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不走？”韩高氏停下来，转过身就说,“小艾，给公安打电话，就,就说你姐家来个无赖。”
    小艾没动，“奶奶……”不能做这么绝。
    “你不打我打。”韩高氏瞪她一眼，就去堂屋。
    夏明仁连忙说：“妈,老太太说到做到，快走吧。”
    “大嫂，也去送送你妈。”立夏见田母站起来，就冲堂屋喊，“奶奶，她走了。”
    韩高氏放下话筒，出来一看，田蓉、夏明仁和田母都不在，张嘴就骂，“你大哥和大嫂真不是东西！”
    堪堪越过影壁的田蓉和夏明仁僵住，夫妻俩相视一眼，就扶着田母出去。
    立夏下意识往大门方向看一眼，“你小点声，还没走远。”
    “怕他们听见？我就是说给他们听的。”韩高氏嘴上这样说，再开口还是降低声音，“让你大哥和大嫂去他们单位住。”
    夏明义眉心一跳，连忙说：“这事等我爸回来再说。”随即就问懵懵懂懂的妞妞，“知不知道太奶奶为什么打你妈？”
    “我知道，爸爸。”囡囡道，“田家奶奶对大妈坏，老太太帮大妈，大妈应该帮老太太，可是，可是大妈帮田家奶奶，老太太很生气，就打大妈一巴掌。”
    韩高氏笑了：“这孩子真懂事。两口子加一块七十岁了，没个孩子懂事。”
    田母是骑车过来的，夏明仁见她的车子停在外面，就让她骑车回去。和田蓉走进来，又正好听到韩高氏的话，两口子不约而同停下来。
    夏明义不好接话，就催小艾和小虎扶她回房，让立夏把妞妞给他，他领着俩孩子回屋。
    立夏去把厨房门关上，转过身就看到夏明仁和田蓉立在影壁旁，也不知道听到多少。立夏瞥他俩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回隔壁，直到傍晚听到小寒的声音，立夏才出来。
    小寒回来只看到夏明义和俩孩子，就问，“立夏又出去了？”
    “哪也没去。”立夏道，“那几集电视剧还没拍完？”
    小寒：“拍好了。我下午在给我们上形体课的张老师家。我奶奶呢？”
    “在屋里生闷气呢。”立夏小声说。
    小寒眨了眨眼睛，又怎么了？
    夏明义怕立夏添油加醋，先他一步把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说给小寒听。小寒眉头紧皱，望着东北角，“他俩整天想什么呢。”
    “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立夏道，“妞妞，千万不能跟你爸妈学啊。”
    小寒：“她还小，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她小才得告诉她。”立夏道，“由着那对糊涂爸妈教，好好的孩子也能教坏。”
    夏明义：“小点声。你——”一看夏民主进来，“告不告诉爸？”
    “你说呢。”立夏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我和小寒去做饭。”
    夏民主立刻发现不对，“出什么事了？”
    “去书房吧。”夏明义道，“囡囡，领着妹妹玩一会儿。”
    囡囡点点头，“好的，爸爸。”
    夏民主到书房，听夏明义说完，叹了一口气，“去把你大哥大嫂叫过来。”
    “爸……”夏明义犹豫一下，“这事，难断。”
    夏民主：“难断不断，糊弄过去？今天不是立夏拦着，那一巴掌打在小寒她奶奶脸上，你爸的脸往哪儿搁？快去！”
    “好。”夏明义把他大哥大嫂叫出来，也跟了过来。
    夏民主瞥他一眼，出去！
    夏明义装作没看见，“大哥和大嫂来了，爸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再过一会儿就吃饭了。”
    夏民主看看田蓉脸上的手指印，叹了一口气，递给夏明仁一张白纸和一支笔，“算算你们一家三口一个月要用多少钱。”
    “什么意思？爸。”夏明仁心里咯噔一下。
    夏民主：“让你算就算，按照你们一家单住来算。”
