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会议室里连走了两队，王甜经纪人再没眼色，这是也知道分寸。他没被利益冲昏头脑，只向王甜使眼色，对着李武强说了声祝贺，便带着自家艺人三两步离开了。
    李武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环视会议室一众人，满脑子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集团对《血色通缉》项目早已有鲜明的两派立场，一方认为直接转手或放弃，另一方则坚持动工开机。两方都代表着不同的派系，在多轮沟通下，原本准一线的项目也被蹉跎成了弃子。
    只是谁都没想到，《血色》项目，还能摊上沈祁这位金月桂奖热门。
    李武强有点欣喜，念头一时想岔。觉得这会儿真有沈祁加盟，《血色》项目哪还需要被本就演员挑选，便直接可以公开招募主创。
    但他目光一移，正巧落到了窗边空出好几个座位，再看安静自如的谢瑜，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
    这谢瑜在不知道后续变化的情况下，可一口答应下来了。他要是这时候还挑挑拣拣，以后在飞腾，可得把谢瑜得罪透。有了底气就开始嫌弃伸出援手的人，这事终归不地道，传出去他里外不是人。
    “恭喜李总，您看，只要剧本好，总是会有吸引力的。”谢瑜发现李武强看向他，便淡然地笑笑。
    谢瑜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不是直白的奉承，而是肯定了剧本价值，话说得李武强心里分外高兴。
    “对对对。”他应下，偏头看向正等待答复的女员工，“你再去跟进，转告沈导，问他时间上方不方便，说我马上跟他视频通话，详谈一下合作。非常感谢他的支持，《血色》剧组很期待他的加入。”
    女员工点头退出，李武强搓了搓手掌，神色显而易见地轻松起来。他先看向靠门一侧的各组幕后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又看向谢瑜，“谢瑜啊，这事算说好了……那男主角定下来，给你留着。”
    “谢谢李总，出演是肯定了的，您放心。”谢瑜先笑笑，“角色上我还需要看看剧情，再给您确切答复。还劳烦发我一份剧本，要全的。”
    李武强没想到谢瑜还有讲究，当下没心思多讨论，便点了头，“行，回头就发你，我现在得赶去和那位金月桂最佳导演聊聊。”
    谢瑜颔首，带着周城离开会议室。
    “真定下来了？”周城还有些没回过神，总觉得会议室里的变故太有戏剧化。
    “是啊，不然呢？”谢瑜轻笑一声，冲路过向他们打招呼的员工点头致意。表情很谦虚有礼，看不出半点得意。
    “我刚才看到何乾和赵衡那样子，就憋得慌。这下，怎么感觉有点……”周城笑得含蓄却有深意。
    “行了，不用管别人。现在工作来了，就不能放松了。”谢瑜看经纪人的样子，不免提醒一句，“《血色》题材特殊，虽说沈祁能加盟，项目就肯定会开机。但在合作细节上，还需要城哥多辛苦。”
    谢瑜说这话，也确实有期望周城帮忙的意思在。他以前拍戏，都习惯在开机前吃透剧本内容，把案头工作做到极致。前期他会专注于剧本内容，在合作细节上，还仰仗周城这位资深经纪人。
    “啊，好，应该的。”周城果然一口应下，“我之前了解过，《血色》的男主角是很正面的形象，出演效果会很稳妥。”
    谢瑜站停在飞行器等待区前，闻言挑眉，看了周城一眼，“城哥，不瞒你说，我刚才看了李总演示的资料内容。说实话，男主角确实立场和行事都很正派，但我对男配角，似乎更有感觉。”
    周城还在回想着与《血色通缉》男主角人设有相似的作品角色，这时候猛然听到谢瑜的话，不禁愣住，“什么？男配？他不是个……病态杀手吗？”
    谢瑜悠然地点了点头，直面经纪人怀疑的眼光。
    周城一时无语，等坐上飞行器，这才回过味来，开口就是言辞恳切的劝告，“阿瑜，这选角色上还需慎重。具体演员要如何表演上我不太懂，但这么些年来，也能品出点门道来。你看男配这人设吧，很容易被演砸。而且这角色镜头不多，特别是那些镜头尺度都不小，你确定要……”
    谢瑜早就想到了周城的顾虑，当下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城哥，你也清楚我需要寻求一个突破。正面角色给与演员的发挥空间，远比一个特殊的反派来得要小。”谢瑜说完这些，也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便补充了几句，“这就是我要求尽快拿到剧本的原因，我还需要落实到剧本上，去看男主角的形象丰满与否。如果男配人设真的更有难度、且内涵更丰富，我其实不计较番位的……”
    谢瑜这么说，周城也无法立刻反驳。在理顺了谢瑜的想法后，他庆幸自家艺人在选角上虽然比以往激进些，但好在理智在线，便把这个问题暂时按下，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阿瑜，我直接送你回家吧？刚才陈飞去接小婵，现在应该到家了。”周城也见过谢瑜的妹妹，对那位性格温和沉静的小姑娘印象很好，“她也是在学校知道了你的情况，要不是我们赶着去参加了电影节……趁着《血色》还没开机，有闲暇时间和家人一起，放松一下，好好休息。”
