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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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马文才,你叫他们退下啊!”
    傅歧有些焦急。
    “你们退下吧。”
    陈庆之看着这一场闹剧,有些哭笑不得地喝退了侍卫,又对傅歧和马文才招了招手。
    “你们二人过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傅歧看这架势就觉得要糟,用求助地眼神看向马文才,却见马文才板着脸扭头看向别的方向。
    他被护卫推了一下,跌跌撞撞到了陈庆之驴下,再见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在不远处,一双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怎么回事?梁山伯,你不是说要去跟人学三个月棋术吗?祝英台,你在学馆里当跟班就算了,怎么马文才出趟远门还把你带上?”
    “这位就是我的棋术先生。”
    梁山伯见他还要闹腾,忙脱下外袍披在他光着的上身上,“一身汗,别吹出风寒了!他现在是马家的客卿,指挥着这一路护送马公子的人马,你好好说话,别急。”
    陈庆之坐在驴上,看着这孩子轻笑。
    傅歧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漏了馅儿,见所有人看着自己,拢了下梁山伯的衣服,强忍着各方探究眼神带来的不适,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其实也不复杂,傅歧一心想要去浮山堰找兄弟,但被马文才和其他人劝住静观其变,可一眨眼马文才却要去了,傅歧就产生了跟着的想法。
    马文才肯定是不愿意带他的,所以傅歧打听到马家的护卫和车队已经到了山下马家的别院,就连夜下了山,摸清了马家别院的情况,见拉车都大多是拉货的驽马,心里便有了主意。
    马文才出发的前一夜,他搜刮了下金银揣在身上,给大黑带上口套,嘱咐不得乱叫,两人便一路摸到马文才院子,找了最大的一个箱子,扣上盖子钻了进去。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风雨雷电之中必有在院中值夜的,傅歧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偏偏马文才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昨夜就吩咐山下的小厮和力士们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下去,一晚上甲舍里来来回回,忙中未免生乱,总能给傅歧抓到空隙。
    这装被褥的箱子里还没来得及装满就被傅歧钻进去扣上,至于那细犬本就是训练过的,该叫的时候叫,带上口套不该叫的时候连哼都不会哼一声,自然也就好好倒卧在傅歧身侧。
    到了半夜,所有东西都被搬上了车,四处静寂无声时,傅歧掏出怀中的小刀把那箱盖的缝隙挖大了一点,用作呼吸。
    他素来娇生惯养,可为了能去找自己的兄弟,硬生生把自己蜷缩在不足四尺的箱子里,夜晚时还好,一人一狗还能蜷缩着靠睡觉撑过去,第二天车子一动,人肉和箱子撞来撞去,颠的人都要散架。
    傅歧没办法,只好掀了盖子,把自己衣服胡乱脱了,用丝被将自己裹了权当阻挡,顺便透透气。
    后来马文才要上最大的一架马车更衣,傅歧担心被发现又钻回箱内躲藏。他以为马文才只是换个衣服,谁知道马文才根本没走,恰巧靠在这个箱子休息,后背又堵住了呼吸缝,把傅歧和大黑都憋得快要窒息死过去。
    傅歧自然是不愿被憋死在木箱里的,只能伸手推动箱盖,大黑也记得四爪乱挠发出呜咽,这就是马文才为什么听到异动以为有刺客的原因。
    至于后来傅歧为什么不下车,一来他和大黑憋得要死,出来实在无力需要喘喘气,二来他们裹在被子里一身是汗,傅歧也要脸想要把衣服穿回去,结果外面的护卫却守不住了,一刀劈来差点把他劈成两半,只能就这么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莫说是陈庆之了,就连素来了解傅歧性子的梁山伯和马文才都听得哭笑不得。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傅歧做得出来的事。
    “你,你简直……”
    马文才听到傅歧说一半就觉得不好,连忙又返回马车往里一探,气的肺都要炸了。
    现在秋凉,到了浮山堰地方说不得都要寒风凛冽,所以马文才方命家人带了厚重的被褥和丝被等物,可现在这些铺盖早已经被傅歧弄的又是汗又是狗毛有是脚印,蹂躏成一大团,简直不忍直视。
    他爱洁又喜欢一切井井有条,这一箱子东西是不会再用了,可是临时再去置办哪里那么方便,只能自认倒霉。
    另一边,陈庆之听了傅歧的话,原本带着笑容的眼神变成了探究之意,再看他光着的肌肉虽然结实有力,可细细看去还是遍布青紫,就如同他所说的,应该是车子颠簸时在箱子里撞的。
    他年幼时也曾捉迷藏过,躲避在闭塞的地方最是气闷,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幽闭之感,简直可以让人发疯,所以听到这少年居然在箱子里藏了一晚,第二天又忍受着路上的颠簸一直没有露出行迹,心中就有些感慨。
    看他面相,不是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可为了自己的目标,却也能如此坚毅忍耐,能对自己狠成这样的人,往往是做大事的人。
    他和傅歧的父亲傅翙其实有故,只是两人一个是朝官,一个是天子近臣,彼此也没有太多接触,如今见到傅歧,再想到傅异,越发唏嘘。
    因为那一点恻隐之心,陈庆之叹道:“你偷入队伍本不在我预料之中,按理,也不能让你同行……”
    “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同行,你们怕我有什么闪失。你们可以把我在这里丢下去,但我不会离开的。”
    傅歧看了眼自己的狗,咬牙道:“我有大黑,能一路循着踪迹找上来,你们走一路,我就跟一路,我既然已经出来了,没找到我兄长,就不会回去!”
