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光明就是陆焰不能来的原因了。
    和曦足下是一面荒古镜，阻拦所有生魂死魂前往此地的可能性，一切事物在面对着面镜子时都会失去所有伪装，这是上古的法器，和曦也不例外。
    在穿过镜子时，她为了前往凡间而特意制造出的假面假衣都飞灰烟灭。一切变回她在天界应有的模样，或者说是在佛莲上醒来时的模样。
    广袖长裙，银发及臀。
    昏时殿下方也为藏命的强迫症让道，所有事物都摆放对称。当和曦看见那两盏摆得刚刚好，亮的程度刚刚好的灯盏时，她几乎可以确定藏命一定在这儿了。
    下方是藏命的结界，并没有起名字，甚至没有几个人来过，和曦之所以知道，也是藏命因为下棋输了才对她透露了这个秘密。
    彼时藏命是说，万一想罢工了，不耐烦了就来这里躲躲。
    和曦想着，或许他这次就是看见地府门口长长的队想罢工了。应当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作为冥界之主，远古大神，有谁能让他感觉到危险呢。
    但当她在明亮的走廊一路向前，能感觉到娇滴滴十二雨狸的眼泪时，她忽然又觉得可能不是。在她走到尽头，眼睛看到那样景象时，她才确定藏命的确是遇到危险了。
    且这个危险还不小，能让这位远古大神直接瘫痪在冰玉床上，面若无色，成全他的懒癌。
    和曦拧着眉，看着冰玉之上这个整齐地穿着现代人服饰的藏命。他的脸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短短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跟平常不同，没什么生动的表情，嘴唇和脸一个颜色，苍白了的极致，看上去又可以与冰玉床融为一体。
    就跟死了一样。
    和曦眉头拧得更紧，这是她所没有设想到了。
    在她的想法里，要么是藏命偷懒去了，要么就是藏命受了伤去疗养了。而且这两种想法，明显还是第一种来的靠谱。她的确没想明白，有什么是可以伤害他的。
    现在一见就更想不明白了，到底有什么能把远古的神明伤成这样。跟挡了几重天劫似的。
    “呜呜呜……”
    娇滴滴的声音再次传来，和曦终于想到了这基地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其他生物。
    她看向在角落里待着抹眼泪的生物。这生物穿着一身粉色lo裙，头上还戴着小蝴蝶结，非常可爱，一看把她打扮成这样的人就是个萝莉控。
    和曦走到她面前，看清她的脸，确定这是十二雨狸幻化出的小姑娘，半蹲下身问，“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拔，听见声音才知道有神来了。她抬起头，用哭了一两百的水眼看着和曦，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由于她超凡脱俗的记性，她不算太难地想起眼前这张脸属于谁，哇的一下哭声变大，又红又肿的眼眶再次冒出清水，抱着和曦的裙摆就大声喊话，“和曦大人！你终于来了。”
    和曦与藏命很熟，常来地府，与十二雨狸也有很深的革命情谊。
    此刻看这个娇娇软软的小神兽哭得跟什么似的，只好宽声劝慰几句。
    但十二雨狸根本听不进去，就一个劲哭，仿佛前一两百年根本没有哭够似的。和曦便不再劝，过了一会儿等她终于哭完了，才有问，“你主人被谁所伤？”
    十二雨狸吸吸小鼻子，终于平息了忽然看到希望时的喜悦与多年来绝望孤独不能自持的悲伤，首先摇头回答和曦的问题，“没有人伤我们家主人。”
    这个回答让和曦差点就以为，藏命这家伙在搞自残。
    不过还好，十二雨狸很快又解释，“两百年前地府来了一群黑衣人，忽然盗走了神珠，整个地府都被日光笼罩，一瞬间死魂飞灰烟灭，主人看见了只能用全身神力去代替神珠。主人的确做到了，而今的地府虽仍旧又光，但那光已经不会伤到死魂。可是……可是……”
    她说到情动处，又滴滴答答地准备落下眼泪，小帕子已经上手，看样子就说不下去了。
    和曦也没有一定要听她继续说。
    藏命会躺在这儿的原因，大致上和曦已经明白了。
    十二雨狸口中的神珠是整个地府的支撑物，就跟东海那根棍子差不多，神力非凡。虽然藏命是冥界之主，但也不见得他可以轻松代替神珠，而且一定程度上来说，神珠与藏命是一体的，盗走了神珠，藏命本身能力就受到极大的削弱。
    藏命因此用完一身神力，维持地府正常工作之后，瘫痪在此也不是没有可能。瘫痪之前或许还和十二雨狸叮嘱过，让她留下个一个幻象在昏时殿，避免地府的混乱。
    十二雨狸听命，留下圣物伪装成藏命，带着真身潜入地底。
    因此地府工作人员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和曦大人，你已经要救救我家主人，他在这儿都躺了一百多年了，阿狸好害怕。”十二雨狸揪着和曦的广袖，哭唧唧之后细声细气地说。
