    岳琴打了个冷颤,悄悄背过身去。
    第30章
    深秋时, 许亦欢收到许芳龄寄来的一大箱包裹,里面都是过冬的衣物,还有一些外伤膏药。
    晚上收拾行李, 同宿舍的姑娘在旁边看着, 告诉她说:“在北京穿这些是没法儿过冬的,虽然到处有供暖,但在室外还是得穿厚点儿。”
    许亦欢倒没觉得有多冷, 就是北方风大,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刮得她骨头生疼。往年在平奚, 最冷的时候她也只穿一条秋裤,外面一条牛仔裤, 但到了北方,出门不穿加绒的裤子真的会受不了。更变态的是,在室内又会热得受不了。
    许亦欢每晚睡前都要涂上厚厚的润肤油, 皮肤发痒不说,半夜总渴得爬起来喝水, 嘴唇起泡,还流鼻血,连几年前的冻疮都复发了。
    许芳龄打来电话, 问她包裹收到没有, 顺便叮嘱说:“你自己抓紧点儿, 花了那么多钱, 如果考不上, 真是丢死人了。”
    许亦欢说:“我知道。”
    许芳龄听她语气冷漠,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虚,好像突然意识到孩子渐渐大了,有主意了,以后会越来越独立,不再依附父母,这感觉让她莫名的恐慌。
    于是说话间不由得沾了些讨好的意味,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知道她不喜欢岳海,竟刻意绕过,闭口不提。
    许亦欢敷衍应着,其实压根儿不想领情。她倒宁愿许芳龄待她更坏些,那样恨着也痛快。现在对方唯唯诺诺,对她来说就像强行往苦瓜里塞糖,让她不能喊苦似的……可真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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