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她和宋屿青春年少时未曾有过羁绊， 也未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她的人生不曾黑暗， 他也不曾做她的光，没有任何经典言情小说桥段中令人信服的命中注定，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好运气。
    可这一身好运用尽了呢？
    她害怕宋屿对她情义渐尽，她害怕被他抛弃，她害怕有朝一日恨他入骨，她害怕和他两败俱伤，种种难以启齿的惶惑纠缠在一起，连着她不值一提的自尊和骄傲，堵在她的心口，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心里明白这个结，解不开他们便没办法继续好好走下去。
    何葳蕤在宋屿怀里哭着哭着渐渐睡了过去，宋屿抱着她躺在床上，望着她安静乖巧的睡颜心中酸软无比，他感受得到她心底的忧愁，但是他不知道她在忧愁些什么，让她这样难过又难以言说，这是他做得不好，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凌晨四点的夜色渐淡，宋屿困意渐浓，他紧了紧胳膊，蹭了蹭怀中恋人柔嫩的脸颊，抱着她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何葳蕤醒过来看到枕边年轻男人精致的眉眼，不禁愣住了，等到她回想起半夜发生的事情，表情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换好衣服，提着鞋踮着脚往门口走。
    “葳蕤，去做什么？”宋屿从背后抱住她，声音带还着些许困倦。
    何葳蕤轻咳了一声：“去买早餐。”
    “我和你一起去。”宋屿话是这么说，但搂着她腰的手臂却不放开。
    “那你先放开我，让我去洗漱。”何葳蕤拍了拍他的手背。
    宋屿松开她，跟她走进卫生间，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靠在玻璃门边，看着她洗漱。
    明亮的镜子里照映出身后年轻男人修长的身形和出众的样貌，即使身上的衬衫不太平整，也没有为他的风姿打折扣。
    宋屿发现何葳蕤看他，便冲镜子里的她笑了笑，一瞬间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交汇，何葳蕤心口像被烫了一下，她急忙低下头继续卖力刷牙。
    宋屿走到她身边拿起洗漱台上的一次性牙刷撕开包装，把她用剩下的小管牙膏挤在牙刷上，和她并排站着默默刷起了牙。何葳蕤大概被他的若无其事影响到了，满心的尴尬之感慢慢平复下来，或者确切一点，她现在开始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他面前像个傻子似的哭也哭过了，矫情也矫情过了，人也已经丢完了，再遮遮掩掩当作没发生那根本不可能。
    她漱干净口腔里的泡沫，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屿：“宋屿，我……”
    “早餐你想吃什么？”宋屿笑着打断她的话，“等会儿直接退房间还是吃完早餐回来再退房间？”
    “宋屿你先听我说。”何葳蕤扶着他的手臂认真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我很想和你一直生活下去，但是我现在有了心结，就像人生病如果不去治病会病得越来越严重，我需要一段时间去解开这个心结。”
    “我知道，是我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满意。”宋屿抬起手，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发丝。
    何葳蕤笑着摇摇头：“不，你不知道。有些安全感不是靠爱人给予的，是需要靠自己才能给自己。而我的心结，或者说我所缺失的那份安全感是我自己没能给自己的那部分，之前我曾暗自怨过你不懂我的心中的所思所想，可是你是宋屿，又不是何葳蕤，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了解何葳蕤理解何葳蕤呢？”
    “这些天我想过如果我离开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因你一生好运用尽，我还能不能依旧心怀希望开心地生活下去？”何葳蕤低下头轻轻握住宋屿的手，“如果我连让自己幸福开心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我余生的幸福、快乐和希望都要靠你赠予，我又谈何让你幸福开心呢……”
