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赵青忽然抬起头看向千里，后者依旧冷漠地盯着他：“我调查这件事，或许可以说成‘个人爱好’，不过如果我查不出真相的话，会建议事主向投诉科提出申请，让他们查这件事，如果事主还不满意，还可以向法院继续提出申请，到时候，对您没什么好处。”
    赵青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你威胁我？”
    “你非要这样理解，我也没办法，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只是在……求知。”
    这个什么鬼监察站，里面的人奇奇怪怪，规则也奇奇怪怪，他就是觉得不爽，在这里工作也不爽，那不如大家鱼死网破好了，凭什么他们在省城的时候那样谨慎行事还要整天被投诉，这里的人每天什么都不干，藏污纳垢毫无作为，还能受到追捧？
    荒谬。
    千里从来没想要去当那个打破规则的先锋人物，有时候这看起来会有些傻，但是这个地方让他感到太压抑了，他快要喘不过气了，真的要有一个打破规则的人的话，他也不介意当一回傻子。
    赵青对千里感到不可置信，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深深叹口气：“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再管这件事，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小市民该管的。”
    “哦？”
    赵青摊摊手：“首都里的……嗯……权贵啊，利益啊……盘根错节，复杂的很，跟你以前待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人，都动不得的，尤其是那些alpha和omega，能大摇大摆在大街上走的那些，说不定就有什么我们得罪不起的身份，我这件事，你也不要插手比较好，好好当你的接线员吧。”
    千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直到赵青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才道：“你说完了？”
    他连敬称都懒得用了，这里的人貌似没有哪个能配得上敬称的。
    赵青朝千里摊摊手，那意思大概是无话可说了，千里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不好意思，我就是个乡巴佬，你们首都的利益也好，权贵也好，我都不认识，也认不出来。说起来也奇怪，我还以为，作为监察官，只需要知道什么情况需要用什么样的抑制剂就行了，没想到还要了解这么多？如果是的话，我大概要重新回培训学校再学个十年八年了。”
    他站起身：“看来今天我也没办法从你这里得到想知道的信息了，那就再见吧，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毕竟比起你们这些成天混吃等死的城里人，我这个乡巴佬还有好多事要做。”
    赵青被千里说得脸上一阵阵发红，千里说完之后也没给他任何面子，转身就走——这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他至少知道了，那个alpha是个后台颇硬的家伙了。
    千里回去之后立刻联系了事主，告诉他可以准备向投诉科提交材料，想投诉谁就投诉谁。
    “啊……这样，好吗？”
    那名omega显然觉得千里在说反话，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主动让她投诉的事情。
    “嗯，这是您的正当权利，如果对监察官的行为有疑惑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诉。我并不属于投诉科，所以您反映的问题，我也没办法查到底，再查下去，反而会被安个越权管理的罪名。再有就是，我能查的事情都查过了，如果您要坚持自己的观点的话，还需要当事人您自身的努力。”
    那名omega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的！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谢谢您监察官同志，实在给您添麻烦了。”
    千里挂掉电话，站在那里呆愣许久，然后深深呼出口气——他早就不是刚工作的愣头青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热血的一天。
    这个世界需要精明的商人，但是也需要热血的白痴，如果每个人都是相同的颜色，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无聊了。
    千里下意识扭头看向窗玻璃外面的天空，今日没有云彩，那里是一片蔚蓝广阔的颜色。
    可是，他们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片宁静，什么都不做，做一条令人作呕的蛀虫……宋昭林拼死拼活保护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吗？千里承认自己这么做是有私心的，这或许只是一种转嫁感情的行为，千里为宋昭林打抱不平，在日日夜夜地担心着他的安危时，千里越发受不了周围人的不作为。
    以前他或许会忍吧，但是他现在已经忍不了了。
    “笃笃笃。”
    忽然有人敲门，千里回过神，道：“请进。”
    进门的是某位同事，他探头进来，看到千里之后，说道：“千里，局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千里微微抬起眼睛——该来的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我是这么中二的人，想不到吧
    第109章 我至少不会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
    鱼幺/文
    千里自认为自己近期的行动做得不动声色, 但是还是被人举报到局长那里。不过也算合情合理，自己的行为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被打小报告才是正常的。
    千里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 门内的人立刻让他进去。局长脸色不是很好，不, 应该说是很差,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他许久没说话，千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道：“局长找我有什么事。”
