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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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国梁活泼好动,不愿做一板一眼的活计。七十年代末解散了大集体包产到户,他不想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又不爱老老实实坐下学习,就想做生意。
    王国梁的第一笔生意就是雇了拖拉机从顶山往县里运煤,运回来的煤块粉碎之后掺上黄土,做成蜂窝煤出售,一度成了他们县最大的蜂窝煤供应商。
    “去顶山买煤?”乔福山暗暗思量,倒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怎么运回来?人家会不会卖给他们?
    “国栋啊,你想的倒是容易,问题是咱去买人家就能卖给咱了?你要知道现在不管干啥都要领导说了算,有上级批示才行。就算买到了,咱咋运回来呢?”
    王国栋觉得这些完全不是问题,现在干啥不都要举旗子吗?他们也可以给自己的行为举一杆大旗。
    “大爷,煤买回来可以用火车运,咱县就有车站,我看铁路上的火车也经常运煤。”王国梁就爱在铁路两边晃悠,捡拾从敞篷的火车厢里飞溅下来的碎煤渣,在冬天取暖用。
    乔福山还是觉得王国栋异想天开:“你法子都是好法子,问题是咋实施?铁路上凭啥给你运煤?顶山又凭啥卖煤给你?”
    “大爷,这就是重点了!咱们去找领导,报告领导咱们要在每个生产队都建一个主席大礼堂,礼堂要建三层高,正中挂上领导人的画像。它是用来给社员们集中学习领导人思想,传达上级命令建造的。”
    王国栋整肃了神色,沉声又道:“这个礼堂要大,要坚固牢靠,要顶的住洪水,要抗的住地震。每个生产队的礼堂,要能装得下他们全生产队的所有人,这个礼堂,是领导人给社员们的庇护所!”
    乔福山听着王国栋用梦幻的声音描述这个大礼堂,嘴张的河马一样大,他怎么都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大的野心?
    “这个礼堂非建不可,凡是阻挠的,拦路的,都是在和伟大的无产阶级领导人做斗争!”王国栋说完还学着报纸上的小兵形象摆了个造型。
    乔福山把嘴吧嗒一下合上了,王国栋这小子有谱,他这口号喊出来,谁敢不让路?
    第26章 大忽悠王国栋
    乔福山感慨了一下王国栋的脑洞, 觉得这小子的想法有点谱,没准还真能成功呢?
    不过问题来了, 为了扯大旗喊口号建的礼堂,在公社建一个就行了, 干嘛每个生产队都要建?
    他才不信这小子真是为了口号的原因才建那么多礼堂呢!
    “大爷,我说过几年咱们这儿会发洪水,你相信吗?”王国栋俩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乔福山。
    乔福山撇撇嘴:“那有啥不信的,这几年不发,过几年就得发,过几年不发,再过几年还得发, 反正早晚都要发洪水。咱们这块儿黄土地不都是大河冲出来的吗?”
    “大爷啊,您说得太对了!对咱们这地方的人来说,洪水经常发, 就是大小的问题而已。”
    王国栋觉得自己是钻了死胡同了。
    上辈子从八十年代开始,国家已经慢慢的富裕强大起来了, 所以七十年代中期的洪水, 是他印象中这块平原上最惨烈的灾难。
    其实在新中国成立之前, 这块夹在两条大河之间的土地,早不知道被两条大河来回地轮着肆虐了多少回,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 早就对河水泛滥习以为常了。
    他视若猛虎的大洪灾,其实也不过是槐河的又一次泛滥而已。
    “大爷,你看咱们住的都是土坯房, 每来一次小水,大家都得建一次房子。每来一次大水,都会死上许多人。咱有了这个礼堂以后,再发水社员也能有个躲避处不是?”王国栋想让乔福山真心认为这个礼堂有用,而不是把它当做纯粹的摆设。
    “这礼堂不白建,最少能用五十年。生产队的室内生产活动,全都能在这个礼堂里面完成。它还能兼任队上的仓库学校会议室,用处大着呢!绝不仅仅是为了喊口号扯旗子用的。”
    这点乔福山同意,房子建了能白放着吗?肯定是要使用的。
    几个生产队上的粮仓都是土坯做的,每当夏季雨水多时,都要发愁土坯房子返潮渗水闷坏了粮食,在这个还不能让人随心所欲吃到饱的年代,坏掉的哪里是粮食,都是社员们的心血!
