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简史 第26节

    她吐出蛛丝，这次毫不客气地将杜琪琪绑起来拖到了自己身后，从层层叠叠的蛛丝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都一起堵上了，免得她再叫唤的让她分心，或是真动起手来误伤到女儿。
    看到她的动作，苏博士轻轻地摇摇头，说：“看在你对女儿还有几分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洪佳佳，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要打过才知道！”
    洪佳佳的双目凸出，鼓鼓的眼球已变得血红，身上原本红的发黑的绒毛，开始散发出黑色的雾气，雾气凝结成的毒液滴落在地上时，立刻发出吱吱呲呲的声音，将高档实木地板都腐蚀得一片片变成黑色坑坑洼洼丑陋无比的模样。
    黑寡妇的毒素跟她曾经吞噬的食物强弱有关。苏博士虽然没在东海市见过这类进化者，但从总部的信息库里曾经见到过一例。
    那是南海生物生态保护研究所提供的资料。也是一个女人再遭受了闺蜜和丈夫的双重背叛后，被他们联手以精神错乱为名送进了精神病院，在精神崩溃的同时，也觉醒了进化技能。
    只是因为她本身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一进化就处于疯狂嗜杀的阶段，在精神病院里大开杀戒，也激化了好几个病人和医生，才让研究所得出在生死关头更容易激发人的潜能进行进化的结果。
    可这个能够让更多人进化的宝贵经验，造成的破坏也极其可怕。整个第五医院全军覆没，无人生还。南海研究所和附近的驻军消灭了这只毒蜘蛛后，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清理干净她洒出的毒素，尽管如此，被毒素污染过的土地，短时间之内，都无法再耕种或居住，成了一片死地。
    根据后来研究所的调查报告判断，生物进化者的能力跟愿力有关，也跟个人的精神阈值息息相关，一般来说，在体力或精神力智力几方面越突出的人，进化后的等级越高。
    而黑寡妇毒蜘蛛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有的认知，开始发现，除了正常的精神力和智力之外，人在愤怒和仇恨时爆发出的能量，也有很大机会提高进化等级，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进化形态极不稳定，往往容易被进化后的生物本能控制，失去人的理智和控制力，沦为只知道杀戮和进食的生物，但由于本身进化时的基因缺陷和杂食导致的基因冲突，往往出现基因崩溃症的概率也远超常人。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一旦疯狂地沦为欲望控制的本能生物，那么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洪佳佳目前还能保持一定的理智，知道爱护自己的女儿，毒素也没有南海毒蜘蛛那么厉害，可见尚未彻底失去本性，苏宸还想试一试能不能挽回，若是能将她收容到研究所关押起来，在给她治疗的同时，也可以进一步了解这种生物进化的起因和升级过程，毒素的强度和解毒方式……总好当着杜琪琪的面过一下子消灭了她的妈妈，那样不光伤害到孩子的心灵，她也什么都得不到。
    苏博士依然把这几个刚进化就到她那里登记的孩子当成自己人，看过资料后对杜琪琪也十分同情，自然不想就这样冷酷无情地杀了她的妈妈。
    可洪佳佳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挥舞着利爪就朝她扑了过去。
    那对尖锐的蛛爪如同刺刀一样，戳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黑洞，而且还冒着黑气迅速腐蚀了洞口周围。
    苏博士的身形轻盈灵动，在她疯狂的攻击中，仍然游刃有余地挥鞭卷走周围的蛛网，对她而言，蛛爪就算真的刺中她，也未必能破防，可这些令人烦心的蛛网，上面不但有毒，还黏糊糊的十分膈应人，一旦粘在身上，就会一个连一个，疯狂地扑上来把人缠住。
    覃艧刚才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差点被绑成木乃伊秃鹫，要不是她及时赶到，只怕就要被毒蜘蛛给吸干了。
    “你有本事别跑啊！你不是厉害得狠吗？怎么不敢跟我打呢？”
    洪佳佳屡屡捉不住苏博士的身形，扑空后的爪子将整个房间到处戳的都是黑洞洞，这套房子原本是她亲自盯着装修布置的爱巢，哪怕在吃了出轨的丈夫之后，她也回到这里开始布置新的巢穴，可没想到苏博士不光掀了她的屋顶，将她的巢穴暴露在阳光之下，将她还未孵化的蛛卵都晒得爆了，现在还利用她自己的爪子将整个巢穴破坏得一塌糊涂，就算她赢了赶走了苏博士，这地方也没法要了。
