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只是就案而言，辛会元也没解释错。圣人也说，不教而杀是为虐。虽说官员犯案后愧对圣人、愧对皇上，但按律也是该公布案情，让天下官员引以为戒才是。皇上正是这么做的啊，审理了此案，同时处置了帮凶，实为仁德。”蔡阁老笑着点头，一下子就把话给圆了回来。但心里却冷笑起来，觉得少帝真是越发的不相样了。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柳阁老忙点头微笑。
    牛阁老皱紧了眉头，看着辛鲲，虽说他不知道辛鲲为什么，但是蔡阁老一说，他就知道说的是马良才案，立刻灵光一闪，马良才造假，灭门铁匠一家。那家好像也姓辛！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两边看看，又看看下面已经听呆的学子，皱了一下眉，“皇上，臣看辛学子脸色不佳，他原本身有固疾，只怕也该回去服药了。”
    第265章 输就是输
    “来个人，辛会元要吃药了。”仁亲王忙叫人，他其实一向谨慎，在这种场合，他会出现，因为不出现会让人怀疑。但他很少开口，让人忽视自己的存在。现在牛阁老开口让辛鲲回去，他抢先说话了。
    少帝瞪着仁亲王，仁亲王笑着上前，压低了声音，“皇上，这是殿试。”
    少帝轻轻的磨了一下牙，但还是挥了一下手。这是殿试他们这样对答，下面其它士子们怎么考试？
    阿大阿二穿着侍卫服在门口，他们的中间是辛鲲的软轿。他们俩原本就是禁卫身份，不过从来就没进宫当过差。
    这回殿试，前殿的禁卫被郭鹏要了一部分过去，因为他要保证辛鲲绝不会被人为难。这个他非常强硬，少帝拿他都没辄，少帝当时很清楚，就算自己不答应，郭鹏也会带兵进来，到时，被人利用才是真的麻烦。
    现在仁亲王一开口，阿大、阿二自是要抬着辛鲲的轿子过来，就算辛鲲说她已经没事了，但是阿大阿二还是觉得，他们总是要保护的，抬着他比较简单。
    辛鲲起身，对着少帝十分规矩的大礼参拜，完成之后，才退了出去。不是转身便走，而是弓身的静静的退了出去。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此时大家共同的感觉是，明明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一个字都没错。而现在，他的举指也是如此，纵是最严厉、方正的人来了，全都挑不出任何一点错。但是，他们突然觉得大殿上好冷！好冷！
    辛鲲退到大门口，也没有坐上轿子，只是示意阿大和阿二抬起轿子，她扶着轿杆，自己慢慢的走出宫门。她边走边笑着。
    若此时少帝看到她的脸，一定会很痛苦。不过，现在少帝也很痛苦。因为他知道，辛鲲还得是状元，因为他的不冷静，他挑了辛鲲出来对答。
    辛鲲说的全是道理，一个有道理的人，而又成功的激怒了自己，那么，若是一个连中五元的天才，最后一刻，因为激怒了自己而被打下凡尘，天下人都不会答应。他成功的成为天下士子的典范，而自己就又被他踩了一脚，若不是国之大典，少帝都想杀人了。
    “大家专心考试，今日答题时间多给半个时辰。”仁亲王再面对着下面的士子，朗声说道。
    “就是，就是，大家快点答题。”主考牛阁老忙急急的拍了手，让大家快点收心。他是一心想着这些人里一半都是寒门士子，万不可为了这点事，影响一生。大家好不容易考出来的！
    他说完，柳大人扯了他一下，给他打了一个眼色。
    牛阁老有点茫然，顺着柳阁老的眼睛，看到了少帝的眼睛，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殿试，当家的可是皇上本人，前三名，可是天子门生。可是现在让他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默默的退了下来，坐回自己的坐位上，看着下面的士子。脑子里全是刚刚辛鲲的样子。
    四张卷子，人家才只答了一张的功夫，他答了四张；完全没有草稿，四张卷子是一次成功的。每一张答卷都是神彩飞扬，让人不得不感叹，如此天纵英才，能在本朝，这才是本朝最大的祥瑞啊！