    “爸，让我们出去？”夏明仁问。
    夏民主：“没有。柴米油盐酱醋，洗衣粉洋胰子全算上。”
    “我——”夏明仁张了张嘴，夏明义推他一下。夏明仁拿起笔，却不知该怎么算。
    夏民主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田，你来算，按照咱们现在的生活水平。”
    田蓉：“爸，我——”
    “算好了再说别的。”夏民主道。
    如今三天吃一顿肉，他们出去住，买肉的钱一个月就要用十块，米面青菜至少得十五，一个月基本生活费得三十块钱。
    夏民主见田蓉停下笔，笑着问，“洗澡呢？电费呢？不给妞妞买点零嘴？人情来往，四季衣服，是不是也忘了？”
    “我，我，忘了。”田蓉弱弱道。
    夏民主：“把这些添上，你们一个月还能剩多少钱？”
    “大哥的工资不够用。”夏明义端是怕下一个轮到他，连忙开口说。
    夏民主放下纸和笔，语重心长道：“小田，我的工资高，而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攥着钱，看着你们过得紧巴巴的，我心里也难受，才让你们都回来住。
    “明仁，我把你养大，给你娶妻，你们一家回来两年多，我没让你花过一分钱，我这个父亲对你还不够好？你姥姥姥爷一次又一次去单位找我，我被他们烦的没办法，才让你妈回来。你妈对小田什么样，你有眼睛，能看见。
    “我和你妈已经离婚，她太过分，我让她走，没错吧？你姥姥姥爷又去我单位闹，你不出面，小寒和立夏帮我把他们赶走，又有什么错？你一直认为他俩过分，你对你爸我就不过分？你妈朝我心口上捅了一刀又一刀，血没流出来，你就认为你爸不会痛？”
    “爸，别说了。”夏明义眼泪一下出来了。
    夏民主深吸一口气，“小田，小寒的奶奶和你妈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她？小寒跟老太太说过你的事？老太太认为你不敢跟你妈闹，今天你妈又来拿东西，老太太就借机收拾她，让她以后都不敢来，是不是？”
    田蓉老老实实点头。
    夏民主：“你认为你妈对你不好，也把你养这么大，看着她被打，心疼又觉得她可怜，就拽住老太太的胳膊。”
    田蓉点头。
    “你了解你妈的性子。”夏民主道，“难道没想过，你抓住老太太，你妈会打她？小田，你这样做就是农夫与蛇里的蛇，东郭先生身边的狼，咬吕洞宾的狗。”顿了顿，“今天被立夏拦住了，立夏明天出去，你妈再来把老太太打一顿，以立夏的性子，他会不会打你和明仁一顿，再把你们赶出去？”
    田蓉满脸通红，低下头，“我错了，爸。”
    “这话不应该跟我说。”夏民主道，“如果我今天让你们都回单位住，你妈去找你要钱要东西，你婆婆病了，叫明仁去伺候，学校再扣明仁的工资，你们拿什么养妞妞？你俩回答出我这个问题，我去给老太太道歉。”
    夏明仁的工资涨了一点，也才四十块钱。出去住，一家人甭想三五天吃一顿肉，顶多一周买一斤。再碰到同事扎堆结婚，到月底得借钱度日。夏明仁以前没想过这些，刚才看到田蓉写出来，才意识到他的工资勉强能养活妻女。
    夏民主见夏明仁脸色变来变去，“明仁，我这个当父亲的不欠你什么。立夏虽说一根筋，但他和小寒孝顺我，等我老了，不能动了，你和明义不管我，他也会伺候我。
    “我每个月给立夏两百，他至少能剩三四十，小寒对她奶奶怎么说的？她是穷学生，给她奶奶买衣服的钱，是她拍戏赚的。老太太要三转一响，小寒答应，要电视，也没说不买。可是就像小寒这样拖，说句难听话，老太太到死也见不着电视机。”
    “哪怕这笔钱不给我用，留给他们将来的孩子，也不会便宜外姓人。如果钱给你们，你们能守多久？守不住对不对？”夏明仁和田蓉点头。夏民主又说，“为什么守不住？要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你们妈。老太太一个人把两家全得罪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谢谢她？我说这么多，你们还认为她过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夏明义：“对大嫂的妈和我妈来说，老太太是很过分，帮咱们可能也有私心，但是不论她是为了小寒，或者为了她自己，咱们都得了便宜。大哥，大嫂，我说的对不对？”
