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裴佩盛了两碗米饭，等李莲华坐下后便开始吃了起来。
    李莲华做的菜味道相当不错，腊肉小葱咸香有味儿，小葱被油炸过，又香又软，酸辣豇豆十分下饭，西红柿炒鸡蛋放了点糖中和了西红柿的酸，放了点醋去掉了鸡蛋里的腥，也很不错。
    裴佩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觉得还不饱，于是她又盛了半碗，惹得李莲华一直看她：“你咋吃这么多？以前你不是怕长胖一直都只吃一碗饭吗？”
    裴佩从小就长得白胖，到了初中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乔家村的人看不惯她排挤她，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就肥婆，裴佩很受打击。回家饭都不敢多吃，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小鸟胃，吃多了就难受想吐。
    然而哪怕就是这样，她也没瘦下来多少，婴儿肥伴随着她从初中到高中，直到高二了才慢慢地褪了下去，算算时间，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可惜瘦是瘦下来了，这身高也因为营养不良而长不高了。成年后的裴佩不止一次的想要回来打死初中的时候的自己，她成年后身高定格在了一米五八，这个身高在南方女生身上不算矮了，但裴佩十分不满意。
    因为李莲华净身高就有一米六八，她亲爸也不矮，据李莲华说得有一米八五，这一米八五和一米六八的两个人生出一米五八的女儿，裴佩自己想想都觉得丢脸。
    这一辈子，裴佩觉得自己应该多吃点，然后多运动，一定要长高，不说长到一米七，多长个两三公分她就满足了。
    裴佩咀嚼下嘴里的饭：“一碗饭我吃不饱，每天都饿着肚子上学的，我以后不想那样了。”
    李莲华一怔，然后便急了：“一碗饭吃不饱你怎么不跟我说？啊？家里谁扣着你不让你多吃吗？”
    李女士只要一想到女儿以前一直没吃饱就心疼得厉害。
    裴佩赶紧道：“以前学校里的人爱给我取外号，叫我做肥婆，我那不是想减肥么？”
    李莲华沉默了，裴佩的学习成绩很好，一直都没有让她们操过心，初二的时候转到了乔家村这边的第五中学，这个学校是按片区划分的，裴佩是作为插班生转进去的，她一进去就考了年级前五。
    给李莲华挣足了面子，也打了乔家村初中生们一个耳光，让原本就不喜欢她的那些人更讨厌她了，于是造谣，孤立应运而生。
    李莲华再婚后没多久便怀了孕，怀孕后怀相很不好，裴佩又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都放在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上。裴佩的一些改变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她只是说两句就算了，从来没有细致的去关心过裴佩。
    这是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吃完饭后裴佩到她的房间去睡了一个午觉，闹钟一响她就起来了，洗漱完便往学校去，在前院被李莲华叫住了。
    李莲华往她的手里塞了五块钱：“给你五块钱，你下午要是饿了在学校买点零食吃，生硬冷的少吃一点就可以了。”
    裴佩不想要：“妈我还有钱呢，这个钱你自己拿着。”
    李莲华的态度很强硬，直接把钱塞在裴佩的包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裴佩知道李莲华不会收回去了，无奈的收了钱，准备都存起来，等到年底给乔志民买个按摩枕头，乔志民常年开车，颈椎十分不好，她在家的时候李莲华经常会给他按按，但在外面却没办法了。
    “那妈我去上学了啊。”裴佩对李莲华道。
    李莲华对她摆摆手。
    裴佩走到院子门口，李莲华又叫住了她，裴佩回过头，李莲华又什么都没说的让她走了。
    裴佩走后，李莲华一屁股坐在菜园子里，伸手抹了抹眼泪，再次结婚后李莲华觉得自己过得并不是那么幸福。以前她没和乔志民结婚的时候她的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最起码没人会给她气受，孩子听话又懂事，虽然挣得少，但养活她们娘俩却绰绰有余。
    嫁给了乔志民，他们这些老乔家的人看不起她就算了，连带的她女儿也遭人白眼，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女儿不知道还受了多少委屈了，现在好了，连吃个饭都不敢多吃了。
