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而守天阶，不自觉把更多的注意，放到了这个小傻子身上。
    灵压是分段增加的，这个是原本就在守天阶身上的阵法，它不能控制，看着杨小小从一开始的轻松到后面的吃力，额角都渗出了汗意。看着她的头和背脊，在强压下渐渐弯曲，但是慢吞吞像是乌龟的脚步没有停下。
    一滴汗，从女娃娃的眼睫毛上晃动。杨小小不自觉闭了下眼睛，那滴汗，便和其他细小的，还不足以形成汗珠的水汽一同，滚落到下巴上，摇摇欲坠几秒后，终于擦着早已汗湿的衣襟砸到不知多少阶的汉白瓷玉阶上。
    越往上，她的呼吸越细，频率却急促起来。灵气变得更少，空气似乎也越发稀薄。
    杨小小觉得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近——她不喜欢太阳——周身仿佛和几年前一样在极高温下炙烤，想要压榨干净她体内的每一滴水。
    好热啊……
    杨小小擦了擦下巴的汗，轻声嘀咕了句：“有点热……”
    她早已和其他修士一样，运转体内的两股不同却又万分和谐的灵力来抵抗重压在脊梁上的灵压。
    一金一绿的两条灵根，分工进行。绿色的木系灵根带着柔软却坚韧的灵气保护住强压之□□内的内脏和筋脉，金色的金系灵根则是从皮肤下钻出去，想要形成坚硬的外壳，减小女娃娃感觉到的压力。
    从毛孔里渗出的汗液，又透过了金灵根构成的屏障，混着一点点微不可查的金系灵气，滴落在玉阶上。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系灵气，却在一种玄妙的感应下，像是还记得自己职责的军人，试图统领更多的外来的灵气去保护着什么。
    汉白瓷玉阶一开始还没有感应到，直到它体内的灵气被越来越多砸落在身体上的汗珠勾搭走，泛起了点点浅金，覆在了它的表面，和内里紧密相连，直到融入整块玉阶。
    守天阶看着自己第二百八十一块玉阶从清透的白，变成一种又低调又尊贵的暖色浅金，连上面映衬着的未变的瓷白纹路似乎都带上了一股奢华。
    它怔了整整十秒，然后激动地快要哭了出来。
    不容易啊！！几千年了！！终于换衣服穿了！！
    从今以后，它不再是汉白瓷玉阶！而是汉金瓷玉阶！
    守天阶看着女娃娃身后一步步踏过变了样的身体节段，整个天阶都像是喝了假酒般，没忍住扭了扭身子。
    “啊啊啊啊啊！！！”往上攀登的修士被这难耐的一扭遭了秧，除了一些反应过来的，大半部分都被甩出了守天阶外，白光一闪，回到了起点面面相觑。
    “……”
    掌门面不改色，心下艰难地想着，守天阶是不是要查修一下了。
    而回到起点的修士们，还以为这是守天阶本来就有的考验，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含泪重新攀登。
    因为人小，就算被骤然晃了一下，杨小小还是在往前一扑后死死扣住了玉阶上的纹路，没被甩出去。
    发现自己闯了祸的守天阶立马稳住身体，静悄悄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经历了这一遭，每个往上爬的修士都胆战心惊地防备着守天阶不定时的“抽风”。
    守天阶平静了，杨小小才呼出一口气来。
    她听见了许多人的大叫和衣角翻飞的声音，可是她不敢往下看，现在真的是太高太高了，杨小小有时候胆子很大，有时候胆子很小，而现在，她只能提着小心脏把自己从玉阶边界一点点挪回到玉阶中间，才拍着胸口神魂未定。
    虽然知道掉出去就会被传送到起点，但是真的被甩出去她一定会做噩梦的！
    杨小小平复了一会儿砰砰砰直跳的心脏，才重新站起来，慢吞吞往上走。
    过了五百阶——大概是五百阶，她记不清了——身上的灵压变了质。
    从一座大山一般的重量减轻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是同样的，它也从只是压着的大山，成了往下坠的寸寸刀锋，顺着每一个修士的全身穿透过去，凛冽寒意，无情割裂摧残着每一个人的神智和毅力。
    杨小小牙关打颤，她向来忍不住疼的，感觉灵压像是无数把小刀子割着自己的皮肉，直到把自己削得一点不剩。即使知道其实不会真的割下去，她还是被脑中自己想象的场景给吓到了。
    年幼又娇软的女娃娃，终于禁不住，轻轻抽了口气，眼底的雾气顷刻间就聚了起来。她咬着牙，却控制不了抽噎，干涸的又被汗水划过的小嘴巴上下一碰，发出打着抖又丧又难受的虚声气音：“好疼啊……”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让杨小小再也止不住的泪水滴滴答答往下流。她含着泪泡眼，嘴里不敢再说话了，一边哭一边往上走。
    杨小小想着，自己走快点，走快点受的疼就少了。
