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她甚至也动摇了。如果没有她，是不是爹娘都不会去世？外祖母也会好好的？大哥同样如此，如果她不上街，大哥就不会因救她，被马踢伤。
    这么一想，阿黎眼底便有了湿意，怕姐姐为她担心，她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低着小脑袋，秀气的小脸在烛火下显得极其黯淡，尽管没有哭，周身却满是寂寥。
    沈曦一颗心沉了下来。恨不得时间倒退，亲自拔掉沈娟的舌头，让她胡说八道！
    沈曦瞧了阿黎一眼，“她那番鬼话你也信？父亲在战场上走的再壮烈不过，外祖母是阳寿已尽，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多活两年，沈烈是难得的好男儿，就算出事的不是你，他但凡遇到，同样不会见死不救。母亲去世时，你才一岁大，她离去时，正在替我缝制新衣，若非操劳过度，也不会走，就算真是人克的，也是我克的！”
    “姐姐！”阿黎气恼地抬起头，眼底隐隐有泪花闪烁，“姐姐不许胡说，娘亲才不是你克死的！”
    沈曦神情不变，“不是我克死的，那娘是怎么死的？”
    “娘打小身体不好，生我时又亏了身体……”
    不等她说完，沈曦便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知道娘是打小身体不好？今日她说你克人，你就信，明日她说我克人，你是不是也要信？”
    阿黎摇头，怕姐姐动怒，她伸手搂住沈曦的腰，小声求道：“姐姐不要气，我知道错了。”
    小丫头声音闷闷的，略微带着一些哭腔，娘走的早，爹爹又时常不在家，她打小便是沈曦拉扯大的，对姐姐格外依赖，更何况她又有孕在身，阿黎唯恐她气出个好歹。
    沈曦又点了点她的脑袋，“不要我生气，以后就不要傻乎乎的什么都信，她一向爱针对你，嘴里怎么可能吐得出好话来？”
    阿黎乖乖点头，她最信姐姐，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见姐姐神情仍旧有些冷，阿黎扬起脸，小声道：“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妹妹这一次好不好？”
    她跟沈曦的长相都随了她们的母亲。
    陆氏当年便是京城第一美人，两姐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比一个美，只不过眉眼有细微的差别，同样昳丽的脸蛋，沈曦拥有一双凌厉的桃花眼，气质也冷艳无双，阿黎却是小鹿般清澈的大眼，甜美可人，声音也软糯不已。
    每次听她软软的喊姐姐，沈曦再大的火气都能被她灭掉，她轻轻捏了一下妹妹软乎乎的小脸，半是威胁道：“再有下次，看姐姐怎样收拾你！”
    阿黎拉住沈曦的手晃了晃，想了想又小声道：“我知道，姐姐不要生四妹妹的气，大哥本就是救我才出事的，她生气是应该的。”
    “我若真生气，她还会好好待着？”
    阿黎笑了笑，抱住了沈曦，她知道姐姐最好了，因着外面还在下雨，阿黎便让沈曦留了下来。
    为了照顾阿黎，沈曦一直待到十八岁才出嫁，出嫁三年，这已经是第二胎了，她是个有福气的，头一胎便是个小男娃，现在又怀了孕，宝宝才两个月。
    阿黎怕姐姐疲倦，忙催她休息。
    正说着，太医便到了，他给沈烈诊治过后，特意来了大房一趟。知道沈烈终于退了烧，阿黎才松口气，刚刚她一直担忧大哥的身体，硬撑着没有睡，这个时候便有些撑不住了。
    阿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还未亮。她仍旧放心不下沈烈，若非沈娟说了那一番话，她肯定又跑去了二房，这个时候却有些迟疑。
    阿黎披着衣服下了床，足足抄写了十几张祈福的经文，直到天快亮了，才催丫鬟去二房看了看。
    紫荆回来时，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一瞧就哭过。
    阿黎一心记挂着沈烈，瞧到她泛红的眼睛，心中咯噔了一下，扔下笔，便跑了出去。
    第2章 阿黎被记恨了！
    大雨下了六七个时辰，天亮时才堪堪停下，小院里有不少积水的地方，绣花鞋踩在地上溅起一片水渍，弄脏了她的裤脚，阿黎再也没了往日的谨慎，飞一般跑了出去。
    沈曦也听到了消息。
    她没敢告诉阿黎，打算再去看看沈烈，她才刚离开，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动静，这才发现阿黎追了上来，小丫头穿的单薄，一头青丝垂在背后，越发显得瘦小。
    阿黎也看到了姐姐，气喘吁吁朝沈曦跑了过去，她平日里极少跑动，就这么一截儿路，累的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小脸也跑得红扑扑的。
    等她跑近了，沈曦才发现她穿的有多单薄，当即蹙了蹙眉。
    阿黎心底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止了步伐，她对姐姐一直有些敬畏，见她板起了脸，神情无比冰冷，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她顺着沈曦的目光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狼狈的模样，裤腿上全是泥水，鞋子也脏兮兮的，阿黎脑袋懵了一下，脸上腾地红了，水汪汪的大眼溢上一抹羞赧。