    李莲华越想越难受，眼泪水止不住的留，屋里的乔林小朋友睡醒了，没见到妈妈，自己滑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坐在李莲华身边玩泥巴。
    李莲华一抹眼泪，决定重抄老本行，带着孩子到到街上去摆摊，到时候挣了钱就到市里去租个房子住，去他妈的老乔家。
    李莲华打起了斗志。晚上裴佩放学回来吃晚饭，得知她妈居然要出去外面摆摊了很是惊讶，这是在上辈子根本就没有的事儿，上辈子李莲华在和乔志民结婚后便一直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等到乔志民出车祸以后她才出去外面摆摊，摆摊之余又打了两份工，高强度的工作直接把她累垮了。
    当年的裴佩并不是很懂事，自己又正在学校遭受校园暴力，她怨天尤人，看谁都带着一股子恨，回到家也只是会帮忙做做家务带带乔林，别的根本就干不了。
    她有心想劝劝李莲华不要那么辛苦，但看到李莲华那倔强的样子，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只能在期望晚上乔志民回来把李莲华劝下来了。不过裴佩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
    吃过饭裴佩去学校上晚自习，晚自习是语文，班主任梁宁老师来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大家自主复习，裴佩拿出练习册来将上面的一些自己会做的题都做了，再翻了书和资料看了一节课，教室里静悄悄的。第二节玩自己就没有第一节那么安静了，教室活跃了起来，裴佩支着脑袋转着笔，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样发家致富。
    思考了半天，裴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上辈子学的是汉语言专业，从学校毕业以后在个小公司当了个行政助理，一步步的坐到了行政主管这个位置，可惜还没得意几天，就被人推倒在地上重生回来了。
    她也没啥好特别拿得出手的技能，倒是会做菜呢，可她一个学生，每天作业贼多，哪有那个时间去给别人做菜？
    裴佩越想越沮丧。
    这份沮丧一直在持续到下晚自习。
    钱向薇和裴佩一起下楼，钱向薇便问她：“我刚刚一直看你在教室里面叹气，你在想什么呢？”
    裴佩下意识的把钱向薇当成多年以后的好友，闻言后道：“我在想怎么赚钱呢。”
    钱向薇噗嗤一笑，眉眼弯成一片月牙，她伸手捏捏裴佩脸上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下去的婴儿肥，手感果然如同她想象中的那般好，她赶在裴佩发飙钱对裴佩说道：“裴佩同学，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本职工作是读好书，给家长交上一份满意的成绩单，而不是杞人忧天的在思考怎么去挣钱，那是大人们才应该去想的东西。”
    裴佩看着躲出去好远怕她报复回来的钱向薇，没好意思告诉钱向薇自己其实就是个大人，只不过老黄瓜刷了遍绿漆，强行装了一回嫩。
    第3章
    裴佩回到家，乔志民已经回来了，他长得并不好看，身高和李莲华齐平，又黑又瘦，和明艳大方的李莲华站在一起一点都不般配。当初追李莲华的人不少，，但只有乔志民踏实可靠，对李莲华也十分的疼爱，李莲华叫她往东，他从来不朝西走。
    乔志民喜欢李莲华，连带的对裴佩这个继女也十分疼爱，可以说是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裴佩从小就没见过亲爹裴景，乔志民在给了她足够多的父爱以后她也把乔志民当做亲爹来孝顺了。
    乔志民看到裴佩回来了，脸色一喜，把装在兜里的牛奶糖掏了出来：“佩佩，这是爸爸今天在外面干活儿时人家漏掉的牛奶糖，我看有十几颗，就给你捡回来了，你快拿着吃，别让你弟弟看见了，你妈妈最近正在管着你弟弟不让他吃糖呢，他要看见又得闹。”
    牛奶糖是近年来最红火的旺仔牛奶糖，大红色的包装，上面印着一个可爱的卡通男孩，这种牛奶糖的味道裴佩记得很清晰，奶香味很浓，但又不会腻，介于硬糖和软糖之间，咬到后期会像麦芽糖一样的粘牙。
    这是裴佩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乔志民和李莲华结婚后经常从外面拿这种糖回来给她吃。
    在李莲华和乔志民双双离世之后，裴佩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种糖了，26岁那年她的同事结婚，她去喝喜酒，酒宴上的喜糖用的也是这一种，她怀着一种怀念与感激的心态拆开了一颗吃，结果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