    就让蜘蛛很生气。
    她猛然停下了动作，呼呼地鼓着气，腹部跟着膨胀起来，原本煞白的脸已变成了红色，红得鲜艳欲滴，像是爆满的血珠，随时都会炸开。
    苏博士警惕地后退，“洪佳佳，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肯认错，跟我回去……还有机会跟你的女儿在一起……”
    “呜呜！”杜琪琪闻言拼命挣扎，眼泪哗哗地流出来，可她被洪佳佳的蛛丝捆得结结实实，连嘴都被缠上。虽然洪佳佳用来捆她的蛛丝并没有毒，却也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疯狂地用眼神和动作表示自己想要跟妈妈在一起，无论是被关在研究所，还是坐牢，她都不想离开妈妈。
    可洪佳佳并没有回头，看不到也不想看她的所有暗示明示，只是在苏博士的话未说完之际，她猛地喷出一股蛛丝来，朝着苏博士射去。
    那股蛛丝足足有人的手臂粗细，是由十八股蛛丝组在一起形成，在靠近苏博士的时候，忽然分开，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从各个角度朝她罩了下去。
    苏博士这次竟然没有闪避，连手里的九节骨鞭都没用，只是脸上露出了一点点遗憾之色。
    “洪佳佳，你知道，我为什么是九头蛇吗？”
    “因为每个头，都能拥有不同的技能，我和猫一样，都有九条命……甚至，我比它更强的是，我还拥有再生能力。所以……你根本杀不了我，投降吧！”
    她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其中一缕长发骤然飞起，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蛇头，看到蛛丝飞来的时候，一张嘴，喷出一股火苗来。
    那火苗并不算大，顶多也就是鸡蛋大小，却是橙红色的光泽，一沾在蛛丝上，就如同遇到了易燃物，迅速地顺着蛛丝蔓延开来，从一根蛛丝到十八根蛛丝结成的网，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燃烧了起来。
    洪佳佳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那火苗险些顺着蛛丝就飞到了她的身上，好在她及时断了蛛丝，整个人朝上飞去，悬挂在屋顶的破洞口，怨毒地俯瞰着下面的苏博士。
    “我不会相信你们的！你骗我跟你走，会把我和琪琪都当成试验品……”
    “试验品？”苏博士忍不住笑了，“老实说，我们的试验品……从来不用你这样的半人形生物。我那里还不缺试验品，顶多会问你要点毒液和蛛网蛛丝，研究一下用途和解毒剂。你以为我们会把你怎样？杀了？切片？那多浪费啊！”
    洪佳佳半信半疑，“我不信！听说被你们抓去的进化生物，都会被你们吃掉……你能够提升到s级，肯定吃了不少进化者！我才不会让琪琪跟你走！”
    苏博士白了她一眼，抬手另一条蛇口中喷出水柱来，清洗了周围的蛛丝和毒素，她才伸手给洪佳佳看，“你自己看，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的手，有没有吃过进化生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洪佳佳一怔，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那双手，瘦不露骨，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真是一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没有丝毫的瑕疵和污染斑点。
    而她的手，她低头看了眼，从掌心处，就有一道猩红的血线朝着手臂蔓延，犹如张牙舞爪的荆棘藤蔓，带着刺，从里到外都让人感觉到疼痛和说不出的快乐，有人告诉她，这是血的等级，等这条血荆棘涨过手肘，她就可以从b级进化生物提升到a级。
    让这血荆棘成长的唯一途径，就是杀戮和吞噬。
    吞噬等级越高的进化者，她的等级也能够提升得越快，只要曾经吞噬过进化者和进化生物的人，身上都会留下这样血荆棘的印记。
    她并不知道，这是基因紊乱的标志。
    只是看到苏博士干干净净的一双手，她就知道，原来她所听过的传言，都是假的。
    这让她的心理很慌，很害怕，原本以为正确的方向，忽然变成了错误的，那么她之前想要带女儿一起走的路，是不是真的是一条死路？
    她沉默了，苏博士见状便趁热打铁地说：“怎样？如果你认罪，并愿意为研究所的贡献你的毒液和蛛丝，我可以替你向管理局求情，让你关押在研究所的禁闭室服刑，将功赎罪。而且杜琪琪以后上了生物进化大学，也可以回来工作，到时候你们母女还可以团聚……”
