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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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坐在一旁一直微笑作陪,直到宴会散后,出了琅王府上了马车,才脸色陡变,回到东宫后,叫来侍卫问道:“不是说琅王府上收了二十多只熊掌吗?”
    那侍卫小心道:“的确是收了二十多只,全是上好的公熊掌。而且胡大人的那封请柬,也是小的派个脸生的送去的……圣上的旨意,殿下您也未及传达各府,这琅王怎么会有所察觉,今日来了这么一出鱼目混珠呢?”
    刘熙的脸色变了变,将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狠狠道:“早便知他是匹恶狼,表面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实际心机最是深沉,他这是一早得了风声,暗中做了准备,只等本宫出丑!”
    那侍卫闻言紧声道:“那该如何,要不然……”
    太子挥了挥手,道:“父皇偏心得没了边儿,他初来京城,父皇正是热络的时候,做什么也是无用,搞不好还会惹来圣心厌弃……对了,那个姓尚的书生找到了吗?”
    那侍卫紧声道:“还未曾……属下会加派人手。”
    太子闻言轻轻皱眉道:“虽然是个没有背景的书生,但是也要加快找到,只有人死了,才死无对证,本宫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那侍卫领命依言退下,东宫恢复了沉寂,只太子独坐在幽暗里,面目阴沉地思索着什么……
    琅王府的席宴一直摆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收尾时,崔氏夫妇也是累得倒在暂住的板床上呼呼大睡。琼娘也累,可是身在王府却又睡不着,只解了围裙,来到厨房旁的荷花池边的柳树下,独坐一会,享受片刻的阴凉。
    今日忙了一天,饭也没怎么吃,琼娘想着凉快一会,便去从厨房捡些整齐的菜品烩饭吃,待得第二天一早,与管家核对了菜品消耗的账目后,便返回自己的食斋。
    正望着荷池上长鸣的蛙儿出神之际,腰身突然被拎提起来,一阵风的功夫,整个人被夹着翻了墙,一下从外院转入了内院之中。
    琼娘连惊吓都来不及,便看见了琅王那张欠揍的俊脸,似笑非笑地摆在眼前。
    琼娘被吓得小脸儿煞白,方才那股子失重不能平衡的感觉,仿若前世被推入井中时不能自持。
    她差点以为,自己又要被推入池中,再次成为溺死之鬼。
    那琅王原本以为这泼辣辣的小娘被自己裹着过了墙后,定然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出言嘲讽奚落着自己。
    可是没想到,昨日还对着皇帝侃侃而谈的小娘,现在却蓬乱着发鬓,红着一双大眼,晶亮亮的泪花已经涌到了眼角处,似断线的珠子般滴答掉落,一张檀口微微张着,似想呼救,却喊不出的样子,那白惨惨的脸儿,让人看得心疼。
    楚邪原本调戏的心思登时甩得没了踪影,直觉得崔家小娘这幅样子,没得叫人心疼得发紧,只想讲她捧在手心里哄得露出笑颜。
    当下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立刻搂住了好似离魂的小娘,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晃,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如同诱哄小儿般道:“本王跟你开个玩笑,怎的吓成了这样?”
    第38章
    因为这一吓, 勾起了琼娘急于忘记的前尘,那种淹溺的感觉涌起, 让琼娘不得呼吸。
    竟然没有推开琅王, 只任着他将自己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安慰。
    直到琅王吻啄上了她的脸,将她脸颊上的泪舔吻干净,琼娘才缓过神来, 猛地一把要推开琅王。
    可是楚邪一早便料到这小娘翻脸无情, 两条铁臂牢牢扣在一处, 只圈住了怀里的娇娇, 贴着她耳道:“先前那般贴心为本王着想, 怎的翻脸就不认人?可恼了本王吓你, 让你咬一口可好?”
