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卫寒又把一罐热咖啡丢给柳禾。
    宋伊莫名觉得卫寒在冷漠的外表下，竟然还有一颗人妻的心……
    她捧着牛奶，看着柳禾欢呼一声打开了咖啡喝起来，卫寒继续开车，不大一会儿就开到了暖心小区。说起来暖心小区是非常陈旧的一个小区，里面都是很多年前建造的公寓。这个小区的条件并不怎么好，不过当初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子在挑选了很多的住所之后挑选了这里。这里的房租便宜，一站地之外还有一个长长的菜市场，对于不需要在超市购买各种昂贵的菜肉这种条件来说，其实这里很合适宋伊。
    她需要钱，自己舍不得花钱，因此虽然觉得这个小区有些黑沉沉冷冰冰的，不过她也没觉得多么害怕。
    害怕就不住在这里了。
    不过宋伊下车的时候，脚下微微凝固了一下。
    她抬头专注地看了看这片全都是高高的拥挤的公寓小区。
    阴气有点儿重啊。
    此刻天虽然明亮起来，可是在这小区前，却仿佛阳光都被遮挡了几分，小区的内部慢慢地变得安静黑暗，高楼交替，甚至宋伊那一瞬间都觉得在这小区的深处会有更多的就算是阳光也无法照耀的地方。
    她一下子就发觉这小区的好，可是又有些好奇。这小区之中阴冷暗沉，藏着看不见的危险，可是从前这个女孩子在这个小区住了整整一年……她慢吞吞地把剩下的一只脚也落在地上，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在弯曲了很久之后，竟然直不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垂头，双手微微用力，把膝盖掰直。
    “什么声音？”柳禾开着窗子，左右看了看。
    “没什么。”宋伊看着英俊男人一张略显天真的脸，看了看暖心小区，又看了看他这傻白甜的样子，慢慢地说道，“以后不要到这片小区来。”
    她远远地张望了一下，就看见那片阴影之中影影绰绰，明明是大白天，可是似乎小区里的住户很少的样子，对柳禾和探身过来的卫寒面无表情说道，“这里的住户都很八卦，看到我有豪车接送，会流传我一些很不好的传闻。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以后可以不要来么？”
    “对不起，我们没有想到。”
    的确，现在的人对于八卦，特别是对男男女女的八卦非常热衷，当他们看到跟自己一样没钱的宋伊从豪车上下来，开车接送的还是男人……
    就连卫寒的脸都微微动容。
    “他们已经记住了你们的车牌号，如果你们再从这里经过，他们一定会说是为我来的。虽然不近人情，也有些不知好歹，不过还请不要在这里出现。”
    宋伊顿了顿，看见卫寒和柳禾都点了点头，这才平直而僵硬地点了点自己的下颚。她一直在这段时间敞开着后边的车门，看见厉鬼一只一只地从车上下来，趴在后车窗的厉鬼尤其委屈。她默默地转移目光，将车门扣上，对卫寒和柳禾挥了挥手。
    “再见。”她背着撑得满满的包包举着再一次变得僵硬的腿向小区里走去。
    那一刻，她突然感觉到小区里有什么在惊慌地逃窜。
    宋伊摸了摸自己的脸。
    哦，竟然远远地就能感受到自己……她身边的厉鬼似乎有点带得少了呢。
    只是这僵硬的走路方式叫她有些不喜欢，虽然附身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子的身上很容易，容易到宋伊都觉得有些奇怪……这身体和她莫名契合，甚至不需要适应就能够说话并且行动，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能自如行动。
    她走起路来很慢，一步一步接近了突然似乎翻滚起了淡淡黑暗的暖心小区，那背影在走入了小区门口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卫寒的越野车还没有开走，柳禾坚持要目送宋伊走远。
    “这小姑娘竟然住在暖心小区。我听说这一片似乎很乱啊。”
    “她没钱。”卫寒转头看见一罐旺仔牛奶落在后车座上，转身去拿。
    拿到那罐旺仔牛奶的时候，他只觉得修长的手微微一颤，之后一股莫名的恐惧与阴冷直入心中。
    牛奶罐是冰冷的，冰冷得仿佛……仿佛像是之前宋伊那冰冷的体温。
    “怎么了？”看见卫寒似乎僵硬了，柳禾急忙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卫寒顿了顿，将牛奶罐拿到手里，转身放在自己的身边，一双手微微颤抖，却面无表情地说道，“昨天那别墅似乎不大干净，我们去买两个护身符。”
    他透过后车镜，看见宋伊已经消失在暖心小区里面，想到她再三不许他们在来到这个小区，突然又觉得……就算是有些可怕，可是却似乎很善良……他一边浑身冰冷，一边却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在柳禾“给我爸妈也买两个！”的唠叨里开车走了。
    他们的车子开走，一只趴在小区出入口的厉鬼转身，回到了宋伊的身边。
    厉鬼无声地跟着宋伊。
    宋伊点了点头。
    “真的走了就好。”她不愿意叫开车送自己回来的普通人受到伤害。不过想到这片小区里的确无头的犯罪率有点高，当然，这些从前都被归纳为这片小区里租住的客户都是一些生活艰难，或者有各种麻烦的人，不过宋伊就觉得这小区还是对自己有些好处的。
    聚阴之地，对于厉鬼来说就是个很好的休养的地方，更何况城市这么大，就算没有暖心小区，别的地方也会有爱心小区，心心小区啥的……她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走入小区之后，能看到零零星星的住户，也都是一些跟自己一样的活生生的年轻人。
