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刚刚他才看到陆庭宣也坐在席上。就跟许明诚坐在一起。
    “就是那个人。刚刚我趴墙头上看内院女眷的时候被那个人用一小截枯枝给掷中腰间，啪的一下就重重的摔在地上了。额头上的红肿就是那个时候摔出来的。妈的，这个人后来还吓小爷。一整枝杏花呢，被他握在手掌心里面，咔吧咔吧就给捏的粉碎。真是石磨都磨不出来这么碎的。这个人是谁？小爷饶不了他。”
    凌恒看陆庭宣一眼。青年端坐在椅中，眉眼冷淡，山岳一般的沉稳。
    倒是看不出来这个人竟然还有功夫在身。
    “他啊。”凌恒收回目光，看着凌淮，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他是户部许侍郎的东床快婿，沈阁老的外孙女婿。莫说他今儿只是吓唬吓唬你，就是真动手打了你，这口气你也只能忍着，自己咽下去。”
    凌淮呆了一呆。
    他倒没有想到陆庭宣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来头。
    不过转念一想，抛开许正清的女婿和沈翰藻的外孙女婿这两个名头，陆庭宣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在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陆庭宣抓到牢狱里面去关一关，好好的打几顿。看他以后还怎么在他跟前狂。
    心里就琢磨着这件事。琢磨了一会，就探身过去，笑的贱兮兮的对凌恒说道：“别说，刚刚我趴在墙头，还真的看到了好些女眷。有一位小姑娘，仿似就是许侍郎的女儿，沈首辅的外孙女儿。虽然年岁不大，但当真生的是容色绝丽，娇美难言。别说我做弟弟的不想着你。你不是常说这世间的女子都很庸俗，入不了你的眼？保管你见到这位小姑娘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不如你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小姑娘？保管你立刻就会喜欢上她。”
    说到这里，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猥琐了：“大哥你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世间哪里有女子能抵挡得了你的魅力？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你只需略微的施展一点小手段，就能让这个小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一定要嫁你。至于她和陆庭宣之间的婚约，那算得了什么？退婚也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那你到时候可就是许侍郎的东床快婿，沈阁老的外孙女婿了。就是爹往后跟你说话都要掂量掂量，再不敢跟以前那样随意的说你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第38章 决心
    凌淮的想法很简单， 让凌恒出面去将许琇宁勾到手， 一定要嫁他，这样陆庭宣就娶不成许琇宁。
    只要陆庭宣不是许家的女婿， 沈家的外孙女婿， 那他以后就有的是机会报今日的被恫吓之仇。
    凌恒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的这个想法？目光瞥他一眼， 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不是最好美色？既然这位许姑娘生的这般美貌，你怎么不直接自己去勾搭她？”
    凌淮忙狗腿笑：“我这不是魅力没大哥大嘛。我相信只要大哥肯出马， 这世间就没有你拿不下来的女人。”
    凌恒好像被他这句话给取悦到了，唇角勾了勾。不过回答出来的话却冷淡的很：“那你可要失望了。哪怕这位许姑娘再好， 我对她也没有半点兴趣。”
    说着， 就不再理会满脸失望之色的凌淮， 转过头去跟旁边的人说话。
    *
    经过刚刚滴香亭的事， 沈老太太和沈氏再不敢让许琇宁到外面闲逛了。
    沈氏亲自送许琇宁到沈老太太的居住重新梳妆匀脸，还换了一套带过来的衣裳。
    担心她刚刚被吓到，逸韵楼也不让她去了，就让她待在这里歇息。还吩咐墨兰和画屏要好好的守着她，要是有任何事就要立刻过去告诉她。
    墨兰和画屏恭声了应承了下来，沈氏这才转身去陪着沈老太太。
    许琇宁也不想去逸韵楼了，就待在沈老太太的居住。心里只惦记着要见一见祖父，想隐晦的告诉他将来段德业和凌学义要害他的事。
    就叫了个丫鬟去前院看一看，若看到祖父空了， 就叫他过来这里， 说她想见他。
    但是丫鬟回来禀报， 说老爷忙着招待各位大人呢， 压根就没有空闲。
    许琇宁没有法子，也只得继续在这里等了。
    结果没等来沈翰藻，却等来了沈承明。
    沈承明也是偷偷的溜过来的。
    本家的宴席，他年纪不大，上有祖父父亲和几位叔叔，轮不到他去给各位大人敬酒，也轮不到他在席面上坐，瞅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偷摸的往后院溜了。