    若他是辛鲲，他会如何？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马良才自裁，于是一切如水过无痕？若是他，也会愤怒的。不痛不痒的，罚了那个师爷，这算交待？一个天才，就为了这份这份天才，也不该如此。
    但此时，牛阁老的心又为辛鲲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辛鲲已经被逼到了死角，此时，他其实怎么反应都是错的。认命是为不孝，不认命其实不忠。‘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他怎么可以对君上生出愤懑之情？
    而因为都是错，辛鲲的前途已经完了。从此他与皇上就有了解不开的心结，皇上不会再信他，而他对皇上……想想刚刚，牛阁老轻轻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没说错一句，没有做错一点。可是他该做的，该说的全做了，全说了。他逼着皇上必须给他一个状元郎，还有就是马良才案，绝不会就此了结，他逼着皇上要公开马良才案，他必须为辛健夫妇的死负责！
    他不禁又偷看了一眼少帝，看他铁青的脸，他忙收回了目光，掩饰的看看下面的学子，但还是又偷瞟了仁亲王一眼。
    仁亲王跟平时一样，拿着茶碗在那儿发呆，就好像刚刚让辛鲲快走，多给半个时辰学子答题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心里又为少帝长叹了一声，前后夹击。前有辛鲲置疑他的能力，后有仁亲王抢学子之心。若他是少帝，只怕也会恨吧！
    “鲲弟，你这么快就考完了？”郭鹏就在宫门口站着，看他们出来，吓了一跳，立刻跳到了他的身边。确定她的脸色正常，这才扶他上了轿。手一挥，所有人靠拢，宫门也不管了，大家回家了。
    “小王爷！”边上的禁卫指挥使还急呢，您一任性，就把人带走了，我怎么办？好歹我的人顶上了，交了班，您再走啊！
    “再装就假了！”郭鹏把令牌一扔，就跳上了马。少帝能真的把一门之守卫交给他就怪了。禁卫指挥所的人都在一边的宫室里，而且城楼上也有侍卫，人人全付武装。只要自己敢夺门，自己带的这三十几号人就万箭穿心。现在不让他走，装给谁看啊！
    在后头的卫指挥使还郁闷了，您能别这么任性吗？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就是护着辛会员来考试的。不过，该客气的还得客气一下。
    “是是，您好走。辛会元，辛苦了！”指挥使有点尴尬了，谁乐意开打？之前小王爷一个力战二十死士的事儿，他们又不是没听说，就算没看到当时的惨状，但是小王爷的剑他们是看到的，剑鞘被血浸透，剑两边的刃都卷了边。再看看那些尸体和兵器，指挥使现在就对辛鲲特客气了。不求像顾宏那把特别定制了，您随便打把跟小王爷差不多的就成。
    第266章 被报仇
    辛鲲盖上了毯子，正午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就跟石刻一样冷硬。她知道，少帝输了，可是她也没赢。她并没有帮辛家人把心里的那口气给出了，他们心里的伤痕永远不能愈合。就算现在马良才和麦吉都死了，但没有认错。只要没认错，辛家人的气都出不出来的。
    郭鹏骑马跟着她，有点担心。马良才自裁，对所有人来说正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当消息传来，蔡关和郭鹏都怔了一下，结果是他们突然觉得若这个人不是马良才，不是杀了辛健夫妇的马良才，他会有什么感觉？他们一定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对，没有任何感觉。
    当时，他们俩一块对视了一眼，这几天，他们都没离开过辛家巷，他们十分担心辛鲲会怎么做。
    老爷子三天没出门，而辛瑶也是，辛爷是不想出门。辛瑶是被辛鲲下了禁足令，辛家巷里，辛鲲的命令就是铁律，辛瑶绝对没有机会逃出来。
    李家三人的反应也十分愤怒，他们现在一齐看着辛鲲，他们等着辛鲲做决定。
