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沈祁再看，便看出了谢瑜的眼底，是一片晦暗。
    他大概猜到了谢瑜心下有数，这时只呼出口气，也不再多说，就同谢瑜靠着同一张坐子，安静地听警方讯问那位蓄意行凶的嫌疑人。
    警方来回盘问，都没问出更多信息。年轻人所做之事供认不讳，但对是否有人指使一口否认，只说自己讨厌谢瑜。
    谢瑜这边也完成了笔录，听人念叨讨厌自己，觉得很没趣。他想离开，但又觉得自己是当事人，先抽身多少对帮了他大忙的沈祁不尊重。才这么想，他随意扫了眼沈祁。然后发现沈祁已经站到了门边，就等他看来，指了指门口，示意离开。
    谢瑜求之不得，想着能和警方线上沟通，当即警方打了声招呼，跟着沈祁除了警务室，走进走员工通道。
    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谢瑜本想找着话活跃气氛，但摸摸鼻子实在不知道当下该说什么，只能作罢。
    好在他和沈祁的气氛并不尴尬，相反还很舒服。谢瑜走着走着，从警务室带出来的沉重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等两人抵达休息区，谢瑜已经完全可以调整好心情，表情也能做到收放自如。沈祁推门的空档看了一眼，便率先走进。
    谢瑜在后，看沈祁直接落座并不准备给大家作解释，便承担起了说明的责任，四两拨千斤地淡化了事情严重性，三两句让剧组全员放下心来。
    几小时后，所有主创及工作人员登上飞船，奔赴首都星。
    临时换的班次也是商务区座位，谢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放平椅背，抱着手臂打盹。他遭遇一番事，这时也乏得很，躺下没多久就睡熟了。
    安娜体贴地给谢瑜盖毯子，顺带拉上了商务座的隔音板。
    剧组应该也估计着谢瑜的状态，好几个话痨工作人员都没吭声，众人就一起休息，在节目开始前回足了精力。
    一行人下了飞船就直接上节目组派来的几辆飞行器，饭就匆匆在飞行器里解决，到节目现场，就只简单地打理了下，直接上台。
    节目组也对空港事件早有耳闻，还专门来确定谢瑜能否上台，告知不必勉强。只是谢瑜婉拒，说自己完全没问题，请一切照常。
    节目组负责人应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也知道谢瑜能说“一切如常”，他们不能真“一切如常”，回到台下就找工作人员确认，替代运动类环节的临时安排是否落实。
    晚间正好是《血色通缉》第二集 的首播，加上白天谢瑜遇袭事件带来的关注度，节目自开场就已经突破了往常的收视记录。
    该节目原本以气氛活跃、小游戏众多著称，这次实打实做为了群体访谈节目。好在不少主创都健谈，气氛倒比做游戏来得还融洽。
    在《血色》第二集 开播前，节目让众主创单独来谈谈拍摄时的感想。作为导演的沈祁，说得比较短，都是场面话。作为主要的蒋奕恪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堆，抢了不少人要说的话，收获不少工作人员关爱幼儿的友善“凝视”。
    而谢瑜这边，对空港遇袭事件并不避讳。他点到为止，细节上半点不透露，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他不以此来博同情的作风，让观看直播的观众给他以很好的印象，收获大量路人缘。
    临近开播时间，节目大屏幕直接开始同步播放剧集，主创们坐到侧边，与节目主持人、以及无数观众一起收看《血色》第二集 。
    相比观看第一集 时的闹腾和雀跃，经历了一系列风波的众人心情更为复杂，在期待中，又夹杂了些感慨。
    片头曲走完，第一个镜头便是警官何非来探访花店周边的居民。正巧花店老板弥赛从医院回来，在大街上巧遇何非的一幕。
    花店老板面容俊秀又精致，看到自己熟悉的邻居们，就笑得很温暖，眼角都泛起了笑纹来。再看一身休闲装的陌生青年，就收敛神色，略偏头，礼貌地问好。
