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离覆说完后，顺手将手中的手提电脑转了圈，让屏幕对准了何云舟。
    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知道, 原来之前离覆一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竟然是在查询机票和酒店。
    “啊？可是, 我……”
    “我强烈建议你脱离现有环境另外找个地方缓缓，然后想清楚你究竟在纠结什么。”离覆耸了耸肩膀, “就我个人来看，你和某位男士之间的矛盾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也许到另外一个地方，冷静一下之后你能够更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仔细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吗？
    何云舟怔怔看着电脑屏幕, 拒绝的话就这样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
    ……
    在幸福花园小区的那栋大楼顶部, 霍铮窝在沙发里，眼神有点空洞地瞪着自己面前的虚拟人像发着呆。
    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依然住在这里，明明每天回家一抬头便能看见属于何云舟的那间房子, 然后会瞬间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当知道一切的李鱼提议搬走时, 霍铮还是本能地拒绝了。
    当然，对他的理由是被安置在顶楼大平层内的calo系统还需要一些时间的实际使用调试，不过无论是自己还是李鱼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而已。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 就连霍铮自己都会怨恨起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卑微地位——但这依然不能阻止他像是中毒了似的，完全放不下何云舟，也舍不得离开这栋有何云舟居住的大楼。
    简直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
    “霍先生，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的呼吸有点重, 紧接着便有甜美柔和的声音从遍布在房间各个角落的麦克风中传来。更新了算法后的电子音不再像是人们想的那样平淡冷漠，而是多了许多“人情味”。
    就像是现在这样，calo的投影说出那句话时，哪怕知道，那只是因为健康系统实时监测到了身体体征的不对劲，但霍铮依然可以从那电子音中听到一些类似于担忧的情绪。
    霍铮冷漠地垂下了眼眸，并没有在意calo的“关心”。
    白天强撑着精神调试产品时便发现了，其他人对calo这种人性化表现非常满意。公司高层也好，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好，还有研发部的内部员工都十分热衷于跟calo互动，毕竟排除掉所有隐患的它显得是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相处起来简直比真实的人类舒服一万倍。
    就连一直跟在霍铮身边的李鱼也好几次说漏了嘴，说如果产品继续研发下去，哪怕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其实也没有什么。
    【……你知道个屁。】
    这是霍铮在听到这句话后，脑海中闪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无论calo模拟的情绪是多么的细致逼真，霍铮依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人工计算下的情绪与真正的温柔是多么的不同。
    一旦接受过真实的感情，那么虚假的温情便会显得格外的空虚。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明明这段时间都是靠着calo全方位的照顾撑过无比痛苦的时光，在面对calo时，霍铮却显得比所有人都要木然。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对他叫嚣着这一点。
    从五星级厨师那里全方位复制下来的餐点，最细致周道的日常服务，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便利——却始终没有办法让霍铮振作起来。
    “我什么都不需要。”
    霍铮轻轻用沙哑的语调对calo说道。
    我只想要我的小船回到我身边来。
    霍铮在心底重复道。
    哪怕到了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依旧是何云舟的脸，永远显得很温柔的眼眸，和让人感到安心的淡淡的微笑。
    在其他人眼里应该只是一个普通清秀的男人吧，但只要想到那个男人的面孔，霍铮的心还是很不争气地悸动起来。
    “calo，开启宠物托管系统。”
    舌头和嘴唇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霍铮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吩咐道。
    “好的。”
    calo系统柔和地回应道，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这就是人工智能和真正人类的不同了，毕竟若是人类的话，哪怕受过再严格的训练，在过去几天里不断重复切换系统的行为也会感到纳闷和烦躁吧。
    伴随着宠物托管模式的开启，空气净化系统和地面除尘系统都开始了提频。
    但这些都不是霍铮切换到这个模式的原因。
    他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房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对着那些遍布全家的麦克风开了口。
    “喵……”
    他学了一声喵叫。
    那拖长了嗓音，格外嘹亮的叫法，正是从记忆中那只胖乎乎又嘴馋的橘色大猫那里学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猫叫声还不是很熟练，但这么多天下来，他的猫叫声已经格外逼真了。
    “不要害怕哦，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哦。”
    房间的某处传来了清晰而轻柔的男声。