    泪水把她的眼睛全部糊掉了，杨小小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努力看着脚下的路，可是她的泪水就是止不住，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云檀子撑着身体停留在台阶上，他不住的喘息着，眼前一阵发黑。他体内的灵气不多了，而越往上的灵气越少，根本跟不上他消耗的灵气速度。
    云檀子忍着全身被灵压不停割裂的疼痛，抬起头，看了一眼依旧遥远而不见尽头的守天阶，眼里划过一丝不甘。
    难道他，就只能……
    细小的抽噎声飞快的靠近，云檀子捕捉到了，他顿了下，明明身疲力竭，脑海中却瞬间闪出了师妹乖巧又古灵精怪的小脸蛋。二丫和秀清都在上面，从身后赶过来的……也只有小小了。
    几个呼吸间，云檀子就感觉到那人到了身边。他张了张口，余光往旁边瞥去时，入目的又惨又可怜的小脸让他定在了原地。
    女娃娃的视线很模糊，她超过的人不只一个，没认出没有出声的师兄，像是腿上被装了圆咕噜的车轮子一般，飞速往上跑去。一边跑一边掉眼泪。
    云檀子静默地看着女娃娃离开，对方那一张红着鼻头和眼眶的脸一直在他眼中晃来晃去。怕是……受了谁的欺负。
    青年停留在玉阶上，他的手还支撑着身体，却不再摇摇欲坠，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云檀子一直都知道的，修仙界从来不缺勾心斗角，这无弥大会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是不服又恶意的嫉妒着三个稚嫩的女娃娃。云檀子向来是护着她们，生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谁欺负了去，就算是几句欺侮的话，也不行。
    可是……这一次，他看不见三个娃娃，也没办法，在她们受了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
    云檀子抬起头，眼底的不甘混着浓黑的墨色越发浓烈，但是动摇的心消失了。他没法想象，若是自己跟不上去，那三个无人可依的女娃娃，若是再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人嘲笑孤立……只是一想，只是那么一想！心底翻腾起来的怒意就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不过是守天阶而已，不过是灵压而已！
    清俊的青年的下唇被咬破，一颗猩红的血珠沁出，像是点在苍白唇上的朱砂。而他徒劳弯下的背脊，重新一点点挺直，带着坚定和难以压制的寒气，一步步向上攀行。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道歉
    哭也是很费力的事, 更别说越到高处氧气越稀薄。杨小小呼呼喘着气, 撑着膝盖不到一秒，又被打在身上刀子一样的灵压给弄得一个哆嗦, 又往上快步走。
    她跑不起来了, 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往上走了多少, 超过的人都是模糊的, 杨小小一点余光也没有分过去, 直到她瞅着了和自己一样小小的个子的人。
    离近了，就看清了那鲜明的大马尾辫子。
    是二丫！
    杨小小往前靠近，但是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小小的心里开始疑惑, 她的脚步放慢, 直到走到王二丫的身后。因为不能转头，她就那么站在王二丫身后，然后吸了吸鼻子, 声音还带着消不去的泣音：“二丫，你怎么不往上走啦？”
    王二丫听见杨小小的声音就想扭头，被杨小小制止了：“你别转过来, 转过来就要下去了。”
    王二丫沉默了下, 小小声地说着：“反正我也想下去了。”
    “为什么啊？”她的小小声在杨小小耳中那就和惊雷差不多, 她瞪大的眼睛, 忍着身上都有些麻木的疼, 盯着小青梅的后脑勺, 万分不解。
    “因为很疼啊……我也很累了午饭时间都过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吃！”王二丫从小声越说越大, 最后她甚至理直气壮地挺起小胸脯，“走了这么久这么久都没到头！我觉得还要走好几天那个时候我都饿死啦！还不如下去呢！”
    “大笨蛋！”
    身后传来的一声怒气冲冲的喝骂让王二丫一顿，随即想到了什么，挺起的小胸脯又焉了。刚刚，刚刚秀清也骂她来着……
    “二丫是个大笨蛋！小臭猪崽子！”杨小小气哼哼的大骂着，可是眼睛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子又冒了出来，她梗着脖子忍着，又吸了吸红红的鼻头，“一餐不吃又不会怎么样！就算是要走几天走十几天！都要好好走下去！这点坚持都没有！以后我们还怎么……怎么爬到更高的地方啊！”