    宋伊带着几只厉鬼在这小区里慢吞吞地走过，一路上，她觉得似乎远远的就有很多的气息逃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憋憋的肚子。
    那个什么……就……厉鬼是要吃饭的……
    不过初来乍到的就把人家以前的住户给吃了什么的，这在厉鬼之中仿佛也很不道德。宋伊面无表情地带着几分阴郁与隐忍的饥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她一路上似乎浑身泛起了阴冷与怨毒的气息，那一刻，似乎身边的黑暗都在翻滚，直到进入了安静的公寓楼里，她都没有露出笑容。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她开门走进去，在门口换了鞋子，走进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
    普普通通，有些装修陈旧的小公寓。
    除了公寓里自带的各种家具，其他的并没有自己添置的东西。
    宋伊把自己的包包拿下来，取出自己心爱的小棺材，垂头，下意识地蹭了蹭，把小棺材放在了床上的枕头旁。
    她打开了棺材盖子，露出里面小小的一只蜷缩的婴孩儿。
    宋伊也摸了摸这个婴孩儿。
    她这才仔细地看小棺材上的各种符文，发现这是大片的养鬼聚阴的符文，她虽然没有这个婴孩儿厉鬼的记忆，不过想想大概也能明白，这是曾经不知道是一个正道还是邪道的人想要养出一只强大的鬼婴，因此将这个小婴孩儿束缚在了棺材里，并且在那深山安静的别墅里用了无数的手段汇聚了这么一只小棺材，妄图利用这些来提升鬼婴的强悍。
    不过宋伊觉得这想要养她的家伙大概凶多吉少。
    这鬼婴已经非常强大，甚至已经到了不可能被控制甚至会反噬主人的程度，可是那个想要炼制她的却依旧没有出现。
    鬼婴的身上没有血腥味儿，大概那死鬼死在外头了。
    ……死得好。
    要炼制鬼婴，叫鬼婴对主人产生畏惧，又引发鬼婴的怨恨，那么这个小婴孩当初被炼制的时候一定遭遇到了非常可怕的酷刑和折磨。
    对一个婴孩儿出手，当然会不得好死。
    “收拾收拾。”宋伊听见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一愣，之后珍重地把小棺材放好，叫一只厉鬼守着自己的小棺材，又看了看四周。
    虽然四周很干净，不过宋伊还是觉得到处都是灰尘。她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满是鲜血的衣裳，抬脚去一旁一个简易衣柜里取出了另外一身淘宝款……这年头儿，淘宝款其实代表物美价廉呢，虽然衣料不是很好，不过只要是年轻的女孩子穿上总是会很漂亮。
    她拿起一身衣服走到卫生间，准备先洗个澡，把身上所有的血污都洗掉。
    一只厉鬼正坐在浴缸旁的小凳子上，呆滞地看着浴缸里的水哗啦啦地流动，一边把一只沐浴露抱在怀里。
    随时可以给宋伊擦背的。
    宋伊沉默了一下，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心疼地看了看这身漂亮的衣服，想了想，把衣服丢进了一旁的一个大大的洗衣盆里，对这厉鬼冷冷地说道，“洗干净。”
    她看见厉鬼浑身阴冷地垂着一颗被黑发披满了整张脸的头去蹲在地上洗衣服，这才满意地跨入浴缸。当她的身体没入水中，温暖的热水不大一会儿就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宋伊没有心疼水，只是叫头上的花洒从上面向下喷出水花，她在水流之下僵硬地把身上的血迹全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摸了摸后脑，伤口已经痊愈了。
    当浴缸里不再出现血水之后，宋伊这才关上了花洒从浴缸里走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惨白的，就算是被热水跑了很久却依旧没有血色的脸。这个身体很漂亮，可是身上出现的各种淤青却破坏了这份美丽。
    那些淤青看起来很刺眼，宋伊垂了垂眼睛，艰难俯身用毛巾把自己擦干，换上了新衣服，转头，就看见厉鬼已经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此刻木然地站在墙角，一双脚笔直地垂向地面。
    “以后洗衣服就是你的活儿。”宋伊淡淡地说道。
    厉鬼这才无声地跟着她出了卫生间。
    此刻房间里已经很整洁干净，几只厉鬼忙忙碌碌，宋伊感受了一下这屋子里令人舒适的阴气，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一下。她一边掏出手机，把昨天晚上赚到的钱往孤儿院的账户里汇了五千块，一边打了一个哈气。
    她还是一只小鬼婴，这种熬夜的活儿真的不大适合一个孩子，更何况妖妖灵这死统到现在都没有一份文本文档给她，暂时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她爬到了床上去，身边就是自己的小棺材。
    想了想，宋伊从这个女孩子的身上慢慢漂浮出来，垂头看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黑乎乎的小身子扭动着飞进了自己的小棺材。
    她觉得还是在自己的小床里睡得舒服。
    一只厉鬼贴心地给她盖上了盖子。