    那还是之前打算去北海道旅行，想把南瓜托管家里时，他让何云舟录在系统里的声音。
    当时其实只是害怕南瓜到了新环境以后会有些紧张，哪怕知道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录下了何云舟那充满了安抚意味的声音。
    只要感应到南瓜不安的叫声，录音便会自动重复并且释放出猫用荷尔蒙和一些小玩具转移猫的注意力。
    不过当时兴致勃勃的两个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录音最后的试用者会是一个人类。
    ……也就是霍铮他自己。
    每当他因为这一次的失恋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他便会将这一声录音调出来让自己听一听。
    然后，就会有那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能忘记一切，假装何云舟依然还在他身边。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他回过神来的他便会比之前陷入到更深的沮丧和伤心之中。
    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一只猫的替身——无论过了多久，一想起这件事情霍铮还是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些让他一头栽到何云舟这个大坑里完全冒不出头来的温柔与真情，都只是因为，他让何云舟想起了已经死去的猫。
    霍铮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难堪过。
    “我还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喜欢上真正的我呢。”
    他对着calo系统喃喃地说道。
    “……结果我只是一只亡猫的替身。”
    只不过已经被切换为宠物托管系统的calo对人声并不是特别灵敏，并没有对他这段悲惨的低喃做出任何回应。
    霍铮的心更凉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小区的楼下也不会有别人没事在那逗留。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发出一声针对自己的咒骂，接着便一把抓起外套，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自从跟何云舟争吵并且狼狈逃走之后，表面上霍铮已经完全切断了跟何云舟的任何联系，但实际上，每隔几天，霍铮都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默默地走到楼下，看着何云舟的房子发很久的呆。
    也亏是何云舟作为自由职业习惯性熬夜，所以在凌晨的时候，整栋大楼也只有他的房子会透露出薄薄的灯光。
    霍铮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非常不争气，因为就是靠着那些晚上，映入他眼帘的一抹灯光，才能让他在白天强撑出精英而冷静的模样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这个晚上，一直支撑着他的那道光，却消失了。
    霍铮手脚冰凉地站在楼下，死死地盯着那一片漆黑的窗口，彻底不好了。
    是睡着了吧。
    他对自己说。
    毕竟当初何云舟也曾笑着调侃过很多次，无论如何都需要早睡一点了……不，但那个人压根就没有做到过……
    还是说，他生病了？
    因为不舒服所以今天早上早睡了？
    这个念头一闯入霍铮的脑海，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他直接坐着电梯一路冲到了何云舟的门口，下意识地便想敲门。
    但在最后那一刻，他的动作一僵，停在了原地。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霍铮质问着自己。
    那个人只是把你当成了猫而已！在你对他情深义重完全神魂颠倒的时候，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其实跟南瓜是一样的！
    心底的那个小恶魔发出了放肆的嘲笑声。
    霍铮在何云舟的门口转了一个身，只想就这样离开。
    但是，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想远离何云舟家的大门。
    他背靠着何云舟家的门，慢慢地滑坐了下来。
    坐在格外熟悉的门口，无数温暖而甜蜜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其实也不是没有听到何云舟在那一天说的后半截话，已经不再把他当成猫而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什么的……
    但霍铮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何云舟的话。
    他十分怀疑，何云舟只是被他的求婚逼急了，不得不说了真话。最后又看到他反应太过激烈，才会努力安慰他。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霍铮却觉得自己与幸福之间，却像是有了一道天堑。
    霍铮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何云舟的门口想着，情感激荡，忽悲忽喜……然后，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你好？”
    等再醒来的时候，霍铮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有些慌张的女孩。
    “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女孩对上刚醒来的霍铮，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但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又迅速地站住了。
    “我……唔……天亮了？”
    霍铮揉了揉自己的酸痛的脖子，再看看楼道里已经十分明亮的天色，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何云舟家门口坐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抱歉，我只是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
    他含糊地道了一声歉，然后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