    我也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女人，我也想成为你生命中的光之所在。
    想让你看到闪闪发光的我，想让所有人因为我而赞美你。
    想要让你因为我感到骄傲，我心爱的恋人。
    宋屿的心如同烈日下的黑巧克力，已经融化得一塌糊涂，既香甜又苦涩，他抱住她低声轻叹道：“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可是你太耀眼，在你身边想要证明自己很难。”何葳蕤闷声道，“总要让我试一试，果真不是恒星，我会乖乖回到你身边，做一颗会反光的行星。所以宋屿，等我三年好不好。”
    “三年太久了，如果三年后你不爱我了怎么办？”宋屿声音涩然。
    “怎么会，要担心也是该我担心……”何葳蕤低声笑道，“你可是有一等星光辉的男人。”
    “天空中的一等星可不止一颗。”
    何葳蕤想了想，念出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诗：“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宋屿听后不禁低头吻上她的耳畔：“好，我给你三年自由。”
    很快何葳蕤辞了职，也把自己的东西从宋屿的公寓搬了出来，正准备南下投奔董晓云时，接到了游戏好友“念念不忘”的面基邀请。
    “念念不忘”自称职业是导演，何葳蕤秉持着拓展人脉的想法欣然赴约，却没想到对方很耿直的表示想要宋家的投资赞助。
    之前mw拿到pgi第一名上热搜后，微博爆出mw战队所属的la俱乐部老板是宋家二少，随后又被网友们扒出其女友是c站业余游戏主播小松瞎子，在此之前“念念不忘”和何葳蕤加了微信好友，所以她想通过自己获得宋家的投资赞助不难理解。
    但是吧，“我和宋二少已经分手了。”何葳蕤也很耿直地表示。
    “艹！”坐在何葳蕤对面美艳精致的短发女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第42章 男人的嘴
    年念， 也就是“念念不忘”反应过来后赶紧向何葳蕤道歉， 她倒不是因为听到何葳蕤和宋二少分手而爆粗口， 圈儿里摸爬滚打七八年，养不出以自我为中心的公主病来，有什么不能被满足的就甩脸子。
    单纯因为刚才何葳蕤说分手的时候淡笑了一下， 但眼睛里溢出一丝干净而温暖的柔情，这样神情的她特别吸睛， 用圈子里的话说就是“这姑娘长得忒有灵气！”
    年念这么些年在剧组里做过场记， 做过生活制片， 做过摄影助理灯光助理，做过统筹等等， 一步步从打杂的爬到现在的演员副导演，一做就是三年，这双眼睛早就练得刁钻，什么人能红什么人适合吃演员明星这碗饭， 她一眼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你有没有兴趣改行做演员？”年念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是这样的，目前我手上有个剧组正在选主演，我觉得你的外形条件和气质都很适合。”
    “选主演怎么不去电影学院或戏剧学院挑学生？”何葳蕤笑问道。
    “怎么会不去， 不过演艺圈里知名的明星演员很多都非科班出身， 我们演员副导演的目标就是挖掘这些出色的素人。”年念笑了笑，“实话实说， 挖掘出的新人基本上都好用又省钱。”
    这个圈子很复杂，即使在幕后工作也需要大量人脉， 不只是关于演员的资源，更重要的是资本人脉，没有老板投资什么影视剧也做不出来。为了拉投资找演员年念早把半边脸皮贴到了另一半，所以找上没多少交情的何葳蕤希望能得到宋家的投资完全没压力。
    何葳蕤端起面前的辈子喝了口茶，笑着拒绝了对方：“不好意思，我对做演员没有兴趣，我只想做编剧。”
    年念有些意外，演员光鲜亮丽收入又高，很少有人会拒绝入行的机会，虽然以前也会有不少人拒绝她的邀请，也是出于对她不信任，怀疑她是骗子。
    “做演员也不妨碍你做编剧，等你红了积累足够的人脉资源，会更容易成功。”
    “演艺圈的潜规则依旧很普遍吧。”何葳蕤笑道，“如果我没有背景不接受任何潜规则，不去参加任何酒局饭局，仅仅凭我这一张脸和未知数演技，我红起来的概率有多少？”
    年念面具般无懈可击的笑容瞬间瓦解，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难得，你很清醒。”全国电影学院、戏剧学院毕业的表演专业的学生们绝大部分扑腾在底层，由于挣扎不出来而改行，影视基地里还有更多追梦的群演、替演等小演员折戟沉沙，虽然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但单凭一张脸，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你不该和宋二少分手，凭借宋家的资源，你想做什么都容易。”年念又开口道。
