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6)

    他对着老元帅十分坚定地重复：我已经打算入主泰悦府，然后控制广源。刚好拿到了一批武器和甲胄, 我们手上有十万兵马, 泰悦府统共只有千人，最近的驻兵在南钺, 如今都归三殿下, 不会来救助他们, 我拿下泰悦府，也就一晚上的事情。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 显然不是突然兴致起来, 而是筹谋已久了。
    你、你这混账！老元帅一辈子都是忠君爱国的将领，虽然自从先帝登基之后, 这边关收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他也知道先帝不在乎边关将士死活。
    可是莫老元帅这辈子还真是从未想过成为乱臣贼子, 他此刻听着儿子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规划日久, 顿时大怒，把碗筷一放，怒声说：你想当那乱臣贼子不成？！
    他们公孙家当年不也是和我们家一样，三代驻守边关，然后一朝上位。繁星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此时他奇怪地问莫老元帅，为何他们公孙家干得，我们家便干不得？
    繁星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情绪并不太多，因此这话平铺直述，并没有任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意思，但是听在莫老元帅耳朵里，那简直比什么话都噎人。
    是了，虽然皇家打的是清君侧的话头，但是逼着先朝的皇帝写了禅位旨意之后杀了人的，也是公孙家。
    公孙家的皇位也是夺来的，当年也确实，公孙家与他们家一样，都是驻守边关的将领。
    不过公孙家驻守的是北方，他们驻守的是西南罢了。
    公孙家做得的事情，莫家为何便做不得了？
    不行！虽然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儿子，但是老元帅却还是拒绝了，他左右看了四周，看到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都眼观鼻鼻观心，并无皇帝派来的探子，都是十分可靠的心腹家生子，莫老元帅不由稍微放了点心。
    他沉声对繁星说：你不是那个货色，趁早死心，别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按照老元帅对儿子的了解，莫玄确实不是能争霸天下的货色，他性子古怪执拗，也没什么同理心。莫老元帅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但是也敏锐地知道这儿子不是什么康健的正常人，再加上对他之前干过的糟污事情隐有知觉，心中哪里能对他有所期待。
    此时看繁星面色不变，也冷下脸来，隐含着威胁说：怎么，你觉得我看低了你不成？
    不如我们打个赌。繁星并不想在这里跟质疑莫玄的老元帅打嘴巴功夫，他思忖着找那几个觊觎杜长秋的人算账呢，决不允许有人耽误他的进度，因此非常冷静地对莫老元帅提出了一个想法，说：我先把广源郡拿下，你带着小弟守着边关，看我经营一阵，若是不成，我们莫家也有筹码否则此时战乱起来，十万多人等着吃喝，现在可没朝廷给粮草了。
    他说到这里，戳中了莫老元帅的心，这莫家军可是莫家历代将军的心血，尤其是三万精锐，那都是如臂使指的莫家军核心。
    可是这些铁血之师日日镇守边关，既要防着西域势力过来骚扰，还得防备北边下来顺便烧杀劫掠的过路胡骑，又要分兵力注意那连绵不绝大山之中跑出来骚扰冲突的部落。
    莫家军的压力比起其他镇守边关的军伍来说，压力仅次于与胡部日日相抗的北方镇守军，各种小规模战斗是从未停歇过。
    可是这样恶劣的情况下，这两年粮草是一颗也没了，不但没粮食，连衣服甲胄更是七八年没换过新的了。
    事实上今年要不是莫玄去了那华容县拉回来五万石新粮，只怕今冬莫家军就要打饥荒了。
    所以儿子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是，不管怎么说，拿下广源，莫家军才有与在乱局之中不变成受人牵制的肥肉的基本能力。否则就这么熬着，等着莫家军因为饥饿而求助他人，到时候就不是待价而沽，只怕就要彻底仰人鼻息了。
    莫老将军打了一辈子仗，脑子是清楚的。他当然不愿意儿子担上造反的名头，但是若是只实际上占领广源，而后获得良禽择木而栖的自保资本，老将军却瞬间心动了。
    讲来讲去，如今没有皇帝了，忠君的对象都没有，继承人都名不正言不顺，乱世之中，手握兵权的将领总逃不过各方实力的招揽试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主动出击，给自己争取一点主动权。
    而且最主要的是，莫老将军确实觉得莫玄没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和本钱，虽然他从那华容县回来之后改变许多，起码古怪的性格变得正常一些，但是其他看着却十分不显。
    但是如果不逐鹿天下，只是先弄点本钱，莫老将军还是愿意支持的。
    因此莫老将军没再说什么，父子两人很快达成了默契。
    于是吃完早餐，莫玄出了门，点了一万兵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不渡关。