    “大爷,咱们可以边建礼堂边烧砖,咱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工,社员们可以用出工来换砖,到时候家里要建房的只需要买沙子水泥就好了,这样很多社员家就都能住上砖瓦房了。咱们还可以把砖卖出去,得来的钱去顶山买煤炭,去武县买水泥,去省城买钢材。咱们建这个礼堂都不用花生产队的钱!大爷你说好不好?”
    乔福山甩了甩被王国栋说懵了的脑子,又砸吧砸吧嘴:“你想的都挺好,问题是这跟火车站和顶山打交道的事,得领导出面才行吧?咱出面去喊,谁稀得搭理咱俩呢?”
    “当然要找领导出面,去县里找!”王国栋信心满满。
    “县里的正领导被小兵们弄得下位置了,现在只有几个副领导,他们现在都不咋管事,找他们去说,我看悬。”乔福山没信心,他把县里几个领导都琢磨了一遍,觉得哪个都不会揽他们这一摊子事。
    王国栋心里却早已有了人选:“咱找范武斗,他肯定会出面。”
    “范武斗?县里的班子根本没人听他的。”乔福山觉得这注意不靠谱。
    “大爷,咱干嘛要县里的班子听他的呢?咱只要他这个身份招牌就行!”王国栋心想没人听他的才最好呢,这样他们的提议对急于抓权的范武斗来说就更具吸引力,他才会更感兴趣。
    乔福山一思忖,范武斗的身份招牌确实是县里最大的,对县里的一套班子来说虽不太好使,对外面的人来说应该有用处吧?是吧?
    商量到这儿,俩人都觉可行。王国栋是憋了一辈子的伤痛哀戚,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乔福山是部队里呆久了,骨子里有中国军人的坚韧不拔,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那就要排除万难,直达目的,如果达不到目标,那就是还不够努力。
    一时二人气势如虹,王国栋也不讲课了,安排了几个学员自己拆机器练习,跟乔福山一起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委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现在除了分管农业的副领导那里还能正常办事,其他领导的业务基本都停了,俩人长驱直入,王国栋熟门熟路的直奔范武斗的办公室。
    到了门口敲门,里面喊进来,王国栋推门一看,好嘛!不大的办公室里挤挤挨挨站满了穿绿军装的小将们。
    天热,人又多,房子窗户也不大,小将们一个个敞胸咧怀,绿军装的后背上都被汗打湿了。
    看到他俩进来,斜坐在正中间办公桌上的范武斗瞪大了眼:“哦,是你,那个要把手伸到文县去的!你叫~~~你叫啥来着?”
    “小王庄的王国栋。”王国栋对着他直接道:“范主任,我没想把手伸文县去,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范武斗拿眼皮子夹了他一下:“你找我啥事?先说好,不管啥事,我都不去文县。文县那帮人太踏马凶残了,你知道昨天他们死了多少人吗?十三个!嘿,咱兄弟们在县里斗那么久了,连正领导都不是咱对手,咱可没死过人,是吧?”
    他说着朝周围的小将们点头询问,一帮小将叽叽喳喳的点头狂吹:“咱范主任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兵不刃血。”
    一群人差点把王国栋逗得乐出来,被吹的正舒爽的范武斗看王国栋忍笑,他心想可不能被这老农民给看扁了,连忙呵斥小将们:“行了行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我就是觉得,要把有限的生命,放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为革命发光发热中去,而不是消耗在无谓的争斗中!”