    这两天，郭鹏就看辛鲲打发簪，他的心里都只抽抽，辛鲲病后就没有拿过锤子了，他拿起了一小块花钢就在那儿慢慢在那敲打，他没有画图，他也没有设计，他在一直在敲打。
    蔡关后来来了，默默的看着辛鲲那儿轻轻的磨着发簪，他的心跳了一下，把眉头皱得死死的。
    所以今天一早，蔡关看她戴着那个发簪，心又跳了，他特意叫郭鹏小心，他害怕辛鲲真的冲动了。他太知道一个冷静的人一但疯狂的冲动会造成的伤害有么可怕。他害怕了，所以他让郭鹏关注，他要郭鹏一定不能让辛鲲做傻事。有些事，不要急于一时。
    郭鹏当时想的是，若是辛鲲真的冲动了，他会怎么办？郭鹏当时啥也没说？只是对蔡关笑了，他当时回去就换了剑。他换了陨石剑！
    而现在，辛鲲中午就出来了，而现在，他一个字也没说，这个让他非常痛苦。他觉得，他宁可，辛鲲拿着他的小刀刀去捅死少帝算了。因为他不要让鲲弟这么难过！
    他正担心着，突然，侍卫们突然一下子改变了队形。郭鹏一下子关注了，改变队形只有一个可能性，有危险。
    郭鹏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前方。
    一个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他全身都是危险，他充满了仇恨的看着软椅上的辛鲲。
    辛鲲睁开了眼，冷冷的看着那个少年，最终，她的眼睛落在那个少年的苗刀。
    “你姓麦吧？”辛鲲没有笑，收回了眼睛，终看向了他的脸。
    “我听不见。”那个少年大吼着。
    辛鲲笑了，长长的吸了一大口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右手轻轻抬起，挥了一下。
    “鲲弟！”
    “他才一个人！”辛鲲笑着仰头看着郭鹏。
    郭鹏抿着嘴，“让！”
    侍卫分开了，但侍卫长伸手把那个少年的剑取下，才让他进去。
    “说吧，你要来报仇吗？因为我的关系，于是你没有了家产，没有父亲。”辛鲲坦然的看着麦少爷。
    “你承认了？”麦少爷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你多大，我十六，快十七了！”辛鲲还是温和和说道，就像闲话家常。
    “二十一！”麦少爷不知道辛鲲为什么会这么问，下意识的回答，但马上惊醒了，“你想卖乖吗？想说你做不到吗？”
    “当然不是，对，你没有家产，没父亲是我干的。我一点也不后悔。”辛鲲摇头，说得很平静。
    “你……”麦少爷呆了，他想伸手揍辛鲲时，他的拳头被郭鹏一个剑鞘挡开了。
    “四年前有一对夫妇在自己家里的作坊里，被人杀了。他们的孩子那时十二岁，他们还有老父。十二岁的孩子，一路被人追杀，终于回到了祖父的身边，可是就算进了京，他考上了功名，他还是不断的在被追杀。就在这大街上，他只能被人抬着时，还会有江湖人冲上来。”辛鲲看着麦少爷，“没有父母，失去家产，自己还不一定能活，那么，你说，那个小孩子能不能把杀他父母的凶手绳之以法？”
    “你……诡辩！”麦少爷一下子涨红了脸，麦吉进京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还见过一面，毕竟他是首告，还是有优待的，只是父亲死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寸，这才冲到辛鲲的面前，结果辛鲲这么冷静的回答自己时，他无言以对。
    “我用不着！你看到我身边的人了，他们能护着我屡被暗杀，而全身而退，为什么不能去直接把杀我父母的人抓回来千刀万剐？因为我是读书人，我相信王法！所以你父亲自首了，他承担了他的责任。所以你若还觉得我错了，就杀吧！”辛鲲闭上了眼，地不动，山不摇。
    “不动手就走远一点，我们少爷要回去吃药了。”阿大吼了一声，大家一齐排好队，绕开了麦少爷，侍卫长留在最后，把那把苗刀还给他，然后转身就走了。
    “他说的是真的？”麦少爷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要再确定一下。辛家的事，父亲没提，更没提一路追杀的事，他当时只让他照顾家人，别再生事。