    路上问了个丫鬟，知道许琇宁现在就在祖母的院子里，还特意去了一趟厨房，拎了一方盒糕点过来给她吃。
    表兄妹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是个很喜欢吃的人。
    刚刚沈老太太和沈氏已经叫丫鬟单独给许琇宁送了饭菜过来，但许琇宁整个人还是恹恹的，不大吃得下。这会儿看到这一食盒的精致糕点，倒是吃了两块。
    沈承明也坐在炕上陪她吃。
    刚刚他一直跟着父亲迎客，又跟在祖父和父亲身后被引见给其他大人，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吃东西，现在也确实饿的狠了。
    吃了好几块糕点下肚，他才空出嘴来叫丫鬟上茶。
    丫鬟忙泡了两碗茶水端过来，分别放在他和许琇宁的手边。
    沈承明端起茶碗，咕嘟咕嘟一气就喝了半碗。看到许琇宁斜倚在靠背上，就问她：“这糕点虽然好吃，但干的很，吃下去容易觉得口渴。你怎么不喝茶？”
    许琇宁正在吩咐画屏去给她倒一碗白水来，闻言就回道：“陆哥哥说我脾胃弱，叫我要少喝茶。我还是喝白水的好。”
    沈承明拿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然后心里就很有几分不是滋味的说道：“从小到大我跟你说过那么多的话，也没见听进去过一句。现在你倒是听他的话。”
    而且叫的还这样亲密。陆哥哥……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这醋吃的好没来由。
    陆庭宣可是许琇宁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她叫他陆哥哥怎么了？等往后嫁给陆庭宣了，许琇宁还要叫他夫君呢。
    一想到许琇宁不会嫁给自己，而是嫁给其他人，沈承明就觉得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抬头看着许琇宁。小姑娘穿一件茶白色的上襦，外面罩了一件玫瑰紫色撒花绸面的半臂，下面是米黄色的长裙，玫瑰花儿一样的娇艳。
    不过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想来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里完全的缓过来。
    但这样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只让人越发的想将她放在掌心里面呵护，不教她受一丝委屈了。
    沈承明想了又想，到底还是不甘心的问道：“宁表妹，这个陆庭宣，你觉得他好不好？”
    其实他心里面也很清楚，陆庭宣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抑或是文采，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至少他肯定是比不上的。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一问许琇宁的看法。
    各花入各眼，说不定许琇宁就觉得陆庭宣不好，觉得他好了呢？这样他岂不是就可以……
    就一脸期待的看着坐在炕桌对面的许琇宁。
    许琇宁压根就不明白他的心思，心里只将他当成表哥来看待。因为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是什么话都可以跟他说的。
    当下就毫不迟疑的说道：“陆哥哥肯定是很好的。我爹娘，还有我大哥就经常在我面前说他好。刚刚外祖母也在我娘跟前夸他好呢。”
    “我不是问别人对他的看法，我是问你对他的看法。”沈承明有点着急了，“宁表妹，陆庭宣这个人，你心里是怎么看待他的？要跟我实话实说。”
    这个许琇宁也不用想，立刻就回答道：“我觉得陆哥哥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啊。只要有他在我家里，我就觉得心里安稳的很，什么事都不担心了。”
    能不厉害么？上辈子他可是考了状元，最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做了内阁首辅。放眼整个大齐，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做到内阁首辅的人，陆庭宣可是第一个。
    沈承明不晓得她这句话是这个意思，还以为她这是心里很喜欢陆庭宣。
    不然能觉得他很厉害？还觉得有他在心里就安稳，什么事都不担心了？
    一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也晓得这件事强求不得。而且看样子姑父姑母都很喜欢陆庭宣这个女婿。就是祖父和祖母，对陆庭宣好像也很喜欢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宁表妹也很喜欢他……
    沈承明就觉得刚刚他吃下去的那几块糕点都掺了黄连。不然怎么现在他不但是嘴巴里面，就是心里，也都是苦涩涩的？
    少年眼中的光彩暗淡下去。他有气无力的垂下头。