    周城的提醒，让谢瑜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原身记忆里妹妹的模样声音来。
    第20章 妹妹谢婵
    谢瑜被经纪人带着走了公寓区的另一处入口，通过每户阳台侧都配备了的飞行器空中接驳点，直接进入了距离真正公寓两栋楼远的房内。
    他跟在周城身后，克制着自己打量的眼神。
    这套一居室单间是在原身出名后，公寓住址被媒体知晓时，私下购入的另一处房产。
    在少部分时段，他需要躲避媒体视线，团队众人就会开不同飞行器直接落脚这套房子，再从楼中转道公寓。
    平日里，原身会用化名收快递、点外卖，填写的地址就是这套一居室。等谢瑜签收，机器人就会把物件送进房屋外部储存箱。当原身光脑确认信息后，就来到这套房拿走物品。
    这种方法，即使与同行相比较，都谨慎至极。周城等人也烦透了媒体不间断的盯守，权当原身很注重隐私。但只有原身自己知道，这套房子存放了他入娱乐圈这么些年里搜集来的信息。
    谢瑜看向嵌入房间墙壁的硕大保险箱，又看了眼沙发，收回视线后若有所思。
    记忆里，为了保护家人和线索的安全，原身基本上用尽了一切保护措施。他没让家人参与其中，自然未向家人透露半点风声。既然公寓安全性不高，团队成员还能随意出入，他就没在公寓留任何信息。
    原身不止做到这个程度，还想得很深远。
    小单间确实隐蔽，但一旦被爆出，也必定引人耳目。原身干脆名正言顺弄个保险箱，装赞助商赠送的珠宝。再把最为重要的文件，被粘附在沙发底部的安全隔层里。
    谢瑜演了一辈子戏，也听说无数不为人所道的秘辛。但原身的际遇，还是让他觉得很有压力。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把握，去完成原身惦记一辈子的愿望。
    他在深思的同时，隐秘地觉察出自己内心的期待和兴奋。兴许在未来，他会遇到很多自己未做过的事，得到从未体验过的成果……
    “走吧，你妹妹还等你呢。”周城看谢瑜在发呆，连忙提醒，“三两步就到，别磨蹭了。”
    “没有，我在想，等会儿要不要喊个外卖，城哥你有好建议吗？”谢瑜随口解释，跟着周城穿过客厅，通过房屋大门，走向楼内通道。
    这套单间里的秘密他肯定得拿到，只是得找个避开周城，也避开家人的好时机……
    “最近有家新店，是做什么复古款火锅料包的，据说很多款式，适合不同口味人群，你可以试试……不过据说要家务机器人帮助，但家里机器人……早被你退了吧？”周城还认真思考了下，快步穿过楼道走廊，带着谢瑜往公寓走。
    “我再看看。”谢瑜拐过弯，在经纪人刷了光脑开门后，便侧身入内，抬眼就看到了从沙发上站起的少女。
    “哥！”来人身形清瘦苗条，面容白净秀气，乍一看确实和原身五官有几分相似。
    “小婵？”谢瑜下意识喊出，说完也等着面前女孩的反应。
    女孩没说话，只快步绕过桌椅，探出两只手臂，向谢瑜奔来。
    谢瑜站定，把人搂了个结实，双手半举一时间没动。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人情绪激动，愣了会儿，便赶紧回抱抬手安抚地拍上了谢婵肩膀。
    “哥……”谢婵半天没说出话来，再抬眼时就红了眼眶，抽抽噎噎地，很让人动容。
    谢瑜从小没有兄弟姐妹，自从长大也再没与哪个女性如此亲密过。这下被抱住，他只能好声安慰，同时也看向了身边的周城。
    周城耸肩，摊了摊手。他不准备参与谢瑜家务事，只指了下大门方向，无声地做完“走了”的口型就很快离开。
    谢瑜听到关门声，手上这才使上些气力，略微把怀中人推开，动作轻柔地把她扶到了沙发边。
    “小婵都这么大了，怎么突然……”谢瑜低头看了眼自己肩部衣服上的水渍，也不太敢去触碰谢婵，就坐在沙发上，拉着谢婵的手，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哥你……”谢婵自己抹了把眼睛，再对上谢瑜的视线，说话语气很是犹豫，“现在是……真的，没事了的，对吗？新闻说你进了急救中心，他们说什么是……”
    这话一说出来，谢瑜就心里有数了。他抿嘴，表情认真地点了下头，“我是干了傻事，但是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了。”
    谢瑜态度直接的承认，让谢婵一惊后表情越发悲伤。她身子向前靠，手抓上自己哥哥的胳膊，“哥，为什么要这样呢！没什么比命重要啊！只要撑过来，就一切都会好的！”
    谢瑜刚想继续解释，就被谢婵抢白。原身记忆里性格含蓄内敛的妹妹，在真正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激动起来，言辞透出心有余悸的警告。
    “再也不会了……”谢瑜只能把人往怀里搂，再三重复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决心。他摸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头，自己失笑地摇了摇头。
