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如果说克里斯在发觉了这一点后，认为他们还有一拼之力，那么当见到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出现时，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无论是魔将也好，还是刺客也罢，他们都不是莉莉丝的倚仗。
    莉莉丝从始至终只在意一个人，只听从一个人，那个人是约书亚，是现世的魔王。
    尽管从伊梨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也做好了面对这位魔王的准备，然而当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克里斯才发现，他还是小瞧了这个人。
    能够将自己当做实验品，将人类和魔物的长处结合起来，无论是头脑还是体魄，他都处于顶级状态。
    而这样的敌人几乎是无敌的，至少现如今只达到魔导师地步的克里斯无法对抗。
    应该说，他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或许连一秒钟都不到，他就已经被禁锢了所有的行动。
    他的面色灰败下来，他知道塞托城的沦陷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原本维恩法师在跟随莉莉丝的时候就曾在法师塔中动过手脚，尽管后来他重新站到了人类这边，但是当时莉莉丝背着他也做了不少的布置，因此法师塔是最先被攻破的。
    等级高的法师被当做材料储存起来，低级的法师学徒连做材料的资格都没有，很轻易地就被杀死了，成为腐蚀兵的一员。
    城主府更是在“肯尼”潜入后，早已悄悄变成了魔物的聚集地。
    住宅区的人们不断地死去，没有人能够救助他们，活着的人绝望地看着周围的尸体，心态崩溃的人主动寻死，剩下没有勇气自杀的人也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教堂是最后仅剩的建筑，因为它曾受过圣光的洗礼，会对魔物和亡灵生物的力量有一定程度的削弱，然而这一切在约书亚的面前并不是问题。
    他手持着精致的法杖，下方的手柄在靠近魔晶的部分犹如藤蔓缠绕在透明的晶体上，又如同人体风干的骨骼，有一种诡谲的黑暗风。
    他张开双手，吟唱了一段话，只见法杖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几乎压倒了教堂上方的圣光。
    在最开始，教堂外部的防御法阵还与约书亚的禁咒分庭抗争，然而没过几分钟，法阵便如同遇见阳光的冰雪一般融化了，消失不见。
    失去了圣光普照的教堂成为了一座精致的白色建筑。
    约书亚转过身，“我讨厌白色。”
    下一秒，白色的墙体向下坍塌，寸寸化为灰烬，短短的时间内，便成为了一摊废墟。
    城中被毁掉的建筑物只有这一座，然而城中人类十不存一，死气和魔气弥漫在整个城市中，塞托城此时已经成为了切切实实的死城。
    街上到处都是亡灵生物，他们刚刚死亡，还很低级，动作僵硬，脸色发灰，从中还有很多对此视而不见的魔物。
    要知道这些人类除了死于引尸水外，不少侥幸未死的人是被魔物吞噬了灵魂。
    约书亚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他的姿态懒散极了，然而下面的人都是一脸狂热地看向他，没有人敢存着其他的心思。
    他觉得有些无聊。
    当一件事情按照设想一步步走下去，没有一丝意外，并且很容易就完成了的时候，是不会产生成就感的。
    约书亚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不过即使如此，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完全没有被这次轻松的胜利冲昏头脑。
    他对着莉莉丝下了命令，“塞托城的事瞒不了多久，莉莉丝，你去城外等着即将前来探查的斥候吧。”
    莉莉丝用手提着裙摆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遵命，我的陛下。”
    她转身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
    伊梨在犹豫，她是否要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茫然地进入城中寻找答案。
    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撑的情况下，踏入敌人的阵营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尽管伊梨并不惧怕危险，但是冒险和送死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可是克里斯和奥斯汀还在城里，如果她从城卫队队长的记忆中看到的事情是真的，他们此时一定陷入了十分危急的地步。
    她抿抿唇，正准备拼一把，却被一个人拉住了。
    她下意识就想还手，结果在法术扔出去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对方的脸。