    他一说完王国栋赶紧鼓掌,娘的,能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清丽脱俗也算他的本事了。
    范武斗被王国栋的掌声给弄得懵了一下,他赶紧挥手打断王国栋:“好了好了,你有啥事就赶紧地说!我们还在开革命会议呢!”
    王国栋也不跟他墨迹,直接道明来意:“范主任,今天我和红星公社的乔福山社长一起来找你,是想向你汇报一下我们的革命思想,我们有一个提议需要你批准。”
    这倒是稀奇了,以前范武斗带人去乡下,社员们都躲着他。
    各个公社的社长也是能不和他接触就不接触,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来跟他汇报革命思想的人。
    范武斗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吭吭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目光严肃地望向王国栋:“有啥需要报告的,你说。”
    “经过这几年的学习和劳动,我认为我们在阶级斗争方面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王国栋先喊了两句白话,接着直入正题:“我们决定,要在红星公社的每个生产队都盖一座大礼堂。礼堂要建三层高,正中挂上领导人的画像。它是~~~”
    盖礼堂有我啥事?范武斗暗暗嘀咕。
    我去!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你等等,你等等!我告诉你王国栋,你盖礼堂要县里批钱是不是?县里没钱!有钱也不在我手里,你找错人了。”范武斗赶紧地摆手打断了王国栋。
    “范主任,多虑了是不?根本不用县里批钱,社员们对主席的热爱是发至肺腑的,这个礼堂将完全由社员们自己建造,不用县里批钱。”知道你这个家伙没实权,王国栋心里暗暗吐槽范武斗。
    “不用县里出钱?社员们自己盖?你知道盖一座礼堂得多少钱吗?得上万!社员们自己盖?咋盖?拿嘴盖?”范武斗算是明白了,这个叫王国栋的就是一个二愣子,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上次来找他要去平桥水库防汛,这次又盖大礼堂,
    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问题是乔福山个倔老头干嘛要跟着这个二愣子胡来?
    “乔社长,你啥意思?你也想盖礼堂?”范武斗询问乔福山,这老头不应该这么没谱才对。
    乔福山早就被王国栋给说服了,他直接对范武斗说道:“范主任,这事我和王国栋商量好了来的,你听听王国栋怎么说,真的不需要县里给经济上的扶持。”
    “范主任,我们真的不需要县里给钱,需要的只是您一纸批文。我好好跟你汇报汇报,你看我们的计划行的通不?”王国栋觉得还是要给这个没实权的家伙一针定心针,不然他老担心自己哄骗他掏钱,都不能好好听自己说话。
    “我们在红星公社建几座砖窑,请社员们出工建砖窑做砖坯。社员们在砖窑上出的工,我们不折合钱粮,折合成砖瓦,凡是家里想建房用砖瓦的社员,都可以到砖窑上来上工。”
    “做出来的砖瓦,我们一小部分给社员折工分,一部分用来建礼堂,还有一部分用来卖掉,卖来的钱买煤炭烧砖,买水泥沙子建礼堂,您觉得我们这个计划怎么样?”
    范武斗呆了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那你们来找我到底是要干啥?”
    “这个礼堂我们是为了更好的弘扬主席的思想建造的,这历史性的壮举,怎么能少了您范主任~~~王国栋眼睛四下一扫,赶紧加上一句。
    “和您的小将们呢?您想想,这礼堂开工的时候,您带着小将们去给礼堂奠基,礼堂落成的时候,您站带着小将们在门口剪彩,找个照相师傅给您把照片一拍。”
    王国栋喘口气接着忽悠:“到时每个生产队都有咱建的主席礼堂,咱请市里的记者,省里的记者都来给您做报道,露脸不露脸?风光不风光?您还跟几个副领导在这大院里玩啥?到时候您直接去市里的大院,甚至还能去省里的大院,您说是不是?”