    青年猛然回头，神色不显露，但眼底的惊讶和差异，还是被花店老板弥赛捕捉到了。
    弥赛表情不变，原型木框眼镜下的瞳孔微缩，嘴角笑容加深，语气越发和煦起来。
    他看着青年略显笨拙地掩盖自己动机，权当完全没发觉。还大方地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细节，最后竟然邀请青年进入花店，送给了他一小束花。
    年轻警官捧着束花离开，神情恍惚。而花店里，气质温和柔雅的老板保持着下蹲拿花的动作，面上伪装到无懈可击的笑容渐渐垮下。
    画面里，弥赛视线停留到花丛中某一点，抿着的嘴收起笑意，下压嘴角露出咬着的牙关。眼周用力，在短时间里双眼充血，扯出个难以形容的狠厉表情。
    他良久后放松，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抽掉了灵魂一般木然。
    谢瑜这个镜头拍了整整一天，在剧组已经临近放弃边缘，终于拍出了最好效果。这下从大屏幕看到，就分外传神和震撼。
    那从难以掩盖的疲惫和强横，与先前自然的温柔形成了强烈反差。就一个长镜头，没有对白，甚至没有动作，谢瑜靠一个表情，完全把弥赛在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怀疑被发现，却勉强应付的心态表露无遗。
    谢瑜看着自己这剪辑出来很有可能不到一分钟的表演，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就听到全场的鼓掌声。
    他不知道，正在观看剧集，以及在围观节目的几千亿观众们。当下连弹幕都打不出了，只往回拖，一而再再而三去看他一瞬间的表情转变。对演技这块，再也说不出半点批评来。
    第32章 黑粉道歉
    《血色通缉》第二集 首播，开场一个长镜头, 花店老板弥赛在新手警员离去后, 瞬间变脸的动作，向观众们昭示着弥赛角色的多面性。
    而谢瑜那仅仅几十秒的表现, 被不少网友拿出来做成了动图, 有的拿去收藏, 有的拿去做表情包, 美名其曰“来自大花瓶的演技警告”。
    无数网友先前对《血色》都不看好, 这下都被事实打脸。不少用户在看第二集 时竟当场删掉了之前嘲讽谢瑜的留言。
    节目组趁着剧集中场广告时间中止了视频转播, 在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内，开始采访各位主创的感想。
    “谢瑜，你知道之前有人在网上说你没真本事吗？会不会很生气？”主持人开着玩笑，“我之前还将信将疑, 现在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谢瑜好笑地点头，“听说了，心情的话还好吧。有记在心里，但确实没有太介意。”
    “谢瑜很大度哦，现在也算是，能够证明自己了对吧？”主持人点着头，一脸赞同, “你在《血色》的发挥，真的和以前有很大差别。刚才我简直都可以从你眼睛里看出戏来, 现在脑海里还在下意识回想！”
    “谢谢, 没有这么夸张吧？其实是一直有在证明自己, 但或许没有得到大家肯定吧。”谢瑜言辞里带着释然，“这个不大度不行的，艺人本来就该面对这些。何况大家说的，不无道理。”
    蒋奕恪等主创作为艺人，能深刻体会到谢瑜话意，这会儿都点着头，表示着赞同和支持。
    “那谢瑜，我们非常感兴趣。你之前的作品还在上映，但你之前在金马桶奖也说过，你在戏里表现，自己都觉得不尽人意。那为什么你能在《血色》有这么好的发挥呢？”主持人低头看着光屏，“正在观看节目的观众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呢！”
    这么说着，主持人还伸手，示意主创们看大屏幕。
    谢瑜听主持人这话，骤然一愣，脸上保持着笑容，只是视线看向屏幕，入眼就是好几条留言。
    “求节目组问问谢瑜怎么做到的？深陷于弥赛的魅力不可自拔啊！”
    “从《水瓶》到《血色》，感觉像两个人一样，但又觉得很和谐。”
