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要是害怕，就赶紧走，他可不会为她耽误事。
    宋莹莹专心喂饼，并不分出过多的视线。等他再吃完一块，就站起身来。
    六子以为她终于要走了，谁知她端着盘子走向灶房：“我给你放屋里吧，放在地上，再沾上血，就不好吃了。”
    “嗯。”六子低头应了一声。
    他以为这次她真的要走了。没想到她把饼送进灶房，又回来了。
    “小六子，你多久没洗头了啊？”宋莹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几乎板结的头发问道。
    六子恼怒地回头：“不许叫我小六子！”她比他大多少？最多两岁罢了！有什么资格嫌他小？他会掏鸟蛋，又会抓蛇，不比她差什么！
    “那叫你小六六？”宋莹莹表示尊重他，立刻换了一个叫法。
    六子：“……你赶紧走！”
    他这次是认真撵她走，宋莹莹见他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蛇皮，像是她敢留下来，他就把蛇皮甩她脸上一样。
    “好好好，我走我走。”宋莹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抖开来，是一条崭新的发带，深蓝色的布料，缝得整整齐齐，“呐，给你做的。”
    宋莹莹给家人做的时候，顺手多做了一条。本来打算等两个人再熟悉一点，就送给他的。没想到出了这事，倒是可以提前送他了。
    她笑着把发带团成一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塞进了他怀里。然后拍了拍手：“好啦，我走了。”
    哼着调儿，脚步轻快地走了。
    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他满脸的震惊，以及不敢置信。眼前还残留着那根发带的样子，深蓝色的一条，被她拿住一端，轻柔地在空中拂动。
    现在，那根发带被她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只觉得胸口像塞进了一团火，烤得他难受，立刻就想抓出来。但他双手血淋淋的，根本没法碰东西。板着一张小脸，匆匆净了手，才从怀里抓出发带。
    轻盈，鲜亮，横在他伤痕纵横交错的手心里。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里，手心没有洗干净，交纵的纹路里藏着泥，指缝里也没洗干净，指甲更是黑漆漆的。
    他根本没资格捧着这条发带。
    放哪里去？他身上脏，放他身上就染脏了。放别处？可家里到处都脏兮兮的。他看着整个院子，没有一处能盛放它的地方。
    绷着唇，他将发带团成一团，又塞回了怀里。她自己塞进来的，想来是不怕脏的。
    揣着发带，跑出院子，来到宋莹莹家门口。张了张口，他喊道：“喂！”
    宋老娘先看到他，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六子啊？来找莹莹吗？进来玩吧。”
    六子不进去，他像是不自在，又退后两步。僵硬地站在门外，说道：“我找她。”
    “莹莹，六子找你！”宋老娘便朝屋里喊了一声。
    宋莹莹早就听见了，她是故意不出去的。以为他憋狠了，会喊出她的名字。没想到，宋老娘这么体贴人，叫她少看一出乐子。
    “来了。”她走出去，站到六子身前，笑盈盈地问道：“你洗完蛇啦？”
    刚才跟他说话，他就知道洗蛇，也不理她。现在还不是要来找她？
    六子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发带，一声不吭地塞给她。
    塞了就要走。
    宋莹莹拉住他：“干什么？送我礼物啊？你是想跟我交朋友了吗？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我好开心啊！”
    六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这是你送我的！”
    “哦，可我送你了，就是你的了啊。现在你送给我，是想跟我交朋友吗？”宋莹莹笑眯眯地点头，“好的，我答应你啦！”
    六子只觉得自己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他想象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但他觉得一定很古怪。因为面前站的这个小妞儿，简直古怪极了！
    “我不跟你开玩笑！”最终，他冷冷地道，“我不跟你交朋友，你以后也别到我面前晃！”
    他说完就要走，力气大得很，宋莹莹根本抓不住他。
    她便在他身后道：“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它吗？”
    六子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
    “也对，你头发脏兮兮的，只怕绑上不到半天，这条发带就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六子的身形似乎顿了顿，随即走得更快了。
    他以为自己拒绝得很明显了，没想到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身后响起来：“胆小鬼。连跟发带都不肯收。怕上面有毒吗？”
    他忍不住回头，就见她慢悠悠地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说着气人的话。
    “这么不想交朋友？是真的不想，还是害怕？”
    “你就是个胆小鬼吧？”
    六子走进自己家院子里，见她还跟着，愤怒地关上篱笆院门，把她拦在外面：“我胆小不胆小，关你什么事！”
    吃她家大米了？