    他这一通白话把范武斗给说得晕头转向脑子充血,范武斗晕晕乎乎地问一圈围着王国栋听傻了的小将们:“你们,觉得咋样?能不能行?”
    一群小将都是半大孩子,已经被王国栋画的大饼给忽悠的热血上头了,直点头如捣蒜:“行啊行啊,大哥这可太行了。”得,一高兴原形毕露,主任也不叫了,直接喊大哥了。
    范武斗一听他的手下们都赞同,自己再细想一下好像没什么危险?站起来一捋袖子,一拳砸在桌子上:“行,干了!”
    说完扭头一问王国栋:“咱先干啥?去奠基?”
    王国栋笑眯眯地给他把袖子放下来:“不,奠基还早着呢,咱先去买煤!”
    第27章 乔福山的打算
    王国栋既然已经把范武斗忽悠到了他的船上, 就不会只当他是个摆设。
    俩人先请范武斗出面去东风公社找到会做砖窑的老师傅来给他们建砖窑,王国栋和乔福山又匆匆的赶了回去, 王国栋先折回了趟大王庄,请了他三大爷王世全一起到红星公社商讨做砖的事宜, 自己又匆匆去看他的学生们了。
    鼓动社员来上工当然还是他们社长来说比较好,自己可没那个资格站到人前去。
    按他心里的规划,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他的目标是全县的每个生产队都建礼堂,只有红星一个公社参与那怎么能够呢?他甚至还想把这股风吹到临近他们的几个县,上辈子这几个县都是洪灾的重灾区。
    问题是自己公社不先做出成绩来,拿什么服人呢?
    乔福山召集自己手下的11个生产队长来开会,未免冲击太大, 先只给大家说公社要建一个主席大礼堂,请社员们出工来挖泥做坯,社员们出的工以后不折钱粮, 就折砖瓦,需要砖瓦的社员都可以抽空到砖窑来上工。
    几个队长一听都特别积极, 出工怕啥?咱乡下老农民怕干活吗?怕吃苦受累吗?他们只怕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还吃不饱肚子。
    这几年天公作美, 一直风调雨顺, 他们本就是产粮区,社员家里的情况都改善了许多。虽然不能由着性子每日吃到饱,经常细粮白面, 可情况比起前几年那是要好太多了。
    农闲时搭配杂粮蔬菜,都能吃到八分饱。农忙时家里的主妇也舍得蒸上两锅纯面粉的馍馍吃了。
    解决了肚子问题的老农民,接下来就想有点别的追求了, 过日子也不过就是吃、穿、住、行几件事。
    现在行是不用想了,所有人尤其是农民,只要出自己户籍所在县都要介绍信,国家不允许人口盲目流动,只要敢在外面乱跑被抓到,判一个盲流没商量。
    穿嘛凑合也能过,他们这儿本来就产棉花,许多妇女会纺线织布,只要不追求美观舒适,家里织的老粗布也能凑合着穿。
    就是这个住比较愁人,家家户户都是泥坯墙麦草顶,麦草顶得一年一换不说,手艺不到家没铺好,遇到个阴天下雨还要漏。
    泥坯的墙也支撑不了多久,有个五六年就被风雨侵蚀的不像样子了,返潮渗水,墙上掉土。
    泥坯墙没个支撑,窗子开的都不大,屋子里整日黑漆嘛乌的,外面天气稍微不好,进屋了啥都看不见就得点灯,谁家白日里舍得点灯熬油?
    泥土的墙面既防不住老鼠,又爱招虫子,经常有村民睡觉时被虫子钻进耳朵里,还有饿极了的老鼠去咬人脚趾头的,甚至还有不会动的婴儿被老鼠啃掉半边脸的惨事发生。
    所以这泥土房除了个冬暖夏凉、造价便宜之外就没个别的优点了。
    现在可以出工换砖瓦,大伙都高兴坏了,热烈地讨论还有这好事?地里刨食的庄稼人,要挣上钱那不容易,要力气那不有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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