    王二丫听见身后的女娃娃呜咽了一下，似乎压抑着什么，过了好几秒才继续大声说道：“你这么容易放弃！那一开始为什么要跟我们过来！我们还约好……约好要一起努力，让村子变得更好的……”约好了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才能帮着其他人变厉害，才不会被其他人欺负。
    眼眶里的泪水又掉了出来，这一次却是无声无息的。她执拗地盯着自己想要放弃的小青梅：“你瀑布都坚持过来了，为什么就是爬个楼梯都不能坚持！”
    王二丫被训了一通，脑袋低在胸口，试图反驳：“可是不只是爬楼梯……这上面太疼了……”
    “我也疼啊！”杨小小大声说道，渐渐地，她的声音又小了，哽咽了一声，“我也疼啊……”
    两个女娃娃一前一后站在阶梯上，谁都不敢碰谁，中间隔着不到三寸的距离，就像是两颗还没长大的树苗。
    “可是……越疼，就要走得越快才好啊……”杨小小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地对王二丫说道，“我们往上走，走得越快，吃的苦就越少！你想想看，秀清肯定走到不疼的地方了，我们追上去！”
    王二丫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杨小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哭了，握着拳头往上疾步走。
    王二丫低着脑袋，她一边慢慢抬起来，一边想着，其实她也知道杨小小说的没错，可是她真的觉得好累又好痛……
    ……
    杨小小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有些小担心地唤着：“二丫？”
    呆住的女娃娃甩了甩脑袋，立马应道：“哎！来了！”
    王二丫看着整个人和从水里捞出来的杨小小，她的衣服变的皱巴巴，唯一露出的一点点脖子上面都是细密的汗。步子快速却带着沉重，就像是顶着刀锋向上。
    当然是顶着刀锋向上的。
    王二丫想起来方才杨小小带着哭音的调子，她记得的，杨小小是三个人中，最怕疼的，也是最爱哭鼻子的，这一路走过来，怕是不知道哭了多少泪水，你看，连阶梯都让她哭得变了色。
    这么一想，其实自己吃不到东西也没有什么，又不是没有饿过肚子，如果没了她的拳头，秀清和小小肯定都是会被坏孩子揪辫子的哩！
    王二丫想开了，踩了踩脚下的金色台阶，快步追了上去，三两步跑到认认真真赶路的女娃娃身前，大大咧咧地丢下一句：“小哭包！”
    杨小小呆呆的抬头，看见王二丫的高马尾一甩一甩，脸蛋一鼓，气炸：“啊啊啊！王二丫！你个坏蛋！”亏她还等她！
    “嘿嘿嘿！追不上我的小哭包！不对不对，是大哭包！”
    杨小小只觉得在灵压的折磨下的疲惫身体又有了力气，她一定要抓住王二丫这个小坏蛋！大坏蛋！
    “坏二丫！”
    “大哭包！略略略！”
    两个女娃娃你追我赶一段路，就遇到了同样停在一块玉阶上的赵秀清。
    赵秀清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的打闹声，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王二丫靠近赵秀清：“哇！秀清你该不会是想放弃了吧！”
    “秀清才不会呢！哼！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杨小小蹬蹬蹬跟上去，“秀清是在等我们呢！对吧！”
    赵秀清“唔”了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往上走吧。”
    王二丫看着衣服还算干净但是也半湿透的秀清一会儿，又想着小小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为什么我的衣服都是干的，你们的是湿的嘞？”
    赵秀清和杨小小也不知道，但是兆筠知道。
    【因为资质。】
    【资质不同受到的压力也不同，越低所感受到的灵压自然越厉害，王二丫在你们三人中的资质最好，所以她感受到的灵压是最轻的，赵秀清则是第二，你……呃？！！】
    兆筠盯着杨小小数据中代表资质那一条线，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没有错，这个资质怎么突然往上窜了一节？！
    “筠筠？”
    【你的资质……提升了，勉强脱离了一般灵根的范畴。】哪里是勉强，都快赶上赵秀清的灵根资质了好么！
    就算内心疯狂的吐槽，兆筠还是装作沉稳的样子说道：【不过虽然提升了，中世界也小世界对于资质的水平要求不一样，你在中世界里，还是中等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