    “你俩都三十多岁了，是当爸妈的人。”夏明仁叹气道，“回去想想该怎么做吧。”
    夏明仁：“爸，我——”
    “出去吧。”夏民主打断他的话，“明义，你也出去吧。”
    夏明义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打开门出去。
    立夏听到“吱呀”一声，抬头看去，夏明仁和田蓉出来了，“爸骂他们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小寒把白菜放锅里就问。
    立夏笑道：“大哥脸色不对，蔫头耷脑，估计骂得挺狠。”
    “活该！”小寒道，“咱们不喜欢你妈和他丈母娘，也没逼着他跟张家和田家断绝来往，他对你妈狠不下心，还希望咱们别跟你妈计较，他也好意思。”
    立夏：“我大哥就是个糊涂蛋，还得我揍他一顿。”顿了顿，“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小寒，你说我要不要给他设个套？”
    “家里已经够乱了，你消停点吧。”夏明义没看到囡囡和妞妞，到屋里发现俩孩子趴在囡囡床上玩儿，就过来跟小寒说，他爸已经训过他大哥，没成想会听到立夏的话，“妈养了他二十几年，他有心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立夏：“我也是随口一说。”低头看到小寒把豆腐放白菜里面，“怎么不是冻豆腐？”
    “你明天去农副市场买几斤排骨和鸡。晚上做排骨炖冻豆腐，下午煮鸡汤。”小寒道，“冬天是进补的好季节，去中药店看看能不能买到参须，炖汤的时候放进去。”
    立夏啧一声：“这么麻烦，直接放几块姜得了。”
    “那我买，做好你别喝。”小寒道。
    立夏忙说：“你听错了，我是问除了参须还放什么。”
    “生姜、红枣，还有奶奶带来的野生菇。”小寒道，“稍微放一点点盐就好了。”
    立夏：“知道了。”说着，就往外走。
    夏明义见状，跟着他出去，就看到他往南边去，“干什么去？”
    “跟你没关系。”立夏十分厌恶韩高氏，但她是小寒的奶奶，韩高氏刚才很生气，他不出面，就得小寒去哄。立夏推开书房门，看到韩高氏躺床上，小虎和小艾坐在床边看书，“家里没肉了，小寒做的白菜炖豆腐，明天早上我就去买鸡和排骨。”
    小虎和小艾抬起头。
    韩高氏抬腿朝他俩身上踢一脚，“没出息！”
    立夏连忙扶着他俩，“去洗洗手，囡囡的妈回来，咱们就吃饭。奶奶，你是想出去吃，还是在这里吃？在这儿吃，我给你端过来。”
    “你给我端过来。”韩高氏摆摆手，“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夏家人。”
    立夏拉着小舅子和小姨子出去，到门口碰到夏明仁和田蓉，面色不善，“你俩来干什么？”
    “有点事。”夏明仁停顿一下，“小寒正找你。”
    立夏过来没和小寒说，“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我从厨房门口经过听到她喊你。”夏明仁道，“你快去看看。”
    立夏不疑有他，和小艾和小虎到厨房一问，小寒根本没找他。小艾忍不住说，“你大哥真坏！”
    “因为我妈身上的缺点全遗传给他了。”立夏道。
    小寒打开锅盖按一下馒头，热透了，“应该是给奶奶道歉。”
    “道歉？”立夏惊讶，“大哥？不可能！”
    小寒张嘴想说什么，抬眼看到夏明义牵着妞妞和囡囡进来，“不信问二哥。”
    “爸让大哥出去住。”夏明义道，“还说老了不让大哥照顾。”
    立夏乐了，“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