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沈导你说。”谢瑜看出沈祁在模仿他开场动作，便等着沈祁继续为他解惑。
    “弥赛是个左撇子，所以你在做预备动作时左手略靠前，是对的。跃迁姿势也不错，看得出你有好好向动作指导学。”沈祁比了个手势，视线收回，看向矮墙，“但软就软在，你左手没力。所以你这样跳过，从侧面机位拍出来确实好看，后方机位拍你背影，我在后面看时，还以为你是准备滚过墙头。”
    谢瑜一直听得很认真，等到沈祁说“滚过墙头”四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失笑地道歉，举着左手想要重试。
    “不急，你去后面站，我给你演示，你好好看着。”沈祁看出了谢瑜意图，抬手打断，指了指自己身后。
    谢瑜点头，退到沈祁后方偏左方位，目不转睛盯着高大男人的背影。
    背对着他的健朗男人抬手指了指矮墙，随后手指移到腰间，再往下挪到了胯边。
    “这道墙的高度，你来跳就在腰位。我比你高，所以我相较你，操作会要容易。”他说着，“弥赛是职业杀手，即使身体机能在衰退，这种动作不会出现差池。”
    看沈祁一直背对着他不回头，谢瑜连忙应声，表示自己收到了导演的指导。
    “你先看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吧。”沈祁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放其他剧组其他导演身上，八成对演员有脾气。
    但这时这句话听来气平常得很，剧组所有人没显露出半点异色，显然及其沈祁在剧组直截了当不留情面的工作风格。
    谢瑜只苦笑，没吭声。他再如何明白演员表现不到位是件正常事，当下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前方的沈祁动了起来，三两步往前，左手先出，搭上墙头平面，撑起整个身子，长腿迈开，在距离墙头极近的位置歪着上半身越过了矮墙，落地时震下来，数秒才站定。
    谢瑜在后方看得直接，确实觉得沈祁这下翻墙，虽然成功，也很快速，但身子明显不稳。
    沈祁在墙后转身，轻描淡写跃回，伸手示意谢瑜靠近他。
    “这里。”沈祁指了指墙头平面，“如果要翻墙，对于弥赛也就是你的身高，你下意识应该这样。”
    谢瑜看着沈祁手掌勾上了墙头近房屋处的九十度拐角。
    “大雨天，加上墙高，可以合理推测弥赛需要借力。”沈祁指了指自己左手小臂，又点了下自己左肩，“你太依靠手臂力量，跳跃的瞬间特写镜头里你的手臂都在发抖，没感觉到吗？”
    谢瑜习惯了沈祁的严格要求，当下没生出半点脾气，只顺从地开口，“沈导有好建议吗？”
    “你练得少，自然手臂没力，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沈祁撩起眼皮，缓缓摇了下头，“普通模式我还能放弃右侧镜头，让你在死角用右手借力。但全息模式下，要保证效果，跳跃姿势就不可能放低标准。”
    “那，沈导，这该……”谢瑜环顾了一眼周围同样在等待沈祁意见的剧组工作人员们，无意发现负责爆料剧组日常的侧拍师正控制着镜头往他和沈祁处靠近。
    “还有个问题，因为你跳跃动作很无力，落点动作就很不稳。你这声音，不仅杀不到人，还会被第一时间发现，懂吗？”沈祁远离谢瑜几步，学谢瑜风格翻过去一趟，又身姿轻巧地翻回来。
    谢瑜听着沈祁头趟啪叽一声的落地闷响，以及第二趟轻微地干脆的脚步声。羞愧又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四遍下来，腿酸了吧。”沈祁视线扫向面前青年一双笔直的长腿。
    “没事，没事，不耽误。”谢瑜摆手。
    沈祁不吃谢瑜这套，直接道“休息下。连着拍，你下一条会比这一条还差。”
    谢瑜腮边飘红，只能向周围工作人员赔罪道歉。
    剧组不少人员围观了全程，先前不觉得谢瑜动作不达标，这会儿被沈祁说明要求，也能体恤谢瑜非专业动作演员的苦处，只让谢瑜去休息。