    又软又腻，回家后裴佩难过了很久。
    重生回来后她第一次收到乔志民给她的这种糖，裴佩的鼻头一酸，眼睛湿润了。她赶紧低下头掩饰眼里掉眼里的泪意，对乔志民说道：“谢谢爸爸。”
    这一声爸爸，裴佩很早就想叫了。上辈子没有机会，这辈子开口并不难，裴佩之前没叫是因为乔志民实在太忙了，天不亮出去，半夜才回来。这对他这个职业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儿，月底月初忙着对账交货，忙一点很正常。
    这不是裴佩第一次叫乔志民做爸爸，但同样让乔志民酸了鼻子，他有些不好意思，拍拍裴佩的肩膀，他去跟李莲华说话去了。
    乔志民是老乔家的老四，在他之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有一个妹妹，他因为长相原因在家里并不得宠，在成年后自己跟着外面的人学习了开货车，但得的钱都被乔老头老太太收走了。
    乔老头拿了那些钱给乔二伯乔大伯结了婚，送乔大姑乔小姑出了嫁，到后来终于是想起了乔志民了，可乔志民这个时候已经三十二三岁了，时代也不同了，娶媳妇儿也不好娶了，大姑娘也没人愿意嫁给乔志民这样的老男人了。
    倒是也有愿意嫁的，但各个身上都有点毛病，最后没办法，乔老太太把目光放到了二婚不带孩子的女人身上，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可这个时候乔志民也认识了李莲华，并对李李莲华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等乔老太太物色好人选把人带来要和乔志民相亲的时候乔志民和李莲华就差领证了。
    乔老太太自觉亏欠乔志民许多，对上乔志民她心虚，于是连谱都没敢对李莲华摆就让李莲华进了门。她对李莲华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她平常跟着乔大伯家住，李莲华在和乔志民结婚后又很快在外面盖了新房，婆媳俩并不常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乔志民婚后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乔老太太看了心里也高兴，这两年对李莲华是越发的好了。
    裴佩没带什么东西回来，上楼拿了衣服到楼下的卫生间里洗了澡，顺带的把泡在卫生间里的衣服洗了干净拿到院子里晾，从院子里回来，李莲华正在和乔志民商讨开店事宜。
    裴佩干脆坐到了两人的身边去听。
    李莲华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继续说。乔志民从沙发边上的红木桌子上给她拿了个梨，这梨是家里自己种的，梨皮又后又黄，但意外的清甜，裴佩拿不锈钢小刀削了皮，给乔志民和李莲华一人切了一小块儿。
    李莲华接过来咬了两口，话题中断。
    裴佩清了清嗓子，对李莲华道：“妈，你怎么不在学校门口盘一个店做小吃啊，初门口啊小学门口之类的，我今天放学在小学门口看到了好多做小吃的呢，那些小学生一放学就到学校门口买吃的，两块年糕烤一烤刷上一层辣椒酱就要一毛钱。你看看本才多少呢？”
    裴佩说的年糕是蓉城本地的一种吃食，用糯米做成的，一般情况下是在年底做，做成之后放在水缸里保存，能吃一年不带坏的。
    “还有炸土豆，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放锅里一炸，出来撒点葱花香菜辣椒粉就一毛钱一勺，那一勺还用不去一个土豆呢。”土豆是个好东西，高产不说还好吃，家家户户都种了不老少，李莲华又勤快，裴佩家的地窖里现在少说也有一两百斤。
    年年都吃不完丢在地窖里发了芽，拿到街上也买不了几个钱，李莲华懒得折腾，最后那些发了芽的土豆都拿来喂了猪。
    裴佩说的这些，李莲华也想过，但现在做这份生意的人并不少，那些人还早就做熟悉了，她不一定能够挣得到钱，她白了一眼裴佩：“人家做这个的人还少啊？你妈我去要是抢不到生意怎么办？”
    裴佩嘿嘿一笑：“这就得有点创新了，我今天下午的时候特别饿，回来的时候想在街上吃跟火腿肠，可我从学校门口走到学校家门口都只有烤的火腿肠，烤出来的火腿肠干巴巴的多难吃啊，我可就想吃点带油水的，再说烤烧烤的那个人还不爱干净。我就没吃。妈你看你要是在炸土豆的同时顺便炸点火腿肠之类的卖呢？不止火腿肠，还可以炸红薯块儿之类的呢。”