    “人族古语里是不是有个成语叫化茧成蝶，是指谢瑜现在的样子吗？”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他最担心的，就是被发现真实身份。他尽力融合原身习惯，一直在思考着对外最合理的解释。这下果真被问到了，他却不在慌乱，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目光从屏幕移开，视线汇聚，面上笑意微敛。
    “我可以直说的，确实先前在急救中心的情况，是符合媒体猜测的。”谢瑜语气停顿，听着台上台下不少人都在抽气，“我自己很难去解释为什么，或许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看过生死之后，从心态上会发生改变。”
    他这么解释给众人，也解释给自己。他在海难之后，也发现自己的性格发生了改变，对各种事情明显看开很多，心态平和了不少。
    谢瑜说得很平静，但场上场下的人却都不淡定起来。
    媒体再怎么猜测，只要本人不说明不承认，都会有无限可能。谢瑜在节目上说开，就意味着自杀二字，与他再脱不开关系。一个自杀过且还失败的艺人，在以后多多少少都会被媒体拿来当话柄。
    放在其他人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含糊带过便好，便都没想到谢瑜这么敢说。
    主持人一愣，接话都有点干巴巴，“所以，谢瑜你的进步，是因为这个……”
    “我自己不太愿意提起，倒不是避讳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傻事不能给大家做出好的表率。当然了，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可以很明确地说，我觉得这种做法，很不值当。”谢瑜抿着嘴，看向镜头的眼前很诚恳，“但要说进步的话，原因可不止这一个了。”
    众人的好奇心重新被吊起，主持人连忙追问。
    谢瑜笑笑，抬手指向场上坐着的所有主创，以及台下不少不用上台录节目工作人员。
    “我不会去试图诠释演技的概念，因为我现在还半懂不懂。只说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演技应该是作品和演员交互得出的效果，而作品，又去决于团队的合力。”他慢慢把自己观点陈述出来，“《血色》剧组里所有成员都很棒，从能明确指出演员细节问题的导演，到在第一天能记住我们所有口味偏好的场务小姐姐。”
    谢瑜在说的时候，摊手指向坐在他身边的沈祁，又指了指台下的工作人员。
    被叫小姐姐的年轻场务耳根都红了，压不住笑容，只在机位扫过来时，连忙捂脸躲避。
    台上的沈祁挑眉，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看向身边正在侃侃而谈的大明星。
    谢瑜这一番话把现场气氛都活跃起来了，主持人有心想要带动话题，可眼看广告时段就要结束，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血色》第二集 的转播。
    《血色通缉》顺利播完第二集 ，在当晚就突破先前第一集的点击增长速度，订阅幅度大大上涨，谢瑜等人还在台上，就收到了台下工作人员的祝贺提示。
    主持人拿着沈祁主要投资人的身份打趣，估计也是想到了剧组来时没好好吃饭，就怂恿沈祁在录完节目请所有人去吃夜宵，沈祁当场应下。谢瑜等人都以为沈祁出于节目效果随口答应，没想到录完节目之后，沈祁真让节目的主要成员留步。
    就这样，剧组十几人，加上两名主持人，以及几位节目领导，一起出发去了家在首都星以夜宵大出名气的饭店。
    离开了镜头，大家说话都随意不少。主持人本是职业使然，在人群里极会看眼色。节目领导也圆滑，场面话一套一套，说得让人舒服。
    剧组这边，蒋奕恪是个会拿捏尺度的话痨，各种话题都能聊上几句。谢瑜在节目上说开口，这下也再无负担，别人找他来说话，便都不推拒。
