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就像现在，他很清楚，顾宏并不真的尊重自己，表哥也是。事实上，没人真的尊重他。只有辛鲲，辛鲲其实尊重每一个人。包括他瞧不起的族人，那些帮他干过活的侍卫们，他作坊的大匠，小工们。他对他们都是平等的尊重。
    “小王爷！”顾宏看他不说话，有点迟疑，自己难不成真的惹这小祖宗生气了？
    “没事，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郭鹏没笑，淡淡的说了一声，自己背手离开。
    顾宏皱了一下眉头，小王爷好像没这么跟自己说过话。客气、有派头，不过，为什么显得这么疏离？
    追上去两步，但是却又慢了下来。追上去了又能说什么？说辛家的钱收得不多，还是说，小王爷您帮辛家小子浇地是对的？
    第44章 读书的下场
    一直到了郭鹏把要送给他亲爹的斧头全都弄好了，顾宏的刀还只是一个雏形。
    “明明可以更快的。”顾宏快要疯了，他注意到，后面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辛鲲自己打的，每一锤都是，用一个她能拿得动最大的锤子在那儿慢慢的敲着。
    顾宏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辛鲲一定是在报复他。报复自己嫌他贵，然后，他就慢慢的打，让自己觉得，时间越久，他会更好？可是每一次，他想去跟他理论时，就被郭鹏冷眼制住。
    郭鹏真心的认为辛鲲这是认真，若是这么认真的人，因为他乱来被打断了思路，弄坏了一个杰作怎么办？目前付钱的人是他，所以理论上，刀还是姓郭的，关你姓顾的人什么事！
    顾宏张着嘴，竟然觉得好有道理，让他无言以对。
    郭鹏也知道，那天晚上，他不但得罪了辛鲲，还连郭鹏一块得罪了。让他求饶，他还真不会，他就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借两头牛，去给辛鲲翻地。可是他不能天天翻地，所以他现在没事还去给地浇点水。他都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就成农夫了。
    而马上就是王爷的大寿了，他们得回去了，王爷的礼物准备好了，但是自己的斩马刀呢？为什么现在，那还是一块带着刀把，非常好看的铁条？
    顾宏就不明白了，辛鲲明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刀把打好了，但是为什么刀身这么难？
    “我们回去拜寿，过些天回来，放心，我们会回来的，我还要帮你种地呢？”郭鹏在跟辛鲲告别。
    此时辛鲲正在打刀身，她刚从刀背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准备把黑铁放进去了，为什么这个人来跟她说这些没用的？
    “好，把黑铁给我！”辛鲲一摆手，对着边上人吼了一声。
    这些日子，随着自己的刀的成型，黑铁片的形状也不同了。现在，她的刀开了膛，正准备放黑铁。
    老爷子把黑铁给了她，她钉入了那开背的刀里再重合，像钉钉子一样，两边合口的下方，都打成槽。
    这是日本军刀作法，但也不同。日本军刀外面是硬钢，u形的槽里用的软钢，这样里面的软钢就是整个刀身韧性。
    而辛鲲是外包软钢，内插硬钢。这样，整个刀身的硬度得到了提升。
    动作一气呵成，刀慢慢的形成着，就算是外行，也看得出刀快成形了。
    在她再一次刀身放进火炉时，才想起郭鹏，“唉，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告个别。”郭鹏忙看跟她挥手。
    “哦，祝你父亲生日快乐。”辛鲲茫然的点了一下头，她记得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告过别了，为什么在自己工作时，要再告一次别？
    “我过几天回来。”郭鹏一点也不介意，他现在有点了解他了，他是专心做事的人。他专心做事时，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不想搭理外面的事。
    “好，过几天要下地了，我得加快速度了。”她喃喃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顾宏松了一口气，终于这是他这一段时间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他终于想起他问自己习惯时有说，他五月播种时就没时间的话。所以拖到了现在吗？
    不过在他们走时，顾宏十分欣喜的看到辛鲲还在忘我的工作中。