    跳墙戏又拍了很久，直到谢瑜跳得怀疑人生时，沈祁这才给他过戏。谢瑜松了口气，连安娜递来毛巾都顾不上，第一时间往沈祁所在的导演控制席跑去。
    沈祁没言语，他清楚谢瑜跑来的意图，在谢瑜凑上来时，直接播放起了最后一条。
    雨夜中的清瘦青年凝视着墙内房屋，几步向前，动作爽利地越过墙头，身体很稳，落地动作很水……
    然后落地声音依然很大。
    谢瑜满脸期待神色顿时瓦解，看向沈祁。
    沈祁正撑着桌面与谢瑜同看回放，听到谢瑜落地的声响，好半晌只缓缓吐出了口叹息。
    谢瑜靠沈祁很近，这声叹气他听得清楚，骤然红了脸，酸软的身体脱力，就在沈祁身侧蹲下，整个人神情萎靡。
    “……后期吧，后期。”沈祁还在看着屏幕，说完这句就偏头想看谢瑜表情，这就发现谢瑜蹲着视线向下，表情很失落。
    沈祁一愣，盯着谢瑜那湿哒哒的脑袋，抬手犹豫了会，最后还是按在了谢瑜头顶。
    “已经可以了，去吧。休息好了，我们再过后面的打戏。”沈祁手指微抬，在谢瑜头上拍了拍。
    谢瑜一时间没回过神，被拍了才反应过来，仰头往上看，就看到沈祁垂眸难得温和的眼神。
    谢瑜心里因拍戏不顺产生的烦闷在一瞬间消散，只剩下心跳在不知所措中加速。
    “那、那我去了，谢谢沈导。”谢瑜快速说完，一缩脖子从沈祁大手里逃出，猛然站起身，几步走开去。
    沈祁视线从谢瑜耳根处移开，跟随着谢瑜动作所移动。在谢瑜离开后，这才搓了搓留下潮湿气息的手指，重回工作状态。
    两人的互动很快结束，短暂到才几秒时长。两人都没注意到，负责记录片场实况的侧拍师，已经把这一切收录进了自己的摄影镜头里去。
    谢瑜满脑子拍摄工作，即使先前注意到了侧拍师，当下热着脸忙着走开，便没关注身后响动。沈祁从开拍以来就不限制侧拍工作，这下看到了当没看到，随他们去。
    两人有意无意的放纵，让侧拍师坚定了要播出拍摄花絮的念头。如此，为了纪念最后一集的拍摄，《血色》剧组在当天上新了一条动态。
    “《血色通缉》官方：拍摄工作眼看着就要收官，今日计划是最后一集！侧拍师独家奉献长达一百五十分钟花絮！为大家揭露剧组全天工作！以及众主创有爱瞬间！@沈祁@汪小平@蒋奕恪@谢瑜……[视频连接]”
    视频在晚间上线，发布还不到两小时，就累计了无数留言量。谢瑜被官博艾特了，这下看到花絮，茫然点开，几分钟后心头一跳。
    视频的开头，便是他一遍遍被沈祁喊卡的“精华部分”。画面里，同一个演员重复着翻墙动作，以及沈祁说“不行”无数遍、语调都没起伏的声音。
    这次的后期很皮，在画面上配上了不少字样，还加了搞笑音效。“垮掉、又一次垮掉、整段跨掉、我这次还是垮了、导演我是不是没救了”等配文就放在他头顶，硕大无比。
    谢瑜看着自己一遍遍失败的回放，再看视频弹幕上网友的留言，心情很复杂。
    “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导会被大家喊成大魔王了。[噗嗤]”
    “从谢小瑜表情里看出了委屈哈哈哈哈！”
    “这才是猫鱼组合的真实生活写照吗？我……梦想不但没破灭，反而更有色彩了呢！[今天也要坏坏的]”
    “这种拍戏，真是大写的惨。”
    “谢瑜其实跳得很好了，普通人能跳到栽跟头的好吗？”
    “沈导演示的那几下，我鼻血都要流出来了，太有魅力了吧，想知道被沈导抱在怀里的感觉，会不会很温暖很有力……”
    谢瑜视线从最后一条留言扫过，抿着嘴，拖进度条。
    花絮视频很过分，竟然是把他全部失败镜头都放了出来，十几条后过戏时刻姗姗来迟，谢瑜回想到自己在结束拍摄后的动作，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面对光屏想看又不敢看。
    片场过戏后，侧拍师的镜头一阵抖动，更随着主角的动作，移向导演所在方向。
    谢瑜捂住眼睛，猜到了后续。他退出视频，直接调取官博动态下的留言界面。
    “哈哈哈哈那个摸头杀！导演啊！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题目我都取好了！当霸道导演遇上努力演员！哈哈哈哈！”