    琼娘气得也顾不得尊卑,只用手捶着他的胸道:“便是这样谢你的恩人?哪个要咬你?整日贪图女色,没得沾染了脂粉, 腌臜了牙口。”
    琅王爱看这小娘气红脸颊瞪他的光景, 觉得那话里全是熏人的醋意, 径直将她抱起,大踏步地朝着自己的院内走去。
    琼娘一直气急,口不择言,见他将自己往内院抱,顿时慌了神,只挣扎着要下, 冷声道:“王爷, 你要做何?再不放手, 奴家可要喊人了!”
    琅王似笑非笑了下:“那也正好,叫你家人见了你与本王有牵扯,也好死心将你给了本王,此朝便不用返家,关在府里哪也别去,正好不爱看你给别人洗手做羹汤。”
    这么一说,琼娘果然闭了嘴,只用一双灵动的眼儿愤愤地瞪着他。
    琅王也不介意,待入了卧房的正厅,将她安放在对着门的硬榻上,指着那榻上的小桌道:“问过厨下的帮佣,说你这几日都没正经吃东西,这般纤瘦,难怪本王方才一提就拎过了院子,这桌上的菜都是新制的,清爽下饭,你快些吃。”
    琼娘低头一看,果然是精致的几样围碟。俱是油香豆芽,芙蓉虾仁一类的夏季凉菜。
    她这几日吃得的确是少了,不光是因为劳累没有时间,主要是在厨房那样的油烟重地,闻一闻都饱了,待得自己吃时,满眼油腻,竟有些食不下咽。
    如今在吹着清风的屋堂里,看着几样清清爽爽的小菜,就着一碗过了水的粳米,竟然胃中长鸣阵阵。
    琼娘觉得肠胃不争气,一时羞涩。只挣扎着要下地说:“谢王爷的好意,只是奴家不惯吃这些,厨下已经准备了饭食,这便回去吃了。”
    楚邪有些不高兴了,只拖着长音说:“本王不放人,你想去哪都是白想!”
    这话一语双关,琼娘自然听得明白——若是惹了这位不高兴,恐怕府门也难出去,那她的食斋岂不是不能再开张。
    想到这,琼娘拿起了碗筷,夹了一口豆芽入口,准备赶紧吃完应付了这无赖王爷。
    可一入口,琼娘便微微睁大了眼,这豆芽怎的这般爽口甜脆,带着股海味的鲜美?与她平日吃的竟不一样。
    琅王见她上了道儿,只笑着将一碗冬瓜汤挪到了她的近前道:“知道你见过世面,不敢拿寻常的小菜应付,这拌豆芽用的酱油与你平日用的豆酿的不同,乃是用了两种,一种是古法鲜肉腌制而成的肉鲜,还有一种是南蛮所喜的鱼虾酿造的鱼鲜。两者相配,调味最美,引得鲜味倍增。”
    琼娘两世为人,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所谓肉鲜,鱼鲜的酱油。
    一则,古法肉酿因为造价极高,早就被摒弃了,改用味道差不多的黄豆酿造。
    二则,蛮夷沿海,离得沅朝甚远,也只有琅王这样与蛮夷征兵作战过的,才有机会得了那里的调料。
    这般想着,嘴也变得诚实,就着鲜香的小菜,吃了有大半碗米饭。
    楚邪见她吃得舒爽,小嘴被香油浸染得艳红鲜亮的光景,一动一动的,觉得心里也一直痒痒,便也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她。
    待得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靠坐在她的身旁道:“已经让人将这些个酱油装罐封口,全送到你家里去。”
    琼娘听了他这话头,并不是不放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道:“奴家经营的是素斋,这些个酱油皆沾了荤腥,也用不了,王爷自用就行,不必给奴家。”
    琅王用长指卷了她的衣带,心不在焉地绕弄着玩,鼻尖挨得近,嗅闻着她脖颈处的淡淡幽香道:“又不是给不相干吃的,你自吃便是了。”