    脸上的冷酷之色还未来得及卸下，一丝惊愕出现在了眼中，她看着面前的约翰，几乎连话都要不会说了，“约翰，竟然是你！我在暗影村没见到你，还以为……”
    约翰只是一个高级法师，他并没有对抗高级魔物的能力，何况他因为不知名的诅咒不得不呆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
    而偏偏法师的灵魂对于魔物来说是难得的美味，所以伊梨当时在发现暗影村已经被魔物扫荡过后，从未想过约翰能逃过一劫。
    可是事实却是如此，虽然她不知道约翰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能够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约翰笑了笑，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黯淡下去，“我更希望自己没有活下来。你发现了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完全的人类了。”
    伊梨皱皱眉，仔细感受了一下，约翰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很奇特，他的身体中生气和死气各分一半，然而并没有发生冲突，仿佛相互平衡维持着他的生命。
    而在这其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约翰道，“当年的那场探险让我一无所有，然而在前段时间，在我看到了本应‘死亡’的莉莉丝时，我才发现了一个真相。莉莉丝和我都成为了那个人的实验品，不同的是，莉莉丝成功了，而我不过是个失败的产物。
    我从未想过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女孩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她竟然妄想通过清洗大陆的手段来获得一个纯净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无法说服她，也不想和她一样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我只能离开她。”
    从他的话中，伊梨明白了他的遭遇，他应该是被莉莉丝救了。即使莉莉丝如今将约书亚奉为神祗，但是她对约翰还是有些感情的。
    可是这一点感情，不足以撼动她对约书亚的狂热。她早已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成为了只听从约书亚的傀儡。
    想到了一点，她忽然眼前一亮，“约翰，你是从塞托城逃出来的吗？那你应该清楚城中发生的事吧。”
    约翰摇了摇头，他担忧道，“伊梨，不要回去。整座塞托城已经成为了死城，城市中全都是魔物和亡灵生物。莉莉丝的主人将大本营从暗影森林迁移到了这里，没有人能从他的手里活下来！”即使在深夜中，伊梨也能看出他眼中的恐惧。
    她皱起了眉，她没想到，连约书亚也来了，那想要救下克里斯他们的难度岂不是更大了？
    第125章
    无论事情有多么困难，她还是要去做。
    不过考虑到约翰的恐惧和他的实力，她并没有要求约翰跟着她一起回去。
    约翰看上去有些羞愧，伊梨却觉得没必要。克里斯他们是她的朋友，不是约翰的，这份风险她愿意承担，但不代表她要拉着别人一起冒险。
    但是约翰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竟也要跟她回去帮忙。
    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伊梨并不认为约翰的帮助会有用处，大概率上她能还要分心照顾他。她直接道：“你已经决定好要去站在莉莉丝的对立面了吗？你无法否认是她救了你，如果不是她的话，你早就已经成为城里那些亡灵生物的一员了。”
    约翰的神色黯然了，他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恩人，还因为我现在根本没有实力打败她，我跟着你回去只会拖后腿罢了。”
    他没有再坚持下去，伊梨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从戒指中拿出一个高级传送卷轴，道，“你对整个大陆的了解肯定比强，至少等你离开之后可以将塞托城的情况反馈出去。”
    她不想继续耽误时间，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尽管很多冒险者管塞托城叫小破城，然而实际上这座城市的规模并不小，否则它也不可能成为主城之一。
    就像是现在，尽管城门看似近在眼前，然而等到伊梨真的到达它的面前，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晚间的风很凉，吹得她身上的斗篷飒飒作响，兜帽在强风下从头上滑落，她的黑色长发在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她看向另一个方向，相比较于她一身毫不起眼的黑色，对方却是红的如同火焰，胸口的红宝石项链熠熠生光。
    面前的女巫妖手持一柄折扇，抵在下巴处，“好久不见。”
    伊梨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客套，“前段时间，我们刚在暗影森林见过面，你当时还想杀了我呢。”