    “大概我还年轻，还天真和不甘心，总想着证明自己。”何葳蕤晃了晃杯子，里边的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理想时就要去接近它，要不然以后……”忽然意识到有些交浅言深，她住了嘴。
    何葳蕤没说下去，不过年念已经完全明白，她想告诉对方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成熟”、什么是“聪明”，却忽然想到了尼采的一句话——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救药的：如果他被扔出了他的天堂，他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
    曾经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坚信其为自我写照。而她亦心怀理想，并将其当作手中的一把利剑，为自己披荆斩棘。
    然而时至今日，手失其兵剑失其刃。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是谁都有资本坚持初心。
    年念笑叹了口气：“今天是我冒昧了，不过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边的停车位上，宋屿坐在一辆普通黑色轿车的驾驶位上，关掉手机上的定位界面，转头看向对面咖啡店临着落地窗而坐的何葳蕤，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溢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易地而处，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似乎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么做，但是让他和她分别是不可能的，别说三年就是三个礼拜都不能，所以他在她的手机里、行李箱上以及身边的其他东西上都动了点小手脚。定位芯片什么的很容易买到，早在她离开的那几天他就弄来了一打。答应和她分开三年？不好意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世界变数太多，他怎么敢松手。
    年念和何葳蕤随便聊了两句吃鸡，随后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便先一步结账离开了。
    出了咖啡店，她回拨过去：“我可是尽力了，厚着脸皮连宋二少的绯闻女友都找上了，但是没用。不是姐说你，你想在这个圈子里混，没背景你靠自己就得牺牲点什么，哪来那么多惜才的慈善家，你说你的片子能赚票房，如果扑街了你赔投资人的钱？”
    “你不如先弄个十几二十来分钟的短片，拿去电影节参赛，有了获奖经历再去找天使投资人谈票房谈情怀。”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获奖作品，也不玲珑世故却想出头，这可真是太难了。
    年念这边给想做电影导演的后辈灌着毒鸡汤，咖啡店里何葳蕤在微信上向董晓云表达了想投靠的意思。
    “等等，你说什么？！你和宋屿分手了？？？”
    “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且你觉得他朋友亲人也觉得你配不上他？？？”
    “我都不知道该骂你自卑还是矫情！”
    “果然有人宠爱就能想作就作，羡慕嫉妒恨←＿←”
    何葳蕤想要否认三连，但站在别的角度仔细想一想，的确有点矫情的嫌疑。
    “我和他说好了，只是分开三年。”
    董晓云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你就是那种遇到富家女而自卑的吊丝心理，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给不了人家幸福就逃避离开，自以为很正确为对方好，其实是一种隐形自私，根本没去考虑对方的心理感受。人家不会伤心难过吗？”
    “也许你要解释他父母不喜欢你，可你又不是和他父母恋爱结婚，世界这么大人生又这么短暂而且意外频发，人们奔向死亡的康庄大道上人潮汹涌，不牢牢牵紧喜欢的人的手，也许一扭头人就不见了。”董晓云开始大卖“鸡汤”，“别说什么爱得不够深，一切深情在命运面前都不堪一击。”