    马文才和梁山伯听了傅歧的话,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和傅歧相交已久,知道这人有一股蛮横气,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他既然说死也要跟着,除非把他绑了送回去,否则肯定是要跟上来的。
    “你真是玩笑话,我们之后是要走水路的,你这狗鼻子再尖,哪里能跟着我们一路?水里是没气味给你追踪的。”
    陈庆之无奈地叹着:“你这孩子,你家里人一定派人到处在找你兄长,你这么乱跑,你家中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消息,岂不是要把你父母都急死?”
    傅歧原本梗着脖子就差没有大喊大叫了,可听到陈庆之的话,却是面色发白,表情也再没有之前那般满是戾气。
    “我,我……”
    傅歧语塞,仓惶地看向梁山伯和马文才,又看向祝英台,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求求情。
    他这眼神实在太过凄凉,马文才心中一软,向陈庆之拱了拱身子。
    “先生,现在将他抛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不如我们将他带一路?我会修书派人送去学馆和建康,告知傅歧的行踪,以免师长担心。傅家想必也派了人四处去打听傅歧兄长的下落,到了地方,我们将他送去傅家人那里,也不算耽误。”
    “是!我路上绝不鲁莽!”
    傅歧闻言立刻点头如蒜捣。
    陈庆之头痛地望了望前方,除了马文才,队伍里还多了徐之敬、梁山伯、祝英台好几个少年,再想到出门给自己卜的“常为贵人”的卦象,简直有些无语凝噎。
    一路给人当“贵人”被搭顺风车的滋味,谁当谁知道。
    “罢了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赶紧上车,去把衣衫穿好吧。”
    陈庆之以手扶额,啼笑皆非: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人贩之流呢!”
    “谢这位先生!”
    傅歧大喜过望,连忙下拜,连衣衫掉了都顾不得。
    他又一偏头,对马文才拱了拱手。
    “谢过文才兄!你真是好兄弟!”
    马文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傅歧欢喜雀跃,恨不得蹦上天去,脚边却有什么一直在拱他,低头一看,带着口套的大黑烦躁地将头在他腿上乱蹭,口水流了他一腿。
    “啊,是不是带着口套不舒服?来,我帮你解开!”
    他正准备弯腰去解,却见得大黑翻了个白眼,围着傅歧的腿癫狂地绕了几圈,终于在他右脚边站定,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后腿……
    一阵水声过后,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傅歧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的猎犬,身前一片爆笑之声。
    “果然是好狗,先护个主圈下地盘!”