    送他们出来的，还是老爷子亲自送出来的。
    来接他们的蔡关，就看着老爷子和老李的那个表情，一个个的，得多么欢送他们家小表弟啊？
    明明他接到的消息是，郭鹏每天帮着辛鲲去浇地，他刚看过了，村外的地可比那回强多了。他现在相信了那些农官的话，这片地上的产量会是最高的。
    “你的刀还没好？”蔡关也要回去，早就请好假了，这些日子，他不想看到那个‘小王八蛋’。
    他派人送信进京，把郭鹏用一万两银子只买了三件兵器的事告诉了自己姑母，意思很明白，这是作为表哥，现在必须要给家长们提个醒。
    结果姑母没有来信，仁亲王却派人送了京中最大银号的一万两银票。于是，他终于知道那个小王八蛋是怎么被惯出的来的了。
    所以除了定期把辛鲲拎到县衙读书之外，其它时间，他就连勘灾都会刻意的避开辛家村。
    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过来，他不该那么急切的让所有人种上糜子，而是该像辛鲲一样，先养地，所以自己还是急切了！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给辛鲲做老师，他对辛鲲真的有了不小的改观。
    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子，好吧，他觉得蠢货表弟也是对的，辛鲲那个小子是天才。不仅对于打铁，对于读书，他更是天才。
    当然也有可气的时候，比如说，他告诉他，考童生试分五试，八股文、策论、经论、经帖诗，律赋。
    也就是说，每一试都过了，他才能成为童生，而那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而那天，读书一直很聪明辛鲲就抬头了，十分茫然的问他，‘什么叫经论，什么叫经帖诗，什么叫律赋。’
    那天，陪辛鲲听课的郭鹏也有点傻眼，因为他也不知道，考个童生而已，至于吗？那些是啥？
    而蔡关对自己的表弟早就没什么期望值了，但他真的没想过，辛鲲也不知道。辛鲲给的解释是，他一切都是自学的，而不是去的正式学堂，所以他真的只是认识两个字而已。
    蔡关一点也不信，因为他并没有什么时间真的教辛鲲读书，他能做的，就是指定书目，然后隔几天让辛鲲来一趟，看他学得怎样。然后他离开时，再指定新的书目。
    他指定的书目，辛鲲都老实的看了，而让他做的八股文和策论，他都怀疑这是他早就知道题目。可是问题也在这儿，自己出的题目全部都是突发奇想的，对于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认真的提前去想题目。
    而且，他很明白，就算他知道了题目，若真的只是自学了几天，没有丝毫功名的孩子，这种完美的文章，他是写不出来的。
    他也是当过状元的人，从四岁启蒙，到如今，他真的手不释卷。有科举记录以来的卷子，他都是认真的揣摸过。
    所以，辛鲲的这些文章也绝不是抄来的。那么，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小子是天才。
    那时，蔡关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匠户家的孙子，一村子只有两个认字的，竟然有一个是天才。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去打铁呢？留着刺激这些读书人好吗？他一点也没有想起来，辛鲲好像一点也没想过要去读书。
    第45章 天才的办法
    “嗯，还没好。”顾宏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被蔡关一问，心情更不好了。
    “对了，表哥，你能不能找几个会作诗的老师给鲲弟？”郭鹏才不想刀的事呢，他现在条件反射，看到蔡关就想到了经论、经帖诗、律赋。
    因为每次他和辛鲲聊天时，他觉得辛鲲就是一脸他在部队时，同袍们喊‘我操’的表情！
    “他不是已经会写诗了吗？”蔡关嘴角抽了一下。
    这个话题正好也是蔡关最近很不喜欢的，对辛鲲来说，经论她已经看书自学了，虽说没有她的八股文和策论写得那么惊才绝艳，但也绝对立意上乘，只有稍加打磨，就是非常完美的经论。
    但是经帖诗和律赋不一样，这两种，除了限定了立义之外，还限韵。
    而做诗怎么教？蔡关努力回忆着曾经的老师们是怎么教他的。这时，蔡关倒是很安慰的，因为蔡关非常高兴的是，辛鲲在做诗上，一点天赋也不没有。但是没天赋的人，却是聪明人。他让蔡关把经帖诗，律赋的格试告诉她，然后把所有限韵的规律也写给他。
    蔡关当时还在说，他这样是不对的，诗应该是情之所致……