    许琇宁察觉到，就关切的问他：“明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她知道外祖父其实是很看重明表哥这个嫡出的孙子的，像今儿这样的大场合，肯定要带着他，引见给来做客的各位大人。只怕今儿这一整个上午沈承明连坐都没有坐下来过。肯定是会累的。
    就叫他：“你赶紧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两个人从小在一起玩到大，沈承明对她也很好。虽然是表兄妹，但许琇宁对他也从来没有避嫌的地方。
    沈承明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少年人的心思藏的深，从来没有对许琇宁提起过。而且她年纪尚小，在这些事上面看着也木讷的很，只怕提了也没有用。
    现在更加不用提了。她的未婚夫都来了。先前在滴香亭抱着她的时候，看着就对她的占有欲很强，对他的敌意也很大……
    难不成他还要指望陆庭宣会主动退掉这么亲事的么？
    沈承明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一抬头看到许琇宁正一脸关切的望着他，双眼明净，心里就更难受了。
    这样好的宁表妹，他却娶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其他人。
    就很不想跟许琇宁一起待在这间屋子里面。
    他觉得他需要想一想。等想明白了，他会再去找许琇宁说话。
    于是就说要去前院找祖父和父亲，匆匆忙忙的就掀帘子走了。
    许琇宁倒是不解的很。转过头问墨兰：“明表哥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来了，可怎么又忽然就走了？”
    墨兰也没有多想，笑着回道：“奴婢估摸着，表少爷刚刚肯定是心里放心不少姑娘，才偷偷溜出来看望姑娘。看到姑娘您好好儿的，他就回前院去了。您知道的，舅老爷对他很严格的。这样的场合，一会儿看不到他，就该叫小厮找他了。”
    许琇宁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心里就觉得明表哥对她是真的好。
    一直在这里待到掌灯的时候，才见沈老太太，沈氏和杨氏她们回来。
    沈翰藻，沈文彦，许正清和许明诚他们也过来了。因为陆庭宣是大家都已经认可的女婿或者外孙女婿，算得上是家里的人，所以他也一并过来了。
    先前在外面，人多，也没有好生的跟陆庭宣说几句话，这会儿一家人聚在一起，沈翰藻就特意考究了一番陆庭宣的学问。
    肯定是很满意的。手捻着颌下的胡须，不住的点头微笑。
    沈翰藻虽然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但更看重的还是人品学问。不然当年也不会将自己的嫡幼女嫁给许正清。
    就温和的叫陆庭宣坐。然后听沈老太太说起今儿在滴翠亭里发生的事。
    他虽然是个看起来很严厉的人，但其实心里也是很喜欢许琇宁这个外孙女的。听到说段灵秀抢许琇宁的簪子，还打了她，将她的脸颊上都抓了一道红痕出来，就招手叫许琇宁过去，就着桌上点燃的灯烛仔细的看她的脸颊。
    虽然已经上过化血活淤的名贵药膏子，红痕比上午消退了不少，但许琇宁的肌肤生的白，再如何的消退，哪怕只有一点儿红，看着就还是很明显。
    沈翰藻心疼她，一双眉头皱了起来。转过头跟沈老太太说话。
    “这位段姑娘竟然这般的没有家教？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员家的女儿，竟然跟街头的泼妇一个样。她的母亲也不管一管？”
    沈老太太就说起了段太太在逸韵楼说过的那番话：“……这位段太太自己也是个没有家教的，竟然说出这般的话来。这样的人，你还指望她能教得出什么样好的儿女来？”
    陆庭宣听到这番话，就转过头来看着许琇宁，一双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微的抿了起来。
    他是个对仕途没有多大兴趣的人，甚至觉得经商也很好。可以带着许琇宁走遍大江南北，看一看天下的山山水水。
    就是上辈子段德业和凌学义的事，他也仔细的想过了，一来上辈子的事这辈子未必就会原样再发生一次，二来，还有三年的时间，他可以暗中不停的提醒沈翰藻和许正清。依着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权势，只要及早防备，段德业和凌学义肯定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但是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低贱的商户之人……
    他自己受人轻视是没有什么的，反正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他不能许琇宁跟着他一起受人轻视。
    看来明年的会试，他是一定要考个状元了。就是内阁首辅的这个位子，这辈子他也要坐一坐。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以后说起许琇宁来，语气中再无半点轻视。而是羡慕她，敬畏她，仰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