    琼娘一直想要找寻个劝诫琅王的机会,此时屋内只有二人,并无小厮丫鬟,虽然王爷半倚在自己的身边没个正经形状,但却不失进言都是好时机。
    想到这,她伸手抢过了自己的衣带,饮过了清口的龙井茶,用桌旁的湿巾帕子一边擦嘴一边道:“王爷如今入了京,做了京官,当知此地不比江东,百十来双眼儿在看着王爷,就好比前儿宴会上,只一道菜而已,便可被御史大做文章,王爷若不谨慎,累及的不光是王爷的声威,只怕是以后要惹上解不开的祸端……”
    话都是正经的,可惜王爷此时心里想的却是不正经。只挨了她的鬓角问:“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本王的正头娘子,句句都透着关心。只是为何老是假正经,不肯跟本王亲近,这几日想你,夜里也睡不实,要是琼娘你在本王的怀里该有多好……”
    琼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古人诚不我欺,对牛弹琴,果然是白白弹出高山流水的佳音。
    如此这般,也算仁至义尽,她对着前世的恩人,也不算亏欠什么了。
    可是与琼娘的兴味阑珊不同,琼王却觉得自己到底是看出了小娘的心思。
    她是心里有他的。不然怎么会这般用心对他?只是她经历了柳家的富贵,一直当嫡出养的小姐,若让她做小,自然是不愿的。
    可恨她的生父母身份太低,就算是他想提了她做正头的王妃,也抵触了大沅的法——所谓官商不通婚,虽则官家可纳了商家女为妾,可是若为妻,便乱了纲常。更何况他身为堂堂王爷,更不可能娶个市井小商之女当王妃……楚邪觉得崔家小娘还是年纪太小,归得崔家太晚。还没有醒悟弄清自己的处境,总是存着不太现实的妄想。
    既然如此,他也不忍心再提点她,只由着她任性段时日,自己想清楚了,愿进王府了,他便将她抬入门里,以后就算有了正头王妃,也不过是立在那摆样子,他心里只爱她一个就是了。
    二人想的是南辕北辙,但是面上都是出奇的和善。
    琼娘琢磨出了这王爷现在不欲来横的,只要不激着他,顺着毛儿摸摸,大约就能出府,便只耐着性子跟他扯些个零散的风花雪月。
    而琅王呢,如今是立意讨好了这小娘,要她知了他的真心。虽然忍不住摸摸纤手,吮吮那红艳艳的嘴,叫小娘允诺了日后定要偷偷出来跟他幽约,但是到底没做出扯开衣裙的浪荡来。
    琼娘两辈子都没见这般缠人的男人,只像她嘴上抹了蜜般啄吻个不停。被他先后轻薄了数次,琼娘都有些心灰意冷,直觉得自己这般被人轻薄,到底是嫁不得正经男人了。
    不过眼下赚取钱银的前途一片大好,仔细想想,若是只嫁给个庄户人家,自己大约也是跟夫君无话可言,情趣投不到一处。
    她又想到:古有巴寡妇清,死了丈夫后,力撑家业,富甲一方。连受了她资助的秦皇都要给这妇人三分薄面,为她修筑女怀清台,扬名天下。
    想想若只一人独立门户,过得也是可心畅意。
    她赚取了万贯家业时,又何必经历嫁人,受了无知男人的管束?只是她一心想要有自己的儿女,倒是少不得男人这道手续……
    一时思绪烦乱,琼娘也是想不出个所以,跟他厮混了一会,最后到底是得以脱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去。
    到了第二日,琼娘跟管家结算清楚后,管家又包了一千两银票的红包,递给琼娘道:“王爷说,知娘子你最近庶务甚多,钱银上周转颇大,便让小的再给小娘子红利封赏,日后钱银上再有不便,只管叫人来府上找小的取便是。”
    琼娘倒也没客气,伸手接了那红利,只免琅王被皇帝责罚,在满朝文武前失了面子一项,便当得千两。
    可是他吩咐管家的那叫什么话?还想取钱银便取?还真拿她当了外室来养不成?