    “我看看。”好友在这儿瘫痪，和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她走上前去看藏命的神魂，看神魂没有大碍才放心，宽慰十二雨狸说：“没事，自我修复中，过几年就会好的。”
    这一两百年修复没有动静，主要就是他一边修复一边还要维持整个地府，资不抵债，所以才迟迟未醒。只要地府得到了保障，藏命应该这几年就可以醒的。
    不过因为神珠丢了，能力将大幅度削减而已。
    所以追回神珠这件事，势在必行。
    和曦又问，“那群黑衣人你探索到的是什么气味。”
    十二雨狸作为神兽，有它们共有的特异功能，嗅觉超凡记忆力超强，此刻和曦问起来，那股味道仿佛还笼罩在鼻子周边，她斩钉截铁地回复，“是魔族的味道！”
    “怎么会是魔族……”和曦看着藏命苍白的脸，喃喃自语。
    “真的！阿狸可以肯定就是魔族！”十二雨狸双手握拳，在和曦的注视下又回忆一遍当时的场景，自顾自地点头，十分肯定地对和曦再次强调，“真的是魔族的气味，一模一样。”
    十二雨狸的嗅觉在神兽录里排的上号，她也不是个会乱说话的神兽，和曦自然是相信的。
    但此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魔族早在她沉睡之前，便因天劫带着残兵败将全部潜入深不见底的荒渊之中。荒渊此地，是爬也爬不出来的地方，魔族残兵想要从里头出来，实在太难。
    说他们溜出来了，还急巴巴跑到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明堂的地府，来盗走与他们没有任何干系的神珠，实在多此一举，太不可思议了。
    和曦将疑惑记在心底，总觉的地府的混乱与人间变化是分不开的，但此刻又的确摸不着头脑。只能好好地劝慰十二雨狸几句，让她与自己一块回到昏时殿。
    藏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但十二雨狸没必要一直在这儿待着。而且因为和曦将那个唯一的幻象打灭，十二雨狸又拿不出另一个圣物。和曦倘若制造出一个幻想，无法继承藏命的大部分记忆，说不定就会露馅引起地府大乱。
    因此让神兽回到昏时殿，还可以保护一下地府的秩序，让假藏命乖乖巧巧安静如鸡。
    十二雨狸自和曦来之后，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她说什么都说好，此刻也自然也不例外，跟着和曦便一起回到昏时殿中。
    第22章 女神在改造地府！
    死魂兽认不出和曦，但肯定是认识冥界神兽十二雨狸的。
    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好多年没有见过十二雨狸了，爱喝酒的老大原话是说十二雨狸冬眠去了。因此死魂兽在见到十二雨狸的时候，率先就问：“阿狸，你冬眠回来了啊！”
    死魂兽常年守在昏时殿外，和十二雨狸关系不错，两个兽是很好的朋友。若不是藏命说他沉睡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十二雨狸也是想告诉死魂兽的。
    此刻阿狸听见他的问话点头，嫣然笑着说，“嗯啊，好久不见啊兽兽。”
    虎背熊腰的死魂兽看见她笑容时，抓着映红的耳朵，还挺不好意思的。
    两个兽说话期间，冥界天色忽然大变，黑的一边黑得愈发深沉，而白光亮着的那侧也陷入黑境，黑幕之下空气都变得清润。
    像是死魂兽记忆中，许多年前的最初的地府模样。
    两百年前地府遭逢大变，在此刻地府又变回当年的模样。
    死魂兽不可思议地捂住他血盆大嘴，在久别重逢那些清润气息时，差点儿将他的獠牙都掰断。
    阿狸眼看所有物什的变化，包括面前那棵冥云树，银叶银得更透彻，金光闪得更明亮，以及那多出来的枝头与非偶的银叶都被一一削去。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和曦，恢复过来的水润眸光闪烁颤抖，张嘴想要说话，说了半天只能支离破碎地说出几个没有清晰意味的字眼，“和曦大人，您……您……”
    和·始作俑者·曦将手中的白色光芒收回血脉里，面对阿狸的关心与紧张，颔首示意后道，“无碍。”
    她知道阿狸在想什么。
    她此刻将藏命的神力撤下，换成自己的，令整个地府回到原始状态，阿狸多半是要担心她会与藏命一样陷入沉睡状态。
    但也没必要担心，她睡了这么多年，自我感觉体内能力有点膨胀了。想要重塑人间也做不到，只能来重塑地狱这样子。而且这样一来，藏命也可以更快醒来，组织地府的活动，也能让她尽快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顺便叙叙旧，问问弟弟去了哪里。