    阿黎讷讷喊了声姐姐。紫荆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沈曦沉着脸，心跳都快了两分，连忙给阿黎披上风衣。
    阿黎又小心看了一眼沈曦，这才发现她脸色稍微好看些，原来只是嫌弃自己穿的单薄呀。阿黎松口气，又实在着急沈烈的身体，仰起小脑袋，问道:“姐姐，大哥究竟怎么样了？”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她不回答，她的眼泪就能啪啪掉下来，尽管知道妹妹不会哭，沈曦也有些心软了，淡淡道：“先回去换个衣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阿黎讷讷应了一下。
    她向来乖巧，见姐姐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沈曦却见不得她失望的神情，想着她早晚都要知道，沈曦又喊住了她，“他落马时磕到了头，醒来后不记事了。”
    听完姐姐的话，阿黎神情有些茫然，不记事？
    紫荆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一想到四姑娘句句戳心的指责，紫荆心底就有些不好受，自家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外面又不定怎么传！
    紫荆是家生子，一直跟着两姐妹，沈曦出嫁后，将阿黎托付给了她，她对阿黎再忠心不过，一想到自家姑娘以后会受人非议，紫荆心底便又急又气，纯粹是急哭的。
    见紫荆又红了眼眶，阿黎眨了眨眼，有些慌，“你别哭呀，大哥醒来明明是好事，他打小就聪慧过人，就算现在不记事，过一段时间肯定会好的。”
    紫荆心底却仍旧沉甸甸的，大少爷摔到的是脑袋，又不是旁的什么地方，连医治的办法都没有，又岂能说好就好？他一日不好，克人的名声就会跟随姑娘一日。
    沈曦扫了紫荆一眼，显然知道她为何红了眼睛，她眼眸沉了沉，心底同样有些沉重，半晌才幽幽一叹，“还不快回去？”
    阿黎连忙点头。
    知道大哥身体无碍，只是不记事了，阿黎反而大大松口气，她回去换了身衣服，走过来时，才发现姐姐正在原地等她。
    两姐妹一同去了二房。
    *
    这个时候，明轩堂正乱成一团。
    沈烈并非单纯的不记事了，他的智力和记忆皆停留在三岁左右，乍一醒来，见身边围了这么多漂亮姐姐，他咧嘴笑了起来，开口就喊漂亮姐姐。
    他是二房的嫡长子，房里的人除了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是他的妹妹，他一句傻乎乎的漂亮姐姐，着实惊到了二夫人，不管她问什么，沈烈都不太能听懂。
    她当时便捂着唇哭了起来，吓的沈烈爬起来就躲到了床角，正是这一躲，他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大怪物，明明昨个他还被曦姐姐抱着喂了什锦糖呢，怎么一转眼他就比曦姐姐长得还要大啦！
    他咧着嘴大哭了起来，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丝毫不顾礼仪，哪还有昔日贵公子的模样，活似个傻子，二夫人有些不能接受现实，她一向疼爱沈烈，想到阿黎一点事都没有，她的烈儿却摔成了傻子，心底便揪成一团，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晕了过去，被掐了人中才幽幽转醒。
    沈曦跟阿黎过来时，沈烈正躲在床角瑟瑟发抖。见到沈曦，沈烈眼睛猛地一亮，脆生生喊了声，“大伯母！”
    他只有三岁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妹妹还没有出生，娘亲正挺着大肚子，所以一群“漂亮姐姐”围着他喊哥哥时，他当然觉得惊恐，也不觉得面前有些像娘亲，却又比娘亲老，还少了大肚子的人是他娘，见到沈曦，他恐慌的心才得到一丝慰藉，飞快跳下床，朝她扑了过去。
    “伯母伯母，烈儿变怪物了，你快救救烈儿啊！”
    沈曦的长相有八分随了陆氏，乍一看到沈曦，他还以为见到了大伯母，开心朝她扑了过去。
    二夫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惊恐道：“烈儿，不可莽撞！”
    沈曦才刚两个月的身孕，若是被他撞出个好歹，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二夫人吓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阿黎被她一喊也害怕了起来，连忙将姐姐护在了身后。她比沈曦矮了大半头，望着她紧张的神情，沈曦好笑地摇了一下头，她身边跟着丫鬟不说，她也不是那等柔弱女子，哪儿需要她保护？
    沈烈瞧到阿黎，却止住了步伐，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阿黎也在打量他，明明人还是之前那个人，大哥的神情却说不出的天真，想到姐姐的话，阿黎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二婶，大哥他……”