    不渡关离泰悦府城，全速行军得三天，毫无准备的泰悦府城是迎着有急事找何大人的莫小将军进的城。
    因两人之前颇有些交情，何大人没有任何怀疑，还以为他因为粮草的事情来找自己。
    算算边关那么多人口，这五万石粮食再怎么天天煮粥来吃，肯定也不够。刚好这华容县要开始春耕了，去岁的赋税也没交，打发这穷兵头去敲竹杠也好。
    何大人心中打算的好，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城里就全乱了。
    带着一百亲信进城的莫小将军一进城，压根没去见何大人，当场直接全速散开控制了城门，接下来不远处正嘻嘻哈哈打算驻扎的兵丁神色一整，抄家伙长驱直入。
    等到何大人反应过来，整个泰悦府城早换了当家人。
    你、你谋逆！何太守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非常惊恐地瞪着莫玄，显然没想到，这个人不声不响，居然直接干了这谋逆之事。
    他还想说什么，就发现自己的视野飞了起来。
    在落地的时候，何太守才反应过来，飞起来的是他的头颅。
    他死不瞑目，不明白一直和他合作默契的莫玄为何突然反水，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不肯，一个照面就直接杀了他。
    这在原本谢永安记忆之中，投靠了瑜王，甚至帮助瑜王寻找那些折辱谢永安的物件的大红人，这在乱世之中，靠着巴结瑜王挣出一条通天大道的奸猾之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泰悦府城的太守府后宅之中。
    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繁星办的这些事情，杜长秋是第一个知道结局的。
    既然如此，那今年春耕你便派亲信来深造一下，把新粮撒下去，争取在整个广源郡都推广起来。杜长秋知道何太守已死，广源郡整个都在繁星的控制之下，便立刻放松了因为三皇子到了隔壁而愈发紧张的心情，立刻对繁星安排起来。
    广源郡地大，地貌复杂，交通也比不得中原那一马平川的地方，因此这新粮的推广速度很慢，就是隔壁县村的人想来华容县打工，都行路十分艰难。
    因此这天气一暖和，春耕还没开始呢，杜长秋便在招人，开始打算修水泥路。
    水泥这玩意儿多好，如今华容县的普通百姓都能眉飞色舞地说出来。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水泥路面都不会弄到泥巴，简直是让人无比稀罕。
    外乡人来了，都舍不得离开华容县，也是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修完了城墙，杜长秋便已经把整个华容县的路全都抹了水泥，铺的干干净净。
    无论刮风下雨，道路平整，不沾泥水，这说出去，和神仙所在的地方也没什么差别了。
    水泥厂也是，扩充了又扩充，建设熬盐的小镇和华容县，这些产出远远不足以消耗，杜长秋一直在等着，等着恰当的时机，就可以把这些水泥派上用场。
    如今繁星掌握了广源郡，他便也可以放手施为了。
    比如，先把广源郡主干道全部铺上水泥，原地招工，等到道路通畅，劳动力来去不受束缚，这个地区能实现流通，这样才能把赋闲的劳动力激活，不浪费劳力。
    繁星对此的自然是完全没意见，在抢下广源郡之后，消息没多久传开，很快，莫家军就也成为了一股令人侧目的势力，于是各方的探子纷纷就出现了，繁星最近不得不开始应付这些人的窥探，十分闹心。
    还有就是调配属下开始驻扎，还得安排各自有甜头的职位，之前跟着莫玄许多人都和莫玄沆瀣一气，不是什么好人，不能给他们高位，但是还不能让所有人觉得他翻脸不认人。
    繁星论起打架是当世无双，但是论起如何做人，他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开始揣度人心。
    杜长秋不得不抓紧每个空挡，开始手把手教他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不能只用训练、打架的方式揍服人，也不能只靠着读取对方的想法作弊，这让繁星学得十分艰难。
    在杜长秋看起来却是个好事，虽然麻烦一些，但是这起码能让繁星明白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就这么磕磕巴巴地一个教一个学，偶尔繁星学得不开心了，便变回小牛犊子，用蹄子掩住耳朵，躺地上撒赖，杜长秋就下厨给他做好吃的，一边吃一边诱导他，好歹也让繁星磕磕绊绊地学着处理好了人事变动。
    我把他们杀了。繁星无数次想对杜长秋进言，把他们杀了，就结束了。
    你说的倒好，你给我找个能一统天下让大家服气的人出来？杜长秋对此的回答每次都是非常简单，一句话就歇了繁星蠢蠢欲动的心思。
    繁星这会儿还真是找不出来能结束乱世的人，只能耳朵都压起来，艰难地跟着杜长秋努力学习为人处世。
    他自己学得艰苦，不免就忍不住波及身边人，于是日日操练身边带着的兵丁，把莫家军的亲信训练的也是苦不堪言。
    但是这些变动，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注意。
    反而是华容县附近的几个县城的百姓，个个欢欣鼓舞，因为修水泥路，他们以后去县城里买卖东西，道路平整，不知要少吃多少苦，省多少力气。
