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

    “这做的什么玩意？让我怎么吃，你说你天天不上班，不挣钱，连顿饭都做不好，我娶你回来是干嘛的？！！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嘛？！！”刺耳的谩骂声从门缝里清晰传入。
    宋柠月放下写到一半的数学题，握紧拳头。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嘴里吐出一声轻叹。
    星星会不会有烦恼呢？
    接下来应该就是父亲拍桌子，摔碗碟的声音了吧。下一秒，客厅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宋爸各种难听的责骂。
    这样的情况几乎半个月就要上演一次，宋嘉明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爆发。
    外人取笑他没有儿子，回家他会乱发一通脾气。领导说他工作没做好，回家他会乱发一通脾气。同事关系处理不好，回家他会乱发一通脾气。
    他发脾气的理由千奇百怪，总之就是要发泄在家里，发泄在母亲身上，偶尔也会波及她和姐姐。
    宋柠月私下问过母亲，爸爸一直都是这样的嘛？为什么一个成年人情绪管理这么差？为什么妈妈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林霞总是强撑着笑意跟她解释，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刚结婚那会，爸爸也很温柔体贴，现在只是压力太大了，他不喝酒就没事，爸爸是一家之主，我们要多包容他。
    宋爸一喝多就会动手打人，看着妈妈嘴角的淤血，肿起的脸庞，宋柠月气的浑身发抖！质问母亲，“打人也要包容嘛？？家暴是违法的！”
    宋妈忍着嘴角的痛，扬起虚假的笑，“等爸爸酒醒了，妈妈一定会批评他，打人当然不对了！但是柠柠，不能乱说话，爸爸没有家暴妈妈。”
    小时候，宋柠月会相信母亲这套说法，渐渐长大后，她才发现，这一切只是母亲自欺欺人而已。
    *
    初二升初三的夏末，某天晚上，宋柠月正在房间里挥汗如雨的刷题，解着最难解的数学方程。
    她不知道父母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等她意识到这次争吵异常激烈，拉开房门准备出去劝架时，她亲眼看见父亲拿着刀对着母亲，嘴里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宋柠月只听清了那一句，“在他妈跟老子犟嘴，老子一刀砍死你。”
    宋柠月吓得松开门把手，躲在墙角拼命捂着嘴，她想冲出去质问父亲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要砍死母亲，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哪怕只是恐吓？！
    可她看见了母亲乞求的眼神和摇头的动作。
    是的，母亲在乞求她！也许是想保留自己作为长辈的最后一点尊严？也许是想保护年幼的她？毕竟谁也不确定，盛怒的父亲会不会真的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终于恢复平静，宋柠月从门缝里看了一圈，发泄完脾气的宋爸早已不知所踪，宋妈一个人坐在客厅地上发呆。
    “妈……你没事吧？”看着宋妈红肿的双颊，额头还未凝固的鲜血，布满瘀痕的脖子，宋柠月愤怒的捏紧拳头。颤着嗓音轻声询问。
    “……”
    “妈……？”
    “柠柠……妈妈没事，就是有些累，妈妈休息一会就好了。”
    “妈！为什么？为什么一次次容忍他这样？！”
    “柠柠，妈妈必须要忍！如果我跟爸爸离婚，你跟姐姐就没有完整的家了，你们会被左邻右舍笑话，妈妈不能这么自私，爸爸……爸爸他…会变好的…”
    “妈！我跟姐姐不需要这样的家！你跟他离婚！我和姐姐都跟着你！我们不要他了！！！”
    “宋柠月！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你还小，根本不懂现实压力，妈妈跟爸爸离婚后，拿什么养你和姐姐？拿什么支付你跟姐姐的学费？”
    “妈，我可以不读书了，我去打工，我……”
    “宋柠月！妈妈不需要你的牺牲！妈妈牺牲自己就是为了你跟你姐姐，你必须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你就可以搬出去了！你就能摆脱这个家了！”
    “妈……！”
    “你回房间写作业，妈妈想自己待会。”
    宋柠月张嘴还想说什么，看了眼虚弱的宋母，终究咽下所有不满转身回房。
    这次之后，家里的氛围好了一段时间，酒醒后的宋嘉明看着林霞脖子上的瘀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停的跟林霞道歉，下班回来黏着宋母，各种嘘寒问暖。
    宋柠月天真的以为，父亲是真的觉醒了，她以后也能生活在和谐温暖的家庭里。
    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宋爸再次酒后骂人摔东西，对宋妈拳脚相加，看着凌乱的客厅，宋柠月嗤之以鼻，她怎么会相信，狗改的了吃屎！！！
    看多了宋母的纵容和隐忍，宋柠月也天天被宋母洗脑，现在面对这种情况，她已经可以很平静的在房间里刷题。
    是呀，平静！是吗？平静？
    握紧的拳头说明了一切，宋柠月不止一次质问上天，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拥有这样的父亲？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必须在这样的家庭里苟延残喘！因为离开家，她没有钱，她什么都不是。
    怨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即使她拼命说服自己，要像母亲一样善良，以德报怨。
    但是她做不到！！她从内心里鄙视母亲毫无底线的善良，厌恶母亲的懦弱无能，却还要说一切都是为了她跟姐姐！
    打着为了她和姐姐好的旗号，日复一日的给自己，给她们洗脑，要包容父亲，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要生活在一个充满暴力和争吵的环境里，嘛！
    花季般的少女，没有被甘霖浇灌滋养，却被埋下了恶魔的种子。
    邪恶的种子在父亲一次次的酗酒发疯中，茁壮成长，何时开了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