    当下崔家人收拾停当出府,不过琼娘谢过了王府的马车,表示并不急着回去,而是要去街市逛一逛。管家想着小娘子赚了钱银,必定是要在京城里花销一番,便也没有坚持。
    琼娘领着爹娘一路来了卖牲畜的东市。崔忠知道女儿得了赏钱,想着她先前说要买驴车的事情,只当她是要买了回去。
    可是谁知,琼娘绕过毛驴不看,专看那些个高头大马。
    传宝一脸兴奋,开口问道:“妹妹,不是要买驴代步吗?怎么你偏看这些马匹?”
    琼娘笑着说:“原先是手头钱银不够,想着能省便省,可是现在手头充裕,还是买了马车合适,货物能多运些,用起来也方便,食料上也没多花费多少钱,免了日后再换,更是浪费。”
    琼娘开口,一家人都没有反驳,在崔忠和刘氏看来,自己的这个女儿,可是敢跟皇帝老儿过话的,他们崔家可从来没有过这么胆大的子孙,照着她的话做,准是错不了的。
    最后选定了一匹毛色枣红的马儿,又买了一套大轮铁轴的深蓬马车,配上新买的马,竟然隐约有些豪绅的气派。
    第39章
    有了车马, 便不急着怕误了时辰赶路了。
    琼娘趁着马行的人装车、上帘子、给车轴灌油的功夫,又带着爹娘和哥哥去西市买衣裳。
    京城里的布行, 大都有各色号子的成衣, 如今食斋生意渐渐忙了起来,就算买布请裁缝店裁制也颇费功夫,倒不如买了成衣回家, 有不合身的地方小改下便是了。
    崔家人以前在芙蓉镇时, 每日出摊起早贪黑, 连镇里的街市都没有时间闲逛;现在, 可以悠闲自在的挨着店铺游走, 看着可心意的小物说买就买, 真是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日子。
    琼娘看着崔忠夫妻舒展了皱纹的笑容,心里只想着,若是爹爹畅快, 也许就会像前世那般染了重疾, 而自己有了足够的钱银, 就算生病了也能请得郎中医治。
    琼娘向来是操心掌事惯了的人,就算重活一世,也是本性难移。
    不过前世,她在柳府时,府里内务都是尧氏说了算。而嫁到了尚家后,那婆婆又是样样把持得紧, 不听人劝的, 操持起来难免费力累心。
    而如今虽然没有从前丫鬟婆子环侍, 要累些体力,但是一家人不跟着自己弄劲儿来,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心情却是异常的舒畅。
    琼娘想到着,罩着帽纱的脸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不过正走到街角时,看见一群人呢围着告示牌看,琼娘一时好奇,也凑过去看了几眼。
    原来是这次恩科的头名状元郎的文章,琼娘看了几行,心内微微诧异。
    前世里,因为陪尚云天恩科备考,她常常和他一起挑灯夜读。所以近几年的恩科状元的文章选录,也看了个遍。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这一年的文章压根就不是这一篇啊!
    而且这内容,怎么像尚云天金榜题名的那一篇呢!
    尚云天高中状元后,她曾经将他高中的文章背得烂熟,那是一篇议政文论。
    虽然两次科考的题目不尽相同,但都可以引申到屯田戍兵的方面。
    当时尚云天的思路与大沅朝休养生息,不欲举兵尚武的思路正相反,文中洋洋洒洒对天下格局进行了详细的剖析……
    这等出尘思路,立刻让意欲屯兵的万岁大为青睐。总之,当年的尚大人能成为国之栋梁,绝对凭借个人的才干,并非浪得虚名。
    而现在,出现在街角告示板上的文章根本不是前世这一年的那一篇,却跟尚云天的成名作莫名相似,虽然文笔未有他的那篇行云老辣,但还阐述的论点却如出一辙。
    看罢了文章,琼娘又看了看金科状元的名头,竟然是当朝世家魏家二爷魏邯将军独子魏不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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