    他没说完，就被郭鹏打断了。
    “你不告诉鲲弟规矩，他怎么学？”
    蔡关只能把规矩写下来，当然，等写完了，他又想死了，因为教人写诗的书，书铺里不是一两本。回头，他就让人送了一批去。
    但是，再见时，蔡关考较辛鲲时，辛鲲就紧张的拿张纸画上格子，然后把韵角那格标记出来。
    蔡关正想说什么，结果，那位，开始把同韵的字都写在一边。
    他在填字！他在填字！他在填字！
    他用填字的方法把诗完成了。
    来回念几次，然后换字，一首首中规中矩的经帖诗和律赋就那么做出来了。
    蔡关每一次看他作诗，他就有想死的冲动，不过，那个陪着辛鲲一块跟他读书的小王八蛋会像个傻子一样而鼓掌。因为他就想不出这种做诗的法子，原来，作诗可以这样啊！
    “你不是说他做得好吗？”蔡关好半天才吭出了几个字。
    “表哥，知道吗，现在他作诗很快了，已经不用画格子了，他已经能很快的把那些同韵的字找出来，填在相应的地方。”
    “那你让我找什么师傅？”蔡关忍不住瞪着他。他们的做诗之法，就是对诗的亵渎。
    “我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是天才，他总能想出办法，让自己不会面对困境。表哥，这这个我们也做不到。”
    蔡关沉默了，是啊，当遇到困境时，他们会怎么做？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不会像辛鲲那样，用格子来写诗。
    他说得再痛苦，可是他现在想想，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法子。就算是最严厉的座师，对首没什么才气，但格式严谨的诗，都不会打不合格的。
    所以，只要他参加考试，他现在就能过。这点，已经不用怀疑了。
    要知道，最后的会诗和殿试可是不用写诗的，只要写好策论就好了。
    那么，以他写策论和八股文的功夫，中进士一点用问题也没有。
    “我们还是谈谈别的吧！”蔡关定了一下神，决定换个话题，可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最近，他不止烦郭鹏，辛鲲，连着顾宏一块烦。
    因为顾宏不愿在辛家村待，他天天跟他诉苦，他命运多舛的马刀。
    哪怕自己让辛鲲来上课，顾宏都会给他脸色看，觉得就好象是自己拖慢了他马刀的进度一般。
    “我不想谈小王爷的马刀！”顾宏不满的看了一眼郭鹏。
    郭鹏一摊手，表示顾宏说得很对。那个产权上，目前属于自己。
    “这回用的时间怎么这么久？”看顾宏不想谈，蔡关就想谈了。“说是快好了，因为他五月要去种地，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打铁上。”郭鹏坐在自己的马上呵呵起来了。
    顾宏黑着脸在那儿默不作声。
    “看得出来吗？那把刀会值四千俩吗？”蔡关看向顾宏，他含笑看着顾宏。
    “非常好，非常好，真的，光看刀柄都美极了。我毫不怀疑，他知道自己的每一锤该锤在哪儿。”郭鹏又抢先说道。
    “所以呢？你想好给自己打一件什么兵器了吗？”蔡关当然知道，那一万两里面有四千是郭鹏为自己给的定金。
    “没有，最近我真的每天用不同的兵器练给他看，让他来评出哪个比较适合我。不过，他太专心的给顾宏做刀了，所以，他可能并没有看清楚，我更适合哪个。”郭鹏有点遗憾，但看得出，他还在努力为辛鲲辩护着。
    “他打一把斧子只用了半天，可是为什么那把斩马刀用了这么长时间？”蔡关有点疑惑了，这是真心的，他对辛老爷子家最大的感受就是快。两三个时辰弄了一把斧头，可是现在，一个月，一把刀没打出来。
    “应该是用心程度不同，明显，这回他真的用了大心了。除了来上课，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心不在焉，所以顾宏，你不能再逼他了，你没看他都瘦了吗？”郭鹏愤愤的看向了顾宏。
    顾宏伸直了自己的腰，目光直视着前方，好像能把前面看出一个窟窿。
    “回京城的礼物怎么样，真的全是你自己做的？”蔡关知道不能再往顾宏的伤口上洒盐了，转向了郭鹏。
    “当然，鲲弟说了，若不是我做后面的工作，这斧头也得收四千。”郭鹏一付占了便宜的样子，“更何况，他们还教我做事了。”
    蔡关想了一下，摇了一下头，“很好，至少这段时间，你学了点东西，能磨一下性子。”
    “我觉得我的性子很好，他们都喜欢我。”郭鹏不满的看看表兄，他最近跟大家相处得不错，厨娘都会在麦饭里添米了，然后把米饭盛给他。
    “他好像现在更傻了？”蔡关看向了还黑着脸的顾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