    局长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啊, 也没什么事, 就是想找你聊聊。”
    “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您没事做，我还有呢。”
    局长见千里说完之后果然摆出一副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登时不淡定了,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吼道：“到底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千里微微扬起头：“您是领导啊。”
    局长被千里的态度气笑了：“我是领导？我看你的态度倒像个领导！”
    “据我所知，监察员手册里面没有一条‘不能拒绝领导的要求’这样一条吧。也没有要求监察员见到领导要跪下行礼吧。”
    “……”
    “所以, 我的态度怎么样, 跟你是不是领导，有什么关系。”
    “你……！”
    “我所侍奉的一直都是监察员徽章，监察员手册，监察员的信仰，而不是您啊, 领导。别说是领导的无理要求，就算是有理由的要求，我同不同意也要看我心情，难道因为你是领导我就要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也听你的？”
    由于监察员工作性质与其他工种不同，其他领域中的等级分化在监察员工作里其实很难体现出来，像千里在省城做站长的时候，也没有因为自己是站长就高人一等，他们只是分工不同，有工作经验的人掌握着统筹大局、调配人员等方面的工作，而经验不足或者能力不足的人员便听从经验丰富人员的命令。
    但是首都监察局跟下面的监察站不同，因为局长有“调配人员”的权力，所有想往上爬，想调到更好的工作单位，想做更有油水工作的人，都会巴结局长。
    所以他们都听他的话。
    至于千里……局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千里这样的人，他就不怕自己把他调到穷乡僻壤去么？
    局长看着千里那张脸，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四个大字——无欲无求。
    ……这么无欲无求就不要出来工作啊！去成仙啊！
    局长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不用给我摆出这个样子，不想干了就滚蛋！”
    千里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胸前的徽章摘下来，放在他面前：“这是您的权力，您可以开除我。不过，审查的时候我一定会在自己档案答辩上写‘拒绝陪领导谈话而被开除’的。”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这种单位他早就待够了，但是想让他主动辞职？想都别想，有本事就开除他。
    但是千里心里明白，就算是局长也没办法直接开除监察员的，监察局、监察站又不是私人企业系统，老板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每一个监察员的甄选都非常严格，就算被选上了，还要在培训学校待好多年，要有师父带着做事，才能正式开始工作，国家培养一个监察员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怎么可能因为局长的一句话就开除掉。
    除非是在工作方面犯很大的过失，但是也要按照正常流程进行开除，不是局长说一句话就开除的问题。
    嗯……他能做的，大概只有把自己送回省城监察站去了，这样更好，与其在一个染缸里面被迫跟他们同流合污，他还不如回去自己的小破地方继续发光发热。
    千里的果断让局长愣了愣，他立刻叫道：“你给我回来！”
    千里站在门口微微回过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局长着实应该想到，跟在无欲无求四个字后面的，还有四个字，叫“无欲则刚”，千里不想升职，不想调动工作，也没有什么要求局长的地方，所以他根本不怕对方采用什么手段。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么？局长开始思考，自己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把他调过来，想着想着，终于想起来了，当时好像是宋毅将军的太太通过关系把千里从省城弄过来的，这件事他们还是要自己帮忙的。对啊，千里就是那个要跟宋昭林举行婚礼的监察员啊……听说他们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如果不是艾因星忽然要跟日耀星开战，宋昭林可能还留在家里，婚礼都要举行了呢。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职位，难道也能不在乎丈夫家里颜面吗？
    局长看着千里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先坐下吧。”
    千里挑挑眉头——哦？现在要让他坐下了？刚进门还想给他下马威呢，不是这么快就怂了吧？
    千里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局长，他好像一座没有知觉的雕像似的，又冷又硬，好像是一块从天而降，将他们苦心经营起来的的规则打破的臭石头。
    “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重用你，不想再做接线员，是吧？想出警，对吧？好啊！可以啊，你……你想去就去，我可以立刻安排你做事。你不想做闲职，可以告诉我嘛，没有必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
    局长说着都觉得委屈，自己分明是给他安排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岗位，又有工资拿，又清闲，奖金也不少他的，他想不明白，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意见。
    千里却依旧面无表情：“谢谢。调配工作是您的权力，我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挑三拣四的。”
    ——这块臭石头居然软硬不吃？！