    “摸头杀真的太撩了！导演你这是违规了啊！”
    “谢小瑜蹲着的动作好委屈啊哈哈哈，好乖，我要是沈导我也会忍不住的。”
    “窝草窝草！猫鱼组合一生推啊！不悔嗑猫鱼的糖！（好像这种糖好难得，容我再嗑几次）”
    “讲真，@《地球恋爱三十天》官方，你们真的良心不痛吗？这么有爱的组合，你们竟然视而不见？怕不是要等着粉丝给你们寄恐吓信？”
    谢瑜瘫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丝毫没有戏份结束后的轻松，反而满怀愁绪。
    这种愁绪他从未体验过，像是一团毛线缠绕在心头，凌乱得很，且痒乎乎的。
    他这时觉得，非常有必要，去和沈祁沟通一下。
    他退出微博界面，刚调出微信联系人界面，关键词输入沈祁，在点击他头像进入个人主页后，突然发现沈祁更新了微信朋友圈。
    谢瑜动作一顿，手不由自主地戳了进去，入眼就看到了沈祁空荡荡朋友圈里，多了张照片。
    “沈祁：辛苦大家。[图片]”
    图片上，是剧组全员都聚集在镜头下，挤在一起合照。画面里，他一身脏兮兮满是血污，就站在沈祁身边，被沈祁毫不嫌弃地搂住了肩膀。
    谢瑜扭了扭头，一瞬间仿佛感觉到沈祁灼热有力的手臂还挂在他背上。
    一阵胡思乱想结束，谢瑜神志重新归位。他点开了沈祁的聊天界面，又纠结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他是该微信上沟通，还是去当面找沈祁说明？
    想到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却又想到上次头脑发热去找沈祁，发现他在草坪上的场景。
    于是谢瑜纠结着，写了删删了写地，到最后都没能打出几个字来。
    还是沈祁的新信息先进入，惊醒了第二次开始神游的谢瑜。
    “沈祁：这个是？[图片]”
    谢瑜戳开大图，当即发现图片是光屏截图。画面上是沈祁的个人微博界面，留言里满满都是“请愿”的粉丝网友。
    谢瑜咬牙，刚下意识想礼貌道歉、一条龙说明。但真到了要打字解释时，又顿住了，他盯着取代了沈祁名字位置的“正在输入中”状态，眼神深邃起来。
    沈祁的第二条信息来得很快。
    “沈祁：你想去吗？”
    谢瑜一愣后挑眉，对沈祁这句“你想去吗”的语气，有点拿不准主意。
    他不确定沈祁打这话时的真实意图，到底是询问还是反问，亦或是事不关己的礼貌开场白。他思索着，觉得后者并非完全没可能。
    谢瑜觉得自己该给沈祁回复了，才敲出了“不，沈导误会了”几个字，手指都移向回车键时，在看到沈祁第三条回复后紧急刹住了车。
    “沈祁：我没有接触过这种节目，不知会不会拖你后腿。”
    谢瑜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这么捧着光屏，半晌后干吞了一口唾液。
    他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被沈祁当着全星际网友面前，替他解围时候的激动。但这次又有些不同，激动的同时，心中还萌生出难以言喻的迷思。
    谢瑜呆愣着看窗外，可当晚的皎洁夜色也没办法给他任何指点。
    沈祁在光脑另一边等着，看谢瑜一直在“输入状态”，却半个字都没发出，眼神不明。
    谢瑜最后还是发出了消息，态度官方且直白。
    “北冥有瑜：沈导不排斥这种节目吗？您这算完全配合我工作吗？”
    谢瑜敲出这行字，摸了摸脸，有些不自在。他其实问第一句就足矣，第二句，纯属是冲动之下的夹带私货。
    沈祁或许是久等回复已经离开，几分钟后才有回复。
    “沈祁：不排斥。”
    “沈祁：不完全是。”
    谢瑜早就调开了光脑的新消息提示音，这下听到光脑连着响了两下，原本躺在沙发上的身子绷紧，伸着脖子往上看。
    他肉眼可见地红了脸，然后站起身来，在无人的空旷客厅里开始走动，步伐极其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