    “是，多谢大人！”阿狸收回闪烁目光，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低着头真诚地向和曦道谢。
    “咦！”死魂兽终于在地府巨变里回过神，虽然他仍旧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变，也不知道如今为什么会变回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惊讶。回过神来后，他才意识到此地不止他与他女神阿狸两个人。
    他挪着眼往后头去看。
    单线条脑子的线绷得紧紧得，在看见那身广袖衣裙时他还在想，这是谁，咋来的，怎么到昏时殿也没告诉他这个守门员呢。紧接着在挪眼抬上看见那张脸时，天地可鉴，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觉得这张脸很熟悉，这个神也很熟悉。
    在他想起来的一瞬间，扑通一下跪在冥云树前，用力过猛，真实地将他的獠牙磕断了，不过此刻并不重要，他匆匆一眼之后不敢再看，握紧大拳头忘记痛楚，结结巴巴地将能表达自己多种情怀的四个字说出口，“和曦大人！”
    地府的信息还停留在和曦陷入沉睡那会儿，后来就和高大上的天宫失联了。都怪地府通讯不佳，他都不知道这位神明醒了。
    讲道理，这是他不知道多少年后再见这位世间第一的神明了。
    许多年前见过几次，时间久远，次数不多，至今铭记，主要原因就是，实在忘不了。
    现在再见，心里慌得一批。
    不过至少是能在解释为什么地府忽然就巨变了。
    这神明都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变。
    和曦倒没有问他怎么这么惊讶。总归生来不凡，被惊讶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在解决地府黑白之变后，看着死魂兽问：“刚才那三个魂魄在侧殿吧。”
    死魂兽就跟个打桩机一样地点头，然后特别自信地说，“肯定的，我还留了几个小鬼在那里看着他们，绝对跑不了！”
    感情是当成犯人来监督了。
    和曦也没有解释，看向阿狸说，“他过几年就会醒，你且先照看着，若有变故便和以往一样燃烟即可。”燃烟是当年藏命与她定下的预约见面方式，多半是用来预约下期。
    阿狸乖巧地点头，见她要走，忽地抓住她的广袖，对着和曦略带疑惑的目光，低声说：“我可以和…大人一起去吗？”
    十二雨狸是个粘人精，藏命在时粘藏命。藏命不在便粘着她，此刻是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分别。
    和曦觉得她跟上来也无碍，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她记下来，等藏命醒时告诉藏命。
    “来吧。”和曦点头。
    阿狸紧张的脸色舒缓下去，兴高采烈到差点儿变成了原型，蹦蹦跳跳的跟着和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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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殿里的陆焰正在打麻将。
    死魂兽找来的这个几个小鬼，长得都还挺娇俏……而且好像还都是新时代的小鬼，进来的时候六脸懵逼了好一会儿，最终发现大家都是魂魄，就开始肆无忌惮。
    又刚好侧殿不知道有谁买了麻将在这里放着，陆焰等和曦半天也不见结果，于是拉扯着开始凑麻将台子。
    母女二人正在叙情，肯定不会和他们一起打麻将，所以此刻是陆焰和那三个娇俏小鬼在打麻将。
    和曦开门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小鬼正发出‘嗤嗤嗤’的笑声，将面前的麻将全部推到，一副我最叼的模样，“一条龙！一条龙！糊了糊了！糊了！”
    可能是赢得场次太多，也可能是生前是个毒王，这娇俏一号小鬼意识性地把手往右边一伸，看上去像是和女郎要烟的模样。
    不过他没有等到漂亮女郎，反而听见门开的声音。
    以及掌管他们的，死魂兽老大的魔鬼声音：“你们在干吗？我让你们看着，你们就这样看着？”
    娇俏一号小鬼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差点产生第二次死亡事故。喘了半天终于把笑声给喘了下去，吞了一口紧张的口水，对老大解释：“我……我们正在监督他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