    “三十五个军中好手，十二个江湖各派高手，我们三次一共伤了十六位。”侍卫长冷冷的看着他，“你当街行刺朝廷举人，按律该送你去顺天府的，不过少爷没说，那就算了。”
    “他十二岁怎么逃出来的？”
    “你以为他是你！”侍卫长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这里是大街上，确切的说，是靠近辛家巷的大街，那一次辛鲲被刺，就是在这儿。边上还有不少的老百姓亲眼目睹，刚刚麦少爷与辛鲲的对答大家也都听到了，就算辛鲲的声音并不大，但边上的人都刻意屏住了呼吸。
    “小子，当初人家来杀辛会员我们都是看到的，可怜啊，辛会员只能靠着墙站着，我们可是看着他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你爹就该千刀万剐！”一个大娘吼了出来。顺便往他身上随手扔了一个烂菜叶子。
    有一就有二，很快各种东西都往麦少爷的身上砸了过来，不过麦少爷并没有动，此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第267章 你信法律
    辛鲲到家时，李婶冲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可是在殿上晕了！”
    “没有，我考完了，皇上怕我误了吃药的时间，让我回来了。”辛鲲笑了笑，摆手拒绝了来扶她的丫头，自己准备进去了。
    “你要是身体还好，进去看看瑶儿吧？她今天早上都没吃东西。”李婶忙上前扶住了辛鲲。
    “好。”辛鲲点了一下头。
    “那我让人准备你的药，不成，我还是亲自去请海大夫来一趟好了。”李婶忙又跑出去，她永远都风风火火。
    辛鲲慢慢的走向了内院，郭鹏看看辛鲲的背后，想着要不要跟上，不过他的腿被抱了，“打架！”
    “小宝，你现在可以说好多字了。”郭鹏低头瞪着小宝，他已经可以在辛家巷里乱跑了，不过为什么他看到自己就两字？
    “看打架！”小宝着重的点点头。
    “老魏！”郭鹏对外吼了一声，一手拎起他，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过会让老魏陪你玩好不？”
    “好！”小宝认真的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了。
    侍卫长老魏忙冲了过来，十分乐呵呵的把小宝接走了，郭鹏还听到老魏在跟小宝保证，一会一准有一堆人能打成一团。郭鹏哆嗦了一下，老魏这么做，那些侍卫们知道吗？
    郭鹏走进了二进，看看辛瑶的屋子，纠结了一下，他不喜欢进辛瑶的屋子。去辛鲲的屋子等好像有点无聊，左右想想，还是跳上院里的大槐树上，坐在树叉里，感觉舒服多了。他一点也没想到，他此时应该去侍卫营跟小宝他们一块玩的。而此时，他不想离辛鲲远了。
    辛鲲此时已经坐到了辛瑶的北屋，辛瑶的北屋也是书房，靠在炕上看书，而炕桌上还放着点心、水果。
    “李婶说你不吃饭，合着你吃点心了。”辛鲲坐到了另一边，抬头跟辛瑶的丫头说道，“去给我沏杯奶茶。”
    “别，去问问少爷的药好了没？”辛瑶忙坐起，轻吼了一声。
    丫环对着辛鲲笑了笑，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她自是知道，少爷跟小姐有事说，她是辛瑶贴身的丫头，可以说是从小陪着辛瑶过来的，她也问过辛瑶，怎么跟少爷这么亲。辛瑶就是不作声，但这也是答案。所以她也一直把辛鲲当自己家的少爷，认真对待。
    “殿试可以提前这么早出来？”辛瑶侧头看着辛鲲，她以为殿试是要考一天的。
    “你以为跟我们那会一样，一个微信可以把答案发向全世界。”辛鲲也半躺下了，高考当然不能太早出来，但是殿试，早晚又如何。
    “你不该来跟我聊，该去见爷爷。”辛瑶抿起嘴，可脸更僵硬了。她还在生辛鲲的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她现在真的气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