    宋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一阵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地传来，她在揉了揉眼睛，推开了棺材盖子，黑乎乎的小身子软软挂在了小棺材的边缘，茫然地瞪着一双惨白的眼睛看着正在床上铃声很聒噪的手机。
    这手机似乎很执着，宋伊不接，就一直在拨打。宋伊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婴啼……她抬起黑乎乎的小手猛地捂住了嘴巴，扭着单薄的小身子从小棺材里爬出来，融入了身边笔直地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的身体里。
    她僵硬着爬起来，接通了电话。
    “小伊，小伊啊？！哎呀，你可算接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电话的另一端是一个很焦虑关切的声音，宋伊想了想，想到这是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努力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妈，我刚才在睡觉。”
    她的声音就算努力温和却依旧带着几分冰冷与阴森，对面的女人应该已经很苍老了，突然顿了顿，问道，“小伊，你你是生病了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那种冰冷得没有感情的声音，叫年迈的院长妈妈很担心。
    “没什么。只是工作很累，想睡觉。”宋伊慢吞吞地说道。
    “小伊啊，这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院长妈妈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又打钱了？这都是这个月你第三次打钱了？小伊啊，孤儿院是很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你不要为了赚钱就熬坏了自己的身体呀。”
    她今天收到了宋伊转账来的五千块钱，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好了……五千块，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并不算是很多，可是对于一个一无所有要靠着自己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生存的孩子，这真的已经很多很多。
    宋伊没有背景，没有爸妈，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安心住着的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拿着宋伊汇来的钱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无法想象一个并不强壮又毫无背景的女孩子在大城市里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咱们的存款还是有一些的，而且也有很多好心人。”
    “我不累。”宋伊僵硬地站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眨了眨眼睛，对对面的院长妈妈轻声说道，“您不要担心，我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什么工作？”院长妈妈急忙问道。
    恐怖直播这种当然不能说了，不然院长妈妈还不吓死？宋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拍电影。”
    “拍电影？！”这怎么听起来像是遇到骗子了？
    不是说那些大城市总是会有很多坏人，会用拍电影拍广告来迷惑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然后在她们失去警惕心之后，对她们做出一些会毁灭她们一生的事情，甚至叫她们从此被他们掌控一辈子都会受伤害？
    如果是那样，那院长妈妈一定会疯掉的。
    “小伊啊，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不要受骗啊！”
    “没有受骗，是真的。以后我做大明星，赚很多很多钱，可风光！”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其实是认识的一位朋友邀请我去拍电影……没有，没有潜规则，也没有骗钱……对的。您可以去网上搜，星光传媒的卫寒和柳禾，一定搜得到。对对，对。是我的朋友，特别好的朋友？怎么认识的？路上……对，我们很投缘，一见如故。谈恋爱？没有，我不喜欢活……活动很丰富的男人。”把心神不定，更担心她了的院长妈妈给劝说去查卫寒和柳禾的背景，宋伊这才慢吞吞地把电话挂断，转身，看着自己面前几只无声跟在自己身后的厉鬼。
    她摸了摸嘴角。
    “看起来得搞定下一次直播的内容……你们有什么意见么？”她用自己最和颜悦色的声音对厉鬼们冷冷地问道。
    这该是厉鬼们的本能职业吧？
    不会制造惊悚的厉鬼还能是好厉鬼么？
    找个惊悚点儿的，叫自己能多赚钱打赏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