    见哥哥变成了傻子，她还一副无辜的模样，沈娟心底憋屈不已，胆子也大了起来，呛道：“你装什么无辜？！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哥又岂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又来干什么？还嫌大哥不够倒霉吗？”
    阿黎抿了下唇，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二夫人心底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朝沈曦看了过去。
    她昨日虽然一直守在沈烈身旁，后来也听说了沈娟那番话，怕她得罪沈曦，当时便敲打了她一番，谁料这丫头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脑子一热，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她凌厉的丹凤眼朝沈娟瞪了过去，“闭嘴！还不快向你三姐姐道歉！阿黎，这丫头一向是个急脾气，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脑子一热，什么胡话都敢说，你不要跟她计较。”
    阿黎轻轻摇头，“二婶，先不要管这些小事了，大哥的事最重要，他醒来后看过太医了吗？”
    因着沈曦在，二夫人心底尽管再恨她，也愣是压了下来，“他刚醒来时，廖太医给他把了一下脉，说是神智留在了小时候。”
    她说完便朝沈烈看了去，沈烈正眼巴巴看着沈曦，嘴里还念叨着“大伯母，烈儿变成怪物了。”
    她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沈烈的神情是孩童似的天真，眼神也清澈不已，懵懂似个孩子，说着说着，嘴巴一瘪，眼泪又委屈哒哒地掉了下来。
    沈曦心中一软，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烈儿怎么变怪物了？”
    沈烈伸了伸自己长长的胳膊，可怜兮兮道：“突然变长了，大伯母，烈儿怕怕。”
    阿黎被他哭的心中酸涩不已，小声道：“大哥，那是姐姐，不是大伯母。”
    沈烈听到她的声音后，又伸着脖子朝她看了去，刚刚他就觉得这个小姐姐好漂亮呀，她跟大伯母长得那么像，肯定是大伯母的亲戚吧！他喜欢大伯母，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姐姐也喜欢得紧。
    沈烈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牵住了阿黎的手，“姐姐陪烈儿玩！”
    望着大哥高大的身躯，阿黎小脸皱成了一团，小声提醒他，“我是妹妹。”
    沈烈欢快地反驳，“姐姐，漂亮的小姐姐！”
    长大后的沈烈孝顺长辈，疼爱弟妹，再稳重不过，阿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哥小时候是这个样子。
    见他一直围着阿黎转，二夫人心中有些不痛快，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烈儿，那是你阿黎妹妹，不是姐姐。”
    她向来是个心思深沉的，做事也一向面面俱到，甚少让人觉得不舒服，加上沈曦在，二夫人再不满，也没表露什么，面上仍旧一副关心儿子的神情。
    沈烈还记得阿黎，前几日阿黎妹妹才刚刚出生，黎妹妹竟然也变成大怪物啦？沈烈瞪大了眼睛！他昨天才去见过黎妹妹，她明明小小的一只，比他小多啦！
    沈烈心智太小，尽管众人跟他耐心解释了一下，他还是没听懂，总归是没那么怕了，还因为阿黎同样变大的缘故，喜欢黏在她身后。
    阿黎陪沈烈多玩了一会儿。沈娟也在一旁呆着，沈烈嫌她凶巴巴的不好看，不喜欢跟她玩，瞧到她往跟前凑就翻白眼，可把沈娟气的够呛。
    两人离开后，沈曦让丫鬟送来不少珍贵的药材，除此之外还送给沈烈许多宝贝，论价值一个比一个珍贵。
    丫鬟走后，二夫人却摔了玉如意，她的烈儿已经变成了这样，送再多东西，又能弥补了什么？
    二夫人眼神如冰雪般冷的刺骨，她的长相本就不算美，因为端庄贤惠，平日里倒也显得华贵，此刻神情冰冷，板着一张威严的脸时，颇像地狱来的锁魂者。
    沈娟瞧到她的神情，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3章 阿黎又被打趣了！
    汝阳侯府一共有三房，老大和老三都是武将，阿黎的爹爹战死沙场那一年，老三也受了伤，他伤的是腿，如今只能坐轮椅，总归是留下一条命，唯有老二因为不喜欢舞刀弄枪从了文，如今在翰林院当职，离皇上很近。
    自从阿黎的爹爹去世后，他便继承了侯爷之位，他有事离了京，是听说沈烈出了事，才赶了回来。
    二房内仍旧一片低气压。
    沈曦则带着阿黎回了大房。
    一路上阿黎都小心翼翼扶着姐姐的手，两姐妹皆有些担心沈烈，情绪都有些低落，时不时搭一句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大房，陈嬷嬷正在门口翘首以待，见她们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姑娘醒来还什么都没吃，老奴让丫鬟摆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