    董晓云的话很有说服力，但何葳蕤目前处于钻进牛角尖的状态，道理她都懂，没几句听进心里去的，除了那句“人家不会伤心难过吗？”
    “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董晓云看到这时候打进来的一个陌生号码，心想大概她买的口红到了，赶紧回了何葳蕤一句，就去接听了。
    等到董晓云再次上线，没再劝说何葳蕤，很爽快地表示：“什么时候到提前和我说，我去接你。”
    何葳蕤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
    次日下午，何葳蕤就带着行李乘飞机一路向南而去，等到了瑞丽，没过几天竟然意外遇到了吴带娣。
    更令人意外的是，吴带娣和一名流量小生刚刚确立了恋爱关系，三线有余二线不足的那种流量。
    第43章 梦想助攻
    董晓云在瑞丽一中附近租了家三十平左右的小店面， 打算开饮品店。之前她劝何葳蕤不要折腾要和宋少好好的时候， 没想到一个人经营一家小店并不轻松， 等装修完小店，送桌子的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全职写作的不能全职卖饮料啊！
    雇人？可以有， 但有劳动力愿意千里送，不用白不用呀。
    何葳蕤没想到这姐妹如此实在， 不仅提供吃住还解决自己下岗再就业的问题， 吃完接风宴第二天就被任命为“梦想助攻”饮品店经营总监。
    “对咱们店的装潢布置有什么建议吗？”董晓云带何葳蕤到店面， 看了一圈水池什么的位置都符合食药监的生产要求，便问何葳蕤对店面有什么建议， “作为咱们店第二大股东，不要客气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何葳蕤看着店里墙上贴满正弦定理余弦定理力学三大定律化学反应公式等各种考试知识点，有些不确定道：“这种五三风格的饮品店会吸引学生们消费吗？”
    “其实最开始我起名‘甜蜜助攻’，后来一想这在一中临街， 家长老师们觉得咱们店宣扬早恋投诉怎么办？”董晓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就把店名改成‘梦想助攻’，后来一打听一中升学率不错，爱学习的好学生肯定不少， 就决定装修成五三风格主题。”
    “再一想， 咱们店可以做‘饮品店界的一股清流’呀，独树一帜的风格肯定会生意兴隆！”
    “这和写文是一样的道理。”董晓云招呼何葳蕤过来， 拿出手机打开绿吉吉文学app的言情金榜示意她看，“看到第一没，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我忍不住爱上了校门口奶茶店老板怎么办？[穿书]》书名快30个字，长到挑战肺活量，多突出啊！就凭这书名，这个叫隋大堤的作者从小死尸一举成为大透明，一下跨越小窒息、小真空、小透明，堪称一步登天！不过说实话，她写得挺不咋样，文笔垃圾文风沙雕，能火起来真是走了狗屎运。”
    何葳蕤弯腰凑在她脑袋边儿看着金榜第一封面上的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虽然书名完全记不住，但的确很突出。你可以学她呀，你正连载的那篇校园文《他的小芒果》，可以改成嗯……《他的小芒果表面上甜美清香实际上从里到外黄黄的》。”
    “何葳蕤同志，这个建议很不符合你人设呐！”董晓云惊讶地斜睨了她一眼。
    “看来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充分。”何葳蕤直起身子，“既然要走这种风格路线，菜单上饮品名也可以这样，比如‘人面桃花相映红’命名草莓奶茶、‘一杯清露冷如冰’命名薄荷柠檬水、‘十里楼台倚翠微’命名抹茶冰淇淋等等，还有杯子和包装袋，可以专门定制印刷上各科知识点。”
    董晓云点头：“这建议不错，那菜单就交给你来定！”
    没多久何葳蕤把菜单定好，制定的杯子包装袋也到货了，各种饮品材料也都备齐，董晓云也办好了食品经营许可证，检查店里一切无误后就开业了。
    开业前三天全部半价，何葳蕤没想到第二天居然看到被开业促销吸引进来的吴带娣。
    吴带娣和男友来瑞丽旅游顺便买点翡翠，今天俩人骑共享单车去宝石街的路上看到“梦想助攻”开业促销，就停下来进去买杯东西喝。
    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就是如此了。
    惊喜过后吴带娣向她介绍了自己身边年轻帅气的男人：“我男朋友，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