    局长愣了愣，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千里啊，我听说你马上就要新婚了。我先在这里恭喜你。或许你不知道，我呢，跟宋太太其实也有些交情的。”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笑得特别恶心：“宋太太是个好人啊，热情，但是也是个很强势的人，只要是涉及她家人的事情，她都特别上心。对了，有一件关于宋太太的趣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千里冷漠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表态，局长只好继续往下说：“宋太太是首都里出了名的素食主义者，不管她参加任何宴会、聚会……都会有人特地为她准备素食。但是呢，她在嫁给宋毅将军之前，可是无肉不欢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么？”
    千里挑挑眉：“你是在跟我八卦我爱人母亲的过去么？你觉得我会怎么说？”
    局长被千里一句冷冰冰的话砸下来，差点噎死，他急忙摆摆手：“不不不，我说的这些都是美谈啊，美谈，没有不尊重宋太太的意思。好吧，你不想我卖关子，那我就直说了。宋家三个男人都从军，宋太太听了得道高僧的话，觉得自己家里的男人杀伐气太重，这才开始吃斋念佛，想保佑丈夫儿子平安的。我们先不评价这件事的真假，只从这件事，你也看得出来，宋太太是多么在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说实话，千里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能让一个喜欢吃肉的人把肉戒了，不得不说，他佩服雪香薇的毅力。
    局长见千里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表情，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果了，他再接再厉道：“你呢，马上就要嫁到宋家，成为宋家的一员，那你做事是不是也要为宋家的面子考虑考虑？你……你如果被监察局开除了，这对于宋家来说，是多么伤脸面的一件事？”
    千里盯着他微微歪过头，好像在思考他说的话的合理性。
    “宋家这种大世家，有多在乎自己家族的形象，不用我提醒你吧，宋家往上数几代，甚至出现过星代元勋……哎呀呀，能跟这样的家庭结成姻亲，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我想，千里你也不想因为自己工作上的问题，失去这样一个……”
    局长的话没说完，头却越抬越高，因为他发现，千里竟然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了。
    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笑容：“你先开除我试试看。”
    “你……”
    “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赵青那件事嘛，我也不知道那位被你们包庇的alpha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你们所有人站出来保他。不过，既然这件事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要负责到底。我已经建议事主向投诉科投诉了，如果投诉科也不管，她就会向法院提起上诉。我现在没有权力调查这件事的始末，不过总有能管到这件事的人。”
    千里神情冷漠地瞥了局长一眼：“如果事主有需求，我会作为证人出现在法庭上。”
    他说完之后便要离开，局长气得在后面大叫：“你就不能当没见过这件事吗！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不公平的事情！你……你太幼稚了！”
    千里拉开办公室的门，背对着他冷笑了一声：“我至少不会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
    这里的瞎子太多了，不缺他一个，这里要求他“当没见过”的事也太多了，他做不到。相反，这里却少一个看得见、听得见、说得话的人。
    千里明白局长为什么要用宋家来威胁他，在他眼里，大家族都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权力……他以为千里会为了他们而屈服。但是他想错了，他跟宋昭林的相爱跟宋家无关，他要跟宋昭林结婚，也跟其他人无关。所以就算他尊重自己的师父，也不会在选择爱人这件事上听从他的意见，他再喜欢beta，再讨厌alpha，只要宋昭林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他就不会放手。
    宋家的荣耀和权力只是宋家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想靠着宋昭林的关系沾他们一分好处。
    如果宋昭林也是那种流于世俗的人，那只能证明，他们并不合适。
    谁说两个人的结合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他想要的爱情和婚姻，是不带任何条件的爱情和婚姻，如果世界上的爱情都要有附加条件，那他宁愿单身一辈子。
    千里从局长办公室里走出来，长长的走廊上回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嗒”、“嗒”……走廊的光线很暗，他仿佛走在黑夜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这都不足以让他感到害怕。
    是他们应该感到害怕才对，是做了错事的人、不作为的人、拿了别人好处的人、屈服于权力的人应该感到害怕才对。
    不过，他大概要辜负师父的希望了，他果然还是学不会他所谓的为官之道，人际关系这门课……他这一辈子，都要得不及格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搬出宋昭林都挡不住我的中二之路，我还可以更中二一点【。】
    第110章 永远不要对公理失去信心
    鱼幺/文
    千里这下算是彻底跟局长撕破脸了, 他连自己的监察官徽章都留在局长办公室，已经打算跟这些人鱼死网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的几天，局长竟然没有去找雪香薇告状, 之前听他说得那么自信，仿佛笃定了宋家会因为自己工作上的事放弃他, 千里还以为他会做出点什么让他感到恐惧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他甚至没跟雪香薇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