    被关在外头，宋莹莹也不生气，站在篱笆外面，悠悠地又道：“俗话说三岁看老。你都八岁了，胆子还这么小，可见长大也是一个软趴趴的男人，天天被媳妇揪着耳朵骂没用。”
    “哦，不对，你可能都找不到媳妇。”
    她这话简直是——恶毒！
    六子气得脸都青了！一把拉开篱笆院门，冲她吼道：“滚！你滚开！”
    “你就知道叫我滚，有种你打我啊。”宋莹莹嚣张地道，还冲他耸了耸肩，“怎么，不敢啊？被我说中了？胆小鬼！”
    六子气得捏起拳头，用力挥了出去——
    离她的脸还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的时候，他停下了。
    他怒视着她。
    本以为做到这样，她就会感到害怕，哭着跑走，以后都不再来惹他。谁知她瞪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的，亮晶晶的，挑衅地看着他，好像笃定他不敢打她一样。
    “行，我是胆小鬼。”他收回拳头，冷冷地看着她，“你满意了？满意了就走！”
    宋莹莹笑着往前，一步步逼退他：“我怎么会走呢？我可最喜欢欺负人了，尤其是胆小鬼！”
    第9章 两世惨淡的男配9
    最终，六子收下了那条发带。
    他实在是对宋莹莹无可奈何。她太难缠了，对他而言。他从小没有小伙伴，不太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如果她是恶意欺负他，倒还好了，他可以打她一顿。
    偏偏她不是。她只是想跟他做朋友，而他即便不想跟她做朋友，却也不能因此就揍她。
    “好了，我收下了，你走吧！”他抬着下巴，眼里闪烁着羞恼和愤怒。
    宋莹莹笑盈盈地看着他，伸出手道：“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宋莹莹，以后就是你的小伙伴了。”
    六子看着她伸出的手，莫名其妙：“我知道你叫宋莹莹。”
    “你要伸出手，跟我握一握，然后介绍你自己。”宋莹莹跟他讲着交友仪式。
    六子看着她白嫩嫩的手心，想起自己没洗干净的黑漆漆的手，瞳仁缩了一下。
    一股恶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
    她这样爹疼娘宠哥嫂爱的小妞儿，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甜甜的，说起话来也温柔得很，就像他在河边采的甜甜草，嚼上一口，满口清甜。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他交朋友？
    六子背在身后的右手动了动。他跟她不一样。他又脏又臭，还生着六根手指头。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宋莹莹伸出的手被狠狠打落。
    六子满眼恶意地看着她道：“你想跟我交朋友？我会欺负你的！你要是不怕被我欺负，我就跟你交朋友好了！”
    他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样。
    宋莹莹忍不住哼笑一声，吹了吹被他打疼的手，冲过去就揪他的领子：“你搞错了。我跟你交朋友，是想欺负你。你还想欺负我？你做梦吧！”
    她拧他的腰，又狠狠咯吱他。
    六子扑棱棱的挣扎，到底还是没翻出她的手心，被挠得蜷缩在地上，蹬着双脚直打滚。
    宋莹莹家的小区里有很多这种熊孩子，亲戚家更是一群一群的，她从小就跟熊孩子斗智斗勇，小六子想在她手底下讨好，还差着呢。
    她把他翻过去，让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反剪他的两手，膝盖顶在他的腰上：“服不服？”
    六子气坏了！他之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小甜妞儿？！
    “不服！”
    宋莹莹便又咯吱他。
    六子痒得喘不上气，还不肯松口，宋莹莹便停下手：“真的这么不想跟我玩啊？”
    六子不吭声。
    “那算了。”她松开他，“我找别人玩去。反正村里也不只是你一个小孩子。”
    六子听着她轻轻松松的口吻，好像不跟他做朋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心里不禁泛起难言的感受。他想象了一下，她跟别人玩的情景——她给别人送鸡蛋，给别人送蘑菇，喂别人吃饼，做漂亮的发带送给别人……
    他扑棱一下站起来，紧紧攥住她的衣裳。
    宋莹莹走不了，便站定脚步，抱着双手，斜眼看他：“怎么？”
    六子紧紧绷着唇，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神亮得像有火在烧。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用力揪着她的衣裳。
    宋莹莹毫不客气地拍开他：“不跟我玩就别抓我衣裳！”
    六子还是不放，并且抓得更紧了。
    宋莹莹便笑了起来：“不松手？那就是想跟我玩了？是不是啊？你想跟我交朋友了？”
    “嗯。”他憋出蚊子哼哼似的声音。
    宋莹莹顿时胸中畅快。臭小子，跟她倔，还不是输了！
    她也不跟他计较。这小子脸皮薄得很，再逗下去，真要恼了。她伸出手，重新做自我介绍：“我叫宋莹莹。十岁了。住在你家旁边。我害怕蛇，不敢挖蚯蚓。我特别嘴馋，还喜欢打扮。”
    六子见她这么郑重，抿了抿唇，慢慢松开她的衣角。把手背在身后，使劲蹭了蹭，才伸出来，慢慢握住她的。
    她的手软得像没有骨头。又白，又滑。六子看着自己伤痕纵横的，黑漆漆的，丑丑的手背，忽发狠心，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叫六子。八岁了。住在你家旁边。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