    “琪琪……可以上大学？”洪佳佳的眼神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情况，学习成绩从高中开始就是吊车尾的，如果没有他们缴纳的高额学费，根本无法留在市一中读书。
    她原本打算让女儿混个高中毕业，然后送出国去读个大学文凭回来继承家业就行，可没想到丈夫出轨转移资产不说，还想害死她们母女拿保险金！而如今全球进化，到处都是进化变异生物，国外乱得一塌糊涂，还不如留在国内安全。而在国内，最好的大学，目前只有生物进化大学。
    一向吊车尾的女儿，竟然能有机会上生物进化大学，洪佳佳连想都没想到，瞬间就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放下了蛛丝和毒爪，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一样，开始咨询起上学需要的东西。
    “那个生物进化大学，是凭什么录取的？高考成绩？还是进化等级？”
    “主要是看进化等级。”苏博士轻轻地扶了一下耳朵，将蓝牙耳机推了回去，指尖在上面敲下的暗号，让那边的覃艧和其他行动组员等候消息，稍安勿躁。
    “杜琪琪的可塑性非常强，而且目前还处于进化初期，如果能够加以引导和训练，以后能够提升等级，成为一个非常有能力的进化者。我会写推荐信给她，作为我们东海研究所的委培生，可以在进化大学得到专项培养和扶持，不需要太高的学费。”
    “我有钱！”洪佳佳突然说，“她只要能上学，我就能供得起！”
    苏博士点点头，“那就更简单了，最多半个月后，录取分数线就能下来，还有个面试……我想你不会希望因为你的缘故，让孩子上不了学吧？”
    洪佳佳沉默了。
    如果她继续走向杀戮的黑森林，反抗国家生物管理局，哪怕今天逃过了苏博士的手，以后也无法再回到城市里，不但没法再照顾女儿，还会连累她连大学都没法上。没有人会愿意收留一个在逃杀人毒蜘蛛的女儿。
    除非她束手就擒，将功赎过，苏博士才能出推荐信和保证书给杜琪琪，帮她通过面试。
    她内心无比挣扎，一边想着逃出去就海阔天空，外面有的是地方可以找到食物让她成长。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不断成长中，而且成长的迅速和毫无上限的感觉，让她的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从一开始只是杀了那个背叛者复仇泄愤，出了胸口的恶气，到后来吞噬那些弱小的进化生物来壮大自己，提升自己的等级，欲望随着能力而不断膨胀，到现在，她想要得更多……
    可她依然还想要女儿。
    那个曾经被她冷落遗忘，受尽欺负的女儿。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儿进化的原因，是被那些同学霸凌欺辱，正如她听过的箴言，每到绝处生奇迹，能把握住奇迹的人，就会成为奇迹。
    她成功了，女儿也成功了，本来她们可以一起去那个新世界，享受真正新世界新种族的权利和自由。
    可现在，苏博士告诉她，女儿有机会上大学，还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前提是她低头自首，被关在研究所里将功赎过，成为试验品……
    是自由，还是女儿？
    “妈妈……”
    不知何时，苏博士悄然用延长的骨鞭在洪佳佳愣神之际，撕开了包裹着杜琪琪的蛛丝，让她从里面挣脱出来。
    “妈妈！不要离开我——”
    杜琪琪只挣脱了一半的蛛丝，还没法站起来，却依然不顾地上的毒液蔓延，朝洪佳佳爬了过去，“妈妈，不要丢下我！”
    她的翅膀被毒液侵蚀，烧得烂了一片，原本雪白的翅翼上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黑色，连着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她伸出的手，和苏博士一样，干干净净，没有染上任何血色荆棘的印记。
    “不——”
    第34章 自食其果 断肢的进化史（……
    洪佳佳想要握住女儿的小手, 那白嫩纤细柔弱得一折就断的小手，好像她小时候一样依赖自己，没有她, 这稚嫩纤弱的幼儿, 根本无法在这世上生存。
    或许在别人眼里, 她已经变成一个又毒又凶的黑寡妇, 可在女儿眼里，她依旧是世上唯一的依靠, 最好的妈妈。
    “妈妈……不要……”
    杜琪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一只渴望自己能变瘦变美, 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 却没想到终于变瘦变美了, 可这个家也毁了。