    面对这种话，莉莉丝丝毫没有被说破了谎言的尴尬，而是继续道，“好吧，看来是我的开场词不够好。我应该询问的是，您的身边没有跟着您的骑士吗？这可太糟糕了。”
    伊梨冷笑，“是么？我想你恐怕还觉得运气不错呢。如果沙什真的在我身边，你又该怎么对我下手呢？他是兰斯洛的学生，他的身上捆绑着传奇骑士的关注，一旦他出现了什么事，兰斯洛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那时，整个塞托城的情况都会随之被曝光，你们使用了引尸水这种印度的手段，并且利用魔物潜入城主府邸，不就是为了用最短的时间掌控这座城么？一旦真的发生了这种状况，你们做出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莉莉丝脸上的笑容浅淡了许多，“看来你得到的情报比我想象中要多。”
    伊梨歪了歪头，“那位队长是个不错的下属，不过我建议，以后没必要让这些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的人知道太多的机密。”
    在伊梨的一次次冷嘲热讽下，莉莉丝终于无法继续保持一开始的冷静了，她恨声道，“我应该感谢你的提醒吗？”
    伊梨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不用谢，我可以原谅你的粗心大意。”
    莉莉丝冷哼一声，终于撕破了脸，“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傻到单枪匹马的想要进城。你认为我还会放过你第二次？”
    这才是伊梨习惯的节奏，她讨厌那些令人厌恶的虚与委蛇，她道，“你可以试试。”手中握上了法杖。
    同为魔导师，她的实力无法隐瞒莉莉丝。尽管莉莉丝也不清楚她为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高级法师，达到现在的实力，但这并不妨碍女巫妖坚信自己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毕竟莉莉丝成为魔导师已经十多年了，而伊梨仅仅突破了不到一个月。
    然而当真的和伊梨交起手的时候，莉莉丝才觉察出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从未想过，她竟然在施法速度上被对方压制了！
    同为法师，其实可以比较的地方趋同，何况他们都处于魔导师这个职阶，没有可以相互碾压的实力。在同一阶段同一职业，分出胜负凭借的就是战斗经验了。
    莉莉丝跟在约书亚身边这么久，她可以骄傲地说出，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每一年的一多半时间她都在为了她的王与敌人拼斗，她自认为在经验上无可挑剔。
    可是在面对伊梨的时候，她只觉得以往的一切经验都离她远去。她没办法去判断对方的任何一个法术。
    即使是成为了魔导师，也只不过是可以顺发中低级法术，至于强力的高级法术，还是需要吟唱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对于法师来说，他们对法术的吟唱或是动作都具有共通性，因此同为法师，他们最擅长于预判同职业对手的技能。
    犀利的法师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火系法术还在吟唱中时，就已经想好了用于抵抗的水系法术并付诸实践。
    而由于这种情况的存在，于是又出现了一类法师，凭借他们对法术的深入了解和透彻分析，他们可以在法术尚未成型的前一刻，将之重新架构塑形，转换成另一种法术。
    迄今为止，莉莉丝见过的能够成功将法术架构拆开重塑的法师只有一位，就是约书亚。正是因为约书亚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完美的挑不出一丝不足，才让她无法自拔地狂热地仰慕着他。
    而今天，她见到了第二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法师。
    跟在约书亚的身边那么久，即使先前她从未接触过黑暗法师这一职业，但她在耳濡目染下也会对此有一些了解。
    黑暗法师的大部分法术针对的都是灵魂，而巫妖是没有灵魂的，或者用准确的语言说，巫妖灵魂的存在方式与人类并不相同，所以大多数黑暗法术对她的影响很小。
    这也是她站在伊梨面前有底气的原因之一。
    然而在对方使用大海啸熄灭了她的流星火雨后，她却无法继续坚持下去这种想法了。
    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明明对方吟唱的是冰天雪地的前奏，为何最后却是大海啸被释放出来？
    她躲过了大部分的伤害，然而裙摆上依然被水沾湿，她听到对面的女法师笑着说，“这里至少有十位刺客隐身在一边？怎么，你不准备让他们一起上吗？”
    莉莉丝羞恼了一瞬，她必须要承认，她曾有过一秒钟想要通过她手下带领的刺客杀死伊梨。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即使如今她已经是一位巫妖了，她依然保留有法师的尊严，她冷声道，“这是法师之间的战斗，其他人没资格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