    几人牵头，一路上把聊天气氛暖得很好。直到飞行器抵达饭店，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家店铺常年招待各界人士，其中以文娱从业者最多。看到剧组来，也知道他们才下节目、《血色》数据又冲高峰，老板亲自出来说了句恭喜，便让服务生领着往房屋深处的大包间带。
    “这儿什么族群的餐饮做法都有，在首都星娱乐圈里口碑不错。”主持人介绍着，还让剧组主创们看各处装饰，一边详细地做着介绍。
    谢瑜好奇地围观据说是代表各族的特色餐饮装饰，等看到代表人族的装饰物式，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
    那乳白色的、方正的造型，要硬说是厨房用油壶也很不妥。看那样子，颇像是工厂装机油的瘪油壶……
    “这，人族的餐饮产品的代表？”谢瑜尽量委婉地提出疑问。
    “是啊，据说是古人类的用来装常用调味品的瓶子。”主持人回答得理直气壮，“据说他们那时候，要用油脂就得需要亲自出门，去采购去挑选。不像现在，我们都走管道配送了。”
    “好吧。”谢瑜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在要走的最后关头，再看了眼那机油油壶模样的所谓“远古人类调味品容器”。
    他原本对主持人介绍店家口味的说辞感兴趣，这么一看，可是彻底保留意见了。
    一行人坐定，快速点单，才喝了口水的功夫，就看到服务机器人把菜式都呈送了上来。
    点餐时大家都有各点一两样，机器人上菜时还专门替每道菜作了介绍。谢瑜比较好奇各个种族的菜式，看大家在聊天都没动菜，自己也不好先举筷，就陪着众人一起闲聊。
    说到底还是主持人厉害，以邀请沈祁评点这家店铺出品的巨猫族菜式为由，正式打开了饭局。
    沈祁一向对社交式寒暄不感兴趣，就此开饭。谢瑜坐在沈祁下首位置，暗自松了口气，跟着开吃，第一下就伸向了近在眼前的巨猫族特色菜
    这个被叫做“鲜驯肉”的菜式以酱红为色调，外表裹着不少晶莹剔透的酱汁。谢瑜一筷子夹住，还以为肉块柔软，没想到刚触碰就发现外壳较硬。
    谢瑜夹着送入口，感觉到极为陌生的香料味，香味中还隐约带着咸香。外壳微凉，看起来比较硬，但实则一咬就破，酥脆得很。内里肉块温度比外壳高，被锁住了水分，质感很细腻。
    肉块不大，甚至不用分两口去吃。如此，外壳和内里两种口感层次分明，便搭配着秘制的酱汁，给人以独特体验。
    谢瑜从未吃过这种菜式，刚才还在想非人类种族的菜式会不会吃着不习惯，这下完全推翻观点，在夹了一筷子青菜之后，第二次青睐鲜驯肉。
    “沈导，您觉得这道菜口味还地道吗？”主持人很热情，“据说做这道菜的大厨，就是从巨猫族星请来的。我们每次聚餐，都记得点这道，觉得口味很不错。”
    “还可以。”沈祁话少，眼神掠过谢瑜伸出第二下筷子的动作，“……还不错吧。”
    谢瑜秉承着雨露均沾的习性，逐个菜式都去试了下，结果发现，除了那几款疑似人族菜式的食物，其他种族的菜式都挺好吃。
    谢瑜早在剧组就尝过各种风格的食物，结果意外地发现，他给自己族群的食物评价最低。他没想到来了餐厅，也是如此，当下就很无语。虽理解星际的人族菜式肯定有变，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口味，并没有随着身份的变化而适应过来。
    他想起了谢家父母做的饭菜，明明能符合他口味。可到了首都星，菜式品尝起来都不尽人意。谢瑜一边吃饭一边琢磨，想到了种可能。
    谢家开的面馆本就主打的地球时代饮食风格，自然很有可能要更适合他这个地球土著。
    饭局持续时间不长，剧组晚间没有别的安排，便直接奔赴事先预定好的酒店。谢瑜挥别其他人，也和团结交接完日程后才得空，回了房洗漱完，这下就有了自己空闲的时间。
    他照常打开光脑，第一件事便是登录微博，看《血色》第二集 播出后的口碑，以及观众对他演技的一手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