    “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陈庆之:(拂须)一路都在当贵人,以后要被人叫陈贵人了。
    马文才:(叹气)我已经被人喊马才人了。
    梁山伯:(叹气)……你们尚好,吴语里,我被读成“梁三八”啊。
    第87章 初现端倪
    有了傅歧加入队伍,总是会多了许多乐子,也多了许多变数。
    他不愿骑驴,也不愿再坐车,按照他的话说,颠一路把他卵蛋都快颠碎了,再不想碰那车一下。
    可整个队伍里除了马文才带着象龙和似锦,其他护卫都是或驾车或乘车,骑马的没有几个,没办法之下,马文才只好把似锦借给了傅歧。
    傅歧是偷偷上路的,除了自家的宝贝大黑和柜子里换剩下的钱什么都没带,这一路上说不得又是蹭梁山伯和马文才的,在学馆还好,出门在外,他连洗换衣服都没有,马文才能借他几件自己的外袍之类,可中衣鞋袜都必须要合身,少不得又要去添置衣服鞋袜等用度。
    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变数,原本该在官道上不停直抵吴兴的队伍,不得不改变一段行程,去钱塘一趟。
    他们只是暂时在钱塘盘桓一晚,第二天买了东西就走,时间仓促,即便是傅歧是高门也不能太讲究,更别说傅歧现在一心想着赶紧到目的地,就是让他光着身子跑他也不会有意见。
    会稽离钱塘不远,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见到了吴郡钱塘县的城墙。
    马文才是高门,吴郡又和吴兴郡相邻,路引和官籍一出,城门官不但对他们没有检查便放了过去,其中一人还十分殷勤的领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家干净又正经的客店,在领了赏后,那城门卫笑着和店内掌柜吩咐这些都是“贵人”,直接清理出了两个连着的院子,让他们住了进去。
    “看来此地的县令治理有方。”
    子云先生看着外面井然有序在收着摊的摊贩,大多脸上都带着收获颇丰的喜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子云先生,为什么你觉得这里的县令治理有方?”
    祝英台是出来体验民生的,她在现代的都市里住多了,对这个时代的城市还是有些不适应。
    在她看来,这里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
    “但凡县令苛刻,则皂吏酷恶,皂吏生财之道,大多是盘剥这些沿集市做买卖的小商户。这条街上四五家客店,可门口无乞丐乞讨纠缠,可见治理严格。但门外却商业繁荣,天色还未暗就收摊,人人皆有喜色,显然此地县令不是用严厉的手段在治理,也没有经过各种苛捐杂税的盘剥,否则每个商贩都恨不得再晚点回去,能多挣几个,神色哪里有这么轻松。”
    陈庆之任侍御使不久,但他生性认真,天子让他在御史台历练,他便遍访御史台中的老人,又看尽了御史台里所有陈年的宗卷,对于御史台里侍御使“暗访”之道颇为了解,是以如今说来逻辑清晰。
    一旁躬着身的掌柜听了,立刻接话,肯定了陈庆之的猜测。
    “这位先生真是个能人!我们这里的县令是建康来的郎君,又有能力又年轻,还是高门出身,现在钱塘谁不希望他多留任几年!可惜他这么有本事的人,是不可能一直只当个县令的,就不知道他高升了以后我们日子怎么过了!”
    祝英台是个性子单纯的人,让她能从几个商贩想到这么多是不可能的,听完掌柜说的话,当即露出佩服的表情,由衷地赞叹:
    “先生好厉害!若先生能做官,一定也是个好官!”
    但凡聪明人却都喜欢和头脑简单心思直率的人打交道,陈庆之也不例外,闻言对着祝英台轻笑了笑,便转过身有条不紊地和掌柜商议起住宿之事,又询问集市哪里可以买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这一路的主子名义上虽然是马文才,但所有的安排几乎都是陈庆之在布置,他如今三十多岁,气质又不凡,在一干少年之中看起来自然是最可靠的,马文才也乐得不必费神,所有事情都听之任之。
    祝英台见子云先生在忙,只好站在客店侧门边,看着马文才的“护卫”们将马车赶到院子里,卸车的卸车,赶马的赶马。
    她的丫头半夏则跟前跟后,一下子让人把这个抬到她们屋子里,一下子让别人把那个送到屋子外,祝英台眉头忍不住一皱:
    “半夏,就把东西留在车上吧,有大黑守着门,还有人值夜守卫,进不了飞贼。明天还要走的,折腾人家干嘛,拿些晚上要用的东西下车就是。”
    “可是,主子您怎么能睡得简陋,被子垫子还是要拿的!”
    半夏显然觉得价值观又受到了冲击,难以接受地叫了起来:“谁知道这院子里住过什么人?这被子您怎么能用的!”
    “那就找块床单出来垫着,再拿床薄被,哪里需要从里到外都换过,又不是在家里,出门从简!”
    祝英台无所谓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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