    “不要再杀……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温柔地哄着她睡觉的模样，给她精心准备饭菜的模样, 昔日那个温柔美丽的妈妈,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充满血腥和暴戾的模样？杜琪琪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不敢想，如果妈妈继续这样下去, 会有怎样的结果。
    “求你了……妈妈……”
    听到女儿一声声叫着自己, 洪佳佳的眼中也充满了挣扎，只是在挣扎的那一瞬间, 她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掌心的血色荆棘像是不受控制般蔓延开来，操纵着她的手，朝杜琪琪射去了一条血红色的蛛丝。
    那是凝结着红蜘蛛心血的剧毒蛛丝，先前洪佳佳攻击苏博士时都没舍得用，因为这一招出来, 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
    可现在，却不受她控制似的，朝着她的女儿射去，完全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节奏。
    不光是杜琪琪呆住了，连苏博士也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洪佳佳突然会性情大变地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一时间竟然连阻止都来不及了。
    就连宁小柯都忍不住捂住眼尖叫了一声，引得橘猫好奇地朝她望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猩红毒蛛丝即将刺中杜琪琪的前一秒，就听“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眼看就要刺穿杜琪琪咽喉的蛛丝，忽地垂落下去，像失去了根源的藤蔓，瞬间枯萎。
    “妈——”
    杜琪琪吓得面无人色，抬头朝洪佳佳望去，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
    洪佳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时，干脆利落地用另一支前爪斩断了自己的手臂，甚至还直接啃噬掉了那支不听话的手臂，殷红的蛛血和蛛丝挂在她的唇角，断臂处迅速被雪白的蛛丝包裹起来，红白对比之下，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就连苏博士都没想到，洪佳佳能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就算很多进化生物都有断肢再生的功能，她也可以帮助洪佳佳修复手臂，可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毫不犹豫地断臂救女，反应之快，下手之狠，都让人不得不佩服。
    “没事，琪琪别怕！”洪佳佳迅速地将那只不听话的断手吃了下去，脸色从先前红得滴血的颜色，恢复了本色，只是略微有点苍白，却还是努力挤出点笑容来，安抚受惊的女儿，“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妈妈，你的手……”杜琪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挣开身上的蛛丝，想要朝她扑去。
    洪佳佳却迅速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她，又吐出一股蛛丝，在自己身前结成蛛网，挡住了杜琪琪。
    “你别过来。我……妈妈现在不能抱你……”
    她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以前女儿想要亲近她的时候，她忙于工作，忙于事业，风风火火地想要为这个家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却忽略了女儿眼中的失望，甚至无视她一天天沉默下去变得胆小怯懦肥胖自卑内向自闭的原因。
    可现在，她想抱的时候，却不能抱。
    她能够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毒素迅速蔓延，没有释放出去而是反噬回来的结果，是加倍的痛苦。
    洪佳佳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多久，这些毒血在体内奔涌，侵蚀着她的神智，如果杜琪琪靠得太近，她怕下一次自己再收不住手时来不及制止，就会真的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