    加上修路要招的人特别多，今年大家家中的活计也不差钱了。
    而梅小少爷的买盐队伍就是这时候进华容县的，这是杜长秋跟大家发了帖子之后，第一个到达华容县进货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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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乱世华容29
    梅小少爷来的那天, 跟礼县的郑大人一样，都被眼前看到的一切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接着杜长秋又把人带到了十味铺子，原本就喜欢潘老手艺的梅小少爷更是对新的酱和菜色目不暇接, 尤其是那卤肥肠和肠子锅, 吃的梅小少爷乐不思蜀，他被家中父兄打发到广源，一直居住在泰悦府, 虽早知道杜长秋的身份, 但是要不是潘老来了华容县，他实在找不到好吃的, 也不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小县城。
    却没想到, 这地方吃的喝的玩的比泰悦府城不少, 连屋子都比泰悦府城看着还气派！
    梅小少爷立刻就决定，把自己的老巢搬到这华容县来。杜长秋当然表示欢迎, 毕竟梅小少爷在, 多逛几圈，那华容县的东西还愁销路吗？
    这就跟招商引资一个意思, 这发展的时候，最怕的不是人多不好招待, 最怕的是没人来，尤其是大商人，他们的一笔订单, 甚至可以调动周边所有县镇的富余劳动力，从而盘活整片的经济。
    这不，梅小少爷转了一圈，果然就看上了那酱油和豆酱，很快, 十数万雪花银的订单预付定金就入了华容县的库房。
    有了这笔大额的钱财，杜长秋立刻便发了收大豆和粮食的价格表，各地分发不说，甚至反向立刻开始收购各种今年听到华容有盐的消息而来的商人带来的所有粮食和货物。
    华容县庞大的购买力即刻吸引了所有商人，乱世虽然行路艰难，但是乱世也是发财的好时机。
    当然，还有那伪装成商人的各路细作，也是靠着这些遮掩如广源郡，想探探莫家军的虚实。
    杜长秋对此全都笑纳，要知道外面乱的狠，官盐全部都一夜之间充作了江北常家军的私库，其他势力根本买不到盐，便是很多大商，背后也站着的是太子和三皇子、甚至瑜王和耶律青等人的背影。
    他们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华容县百姓个个都是耳目，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买卖盐的行为都在杜长秋的监测之下。
    若是只做买卖，那无论买什么都行，若是有好货，还能给个好价钱。但是若是想顺便安插一些暗探，等着收集信息，那就出去几个就消失几个，令这些人暗暗心惊，立刻便老实了许多。
    他们老实做生意的话，杜长秋确实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杂粮往日一文钱一升，如今战乱起来，价钱给的贵了一些，杜长秋给的钱也水涨船高。
    只是华容县的粮食是不大批量对外卖的，广源俱都是如此。这些商人倒是想去乡下收粮食，可给的还不如华容县的官方店多，官方店里，一升大豆都能换半升酱油呢，虽是二道的淡味酱油，可也比他们两个钱多啊。
    于是竟然只有卖的，买的东西，除了盐和酱油等贵价物，也没别的。
    倒是有人高价夹了新粮出去，杜长秋倒是不担心，就他们那规模，育种到普及，三年都不够，还得加上他们不懂行种植的产量大打折扣之类的问题，到那时候，他的优势早拉起来了。
    这不，趁着春耕之前，杜长秋让潘老推出卤豆腐干，很快，那好吃管饱的豆腐干、豆腐炖肉居然是用黄豆所制的消息，就传遍了农人口耳。
    大豆制品满是植物蛋白，割二两五花肉切片炒出油来炖一炖，吃着简直是绝顶美味。
    这潘老的手艺一般人做不出来，但是豆腐好做啊，很快便普及开来，其他小馆子也会做肉炖豆腐或是素豆腐，卖的便宜，一文钱能浇一大勺，泡在米饭上，干活的人吃一碗，那不知多香。
    一时之间，大豆的价钱也起来了。很多农人也选择了少种黍米，多种些这大豆。
    春耕忙忙碌碌，杜长秋盘点了一下收上来的食物，很快命人运送了米粮给繁星送去。
    不但如此，繁星还陪着他，两人一起往莫老将军所在驻扎之地，开始扩大春耕，让兵丁操练之余屯田。不只是面对边关如此，杜长秋还开始借着繁星送来的人，开始布局整个广源郡的春耕分布，随着修路队伍的铺开，那些耕种和新粮分布图也开始慢慢架构成熟。
    只需要再丰收一波，杜长秋十分确信，整个广源郡就能有三年的存粮，足够他开始迈更大的步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却仿佛知道他们的打算一样，对莫家军下了通牒，要求他们立刻归顺，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出兵剿灭叛军。
    一时之间，原本充满希望的广源百姓纷纷说起这事情，言语之中对此事都报以浓浓的忧虑。
    不得不说，站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三皇子选取的时机非常好，春季青黄不接，粮草不足，加上去年冬季没有粮草，此时莫家军必然兵困马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