    裴佩说得李莲华有点心动，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乔志民已经吃完手里的梨块儿了，他笑呵呵地对李莲华道：“要不就听闺女的一次。土豆红薯都是咱们家里现有的，菜籽油咱家也有不少，都是不要本钱的东西，火腿肠我有认识的供货商，到时候我跟他说说便宜点给我。你先去试试好不好卖，要是卖的好，咱们就专门盘一个铺面下来做。”
    乔志民都这么说了，李莲华心中一安，一拍大腿：“行了这件事儿就这么干。裴佩都几点了，你还不去睡觉？是不是明天又想赖床不起来？”
    裴佩赶紧起立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李莲华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就要去干，她准备把乔林丢给乔老头乔老太太看，乔大伯和乔二伯家的孩子都大了，用不上她们了，与其让两个老人闲着，还不如帮她带带孩子呢。再说她也不让老两口白干，她会给两老辛苦费的。
    不过这事儿不能让她去开口，于是第二天上午裴佩去上学以后，乔志民就提着一瓶白酒上了他大哥乔志勇家。
    乔志勇是家里的老大，结婚最早的那个，大女儿结婚了，去年生了个儿子，早早的就当了外公，小的那个儿子在读大学，现在没在家。
    乔志民去的时候乔志勇夫妻和乔老头乔老太太老两口正在屋檐下的走廊里搓玉米。
    乔志民来了，乔大伯娘梁秀凤去屋里给他搬了个四角的木凳子，乔志民坐下把事情一说，乔老太太看都不看其他人，道：“行，你们去忙的话就把林子送过来给我就行。”
    乔老头不管事儿，乔老太太就是乔家的一言堂，她说要帮乔志民带孩子，那就是要帮，谁再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梁秀凤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乔老太太还年轻，还能干，在她家跟她住着，家里家外的都能帮她搭把手，以后要是带了乔志民家的奶娃娃那还能干个什么？
    乔志民也不管梁秀凤什么表情，他妈答应了那就比什么都好使，他再坐了一下和乔志勇乔老头说了会儿话便留下白酒回去了。
    中午梁秀凤在厨房做饭，乔志勇抱着一捆劈好的柴进屋，梁秀凤忍不住和乔志勇抱怨，乔志勇听她说完，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忘了哪年大丫头生病，我和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是谁拿钱出来让大丫头去看病的了？还有二小子，他读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咱们俩钱不够，眼看就要上不了了，又是谁拿的钱给他读的书，这些你都忘记了？现在爸妈只是帮老三家带一下林子你就老不乐意了。梁秀凤，没想到你还是个白眼狼啊。”
    乔志勇和梁秀凤感情并不好，从年轻就吵到老，乔志勇怼起她来是什么难听说什么，把梁秀凤怼难受了他就开心了。
    两人不出所料地在厨房里吵了起来。
    厨房离乔老头乔老太太的房间很近，乔老太太在屋里补蚊帐，听见乔志勇夫妻在吵架，乔老太太对乔老头道：“老大夫妻越老越靠不住，老大媳妇儿也越来越不成样子，老头子，咱们继续跟着他们，怕是晚年不好过啊。”
    乔老头坐在窗子下面抽旱烟，他砸吧砸吧两下烟袋，耷拉着眼睛问：“那你说我们跟谁过？老大媳妇儿不行，老二媳妇儿就好相处了？”
    乔老太太动作顿了一下：“我觉得老三媳妇儿不错。”
    乔老头终于正眼看乔老太太了：“你这老婆子没事儿吧，咋这大白天的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乔老头不是不知道老三媳妇儿心还不错，但他从来没想过去乔志民家过，实在是没那个脸。
    乔老太太中午吃了饭就去了乔志民家，把乔林带走了，乔林欢天喜地地跟着乔老太太走了。
    李莲华等裴佩起来跟裴佩一起往街上去，要摆摊了，她得买写香料回来做辣椒粉。
    那是她的独家秘方了，把辣椒粉，盐，花椒粉胡椒粉茴香粉混在一起做出来的，辣中带麻，麻中带香，这是李莲华自己摸索出来的配方，和后世十分流行的辣椒蘸水味道类似，但因为李莲华的调料坚持用最好的，所以味道特别棒，每年乔家聚会的时候都要拿李莲华做的辣椒去做蘸水。
    到了街上母女俩分道扬镳，裴佩提着个水壶往学校去。
    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了，裴佩到座位上坐下，她们前排的一个姑娘转过身对她和钱向薇说道：“理科班一班新转来了一个男生，听说长得特别帅，你们知道不？”
    钱向薇摇头说不知道，裴佩没说话，心却飞出去了很远很远。
    那个男同学啊，她怎么能不知道呢？那是她整个少女时期的梦啊。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