    谢婵能说出这句话，其中的意义，就不只是身为妹妹的关切。作为小时候遭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遭遇、还顽强撑下来的谢婵，道出这句话，应该是勇敢中夹杂了后怕。
    谢瑜自然说不出原身消逝的真相，只能深吸口气，从这一刻开始试着当个好哥哥。
    好一会儿他才安抚好谢婵，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坐好，这才在谢婵一直追随的目光中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饿了吗？”谢瑜拉下她在揉眼睛的手，看她哭肿了的眼周，感慨地轻笑一声，“哭得小花猫一样……”
    “花猫哪里小了，巨猫族每个族人，都是比我们大的。”谢婵不懂小花猫这个地球时代的俗语，在反驳完谢瑜，还吸了吸鼻子，“……好像是有点饿。”
    谢瑜连忙点头，拿起桌边的光脑让人来挑选食材。
    兄妹两人选中了不少果蔬肉类，快速下单。谢瑜还准备乘着等包裹的时间里和谢婵好好聊聊，没想到还没说上几句，就收到了包裹寄到的通知。
    他借此站起，只身离开公寓去那套单间取食材。
    光脑刷进单间后，谢瑜先是看到了房间一角的包裹。他上前研究了一下拆法，确定内里蔬果肉类都没问题，这才环视起单间的各处。
    仔细打量才发现，房间的物件其实很多，摆放看似随意，但也未留下任何视线死角。
    谢瑜先靠近保险箱，凭借着原身记忆，顺利打开了几层密码锁，再打开声纹锁，终于看到了保险箱内部。
    他没见过星际造型的各色配饰和珠宝，便新奇地拿出来看几眼，很快放回锁好。他贴着墙，仔细把各种大小物品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后在沙发上蹲下了身，手臂向沙发底探去。
    一声微小而清脆响声，谢瑜手上突然承载起重量。他抽手，低头就看到了才巴掌大、被废布包裹住、非常像家居垃圾的小袋子。
    他看废布上也有字迹，拆开的动作就分外小心。才一打开，谢瑜就愣了。
    小袋子里东西不多，也就几张写有手写笔迹的纸片。垫在最下方，是一只金属色细长棒……
    谢瑜想起原身有使用过的另一套身份，便拿起金属棒，食指按住金属棒顶端的圆形平面，尝试启动它。
    很快，莹白色的棒身闪过光亮，光屏很快延展出来。
    【持有人：纪明】
    【确认身份成功，欢迎】
    谢瑜看着屏幕上，那完全陌生的名字，终于真切地体会到原身的本事了。
    星际时代，公民出生就绑定了光脑。而光脑的所有权都归属各地政府部门，发放和管理流程极为细致。想要搞到假身份，必定大费周折。
    他重新把小袋子包好，收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起身抱上先前送来的一箱食材。
    查证这事他还没把握，便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加之当下环境也不允许他多耽误，就只能带上这些东西，藏着回公寓。
    第21章 不讲情面
    谢瑜带着食材回到公寓，让谢婵好生休息，自己就去厨房试着开火，凭借着原身记忆，做了几道谢婵也爱吃的菜。
    谢婵一顿饭吃下来，自觉地自家哥哥手艺精进了，在谢瑜三言两语解释下，半点没有觉察出不对来。
    夜色将近，替谢婵安顿好洗漱、看人回房休息后，谢瑜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也回自己卧室，倒进墙角的柔软单人沙发里，卸下全部力气来彻底放空。
    他拉过室内装饰的面板，把墙面切换成单向窗口模式。墙体开始变化，最后变成了平整的透明平面。
    谢瑜还想看看首都星的夜色，这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堂而皇之停留在半空的几个飞行器。想到周城对媒体越来越差的评价，谢瑜只能无语地重切回墙壁模式，单人沙发也不敢再坐了。
    他刚想往床上靠，想起还在自己怀里的那些纸片，便抬头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间门，又环视了下装潢精致又明亮的房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伸手去拿。
    这晚谢瑜还是没睡成一个好觉，梦境里画面都是出事前各种画面，有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有拍戏很严格私下够朋友的京派导演，有天天在酒店吃泡面赶稿子的编剧，还有跟了他好多年正准备辞职转幕后的助理……
    如此种种，皆付一场海难。
    梦境里各路人轮番登台，最后却变成了自己的亲人。记忆里褪色的画面突然被展现在眼前，嗜赌成性的母亲，以及被单位告知下岗的父亲……
    就像再次被水淹过头顶，窒息感扑面而来。谢瑜深夜转醒，连续几晚都没休息好的他异常疲惫，连抬手都觉得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