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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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三奶奶喊:“嘉辞,你去哪?”
    郑嘉辞没有理会。
    他一路走出穿廊过垂花门,脸上放肆嘲弄的笑意逐渐消失,冷冰冰一张脸,双眼略显无神。
    不时有婢子经过,在他跟前问了好,背过身窃窃私语:“三少爷不考科举了,说是要做商人。”
    “商人?好好的世家子不做,作甚去做商人?”
    “不知道,兴许是疯魔了。”
    郑嘉辞止住脚步。
    他向来不是个宽容的人。
    “你们两个,过来。”
    婢子们面面相觑,没想到郑嘉辞耳力劲如此好。
    “三少爷。”
    郑嘉辞吩咐昆布:“你留在这里掌掴她们,直至天黑为止。”
    婢子们惊慌,其中一人抱住郑嘉辞的腿,求情:“三少爷,我们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您绕了我们。”
    郑嘉辞俊脸冷酷无情,重重一脚将人踹开,嫌弃地指了刚才那个求情的婢子:“明日将她发卖。”
    昆布应下:“是。”
    身后哭闹声震天,郑嘉辞只觉心烦,屏退左右,漫无目的在府内走动。
    走着走着,回过神已走入园中。园子里花香四溢,花树系满绣带,风吹飘带动,五颜六色,甚是别致。
    一人独立花丛中,高高挽髻,鬓间簪花,腰衔璎珞珠串,细长的脖颈在日光照耀下白皙似玉。
    少女手里提只草编竹篮,兴高采烈,哼着江南小曲,采摘花瓣。
    郑嘉辞站在草木的阴影中,身形一僵。
    他目光阴鸷,牢牢盯紧她。
    她的怡然自得与他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对比。她有她的光明大道要走,丝毫未曾察觉她是摧毁他仕途的罪魁祸首。
    她面上的笑容纯洁美好,看得人只想狠狠摧毁。
    四下无人。
    郑嘉辞随意拾起几颗石子,朝前抛掷,准确无误击中少女的膝盖。
    少女笑声不再,摔倒在地,嘴里叫疼。
    “谁!是谁!出来!”令窈气鼓鼓地巡视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
    刚摘好的花瓣散落一地,她原本打算用花瓣藤枝编制轮椅扶手,送给郑嘉和做暂别礼物。风一吹,花瓣四飘,她顾不得腿上疼痛,伸手去抓漫天的花瓣。
    哪里抓得到。
    她又气又急,想要从地上撑着站起来,无奈腿太疼,动弹不得,三番两次尝试,一扯就痛,干脆瘫坐地上,委屈巴巴等人来扶。
    郑嘉辞捏紧手里没来及抛掷的石子,狠戾的眼神有所松动。
    风停,花瓣缓缓旋落,少女发间裙间皆是花瓣,鹅蛋似的一张小脸双颊鼓起,甜美清亮的声音往外吐出一句又一句,诅咒方才害她摔倒的人。
    小孩子气的话,既恶毒又天真,落在人耳里,像针扎一般。
    骂累了,令窈长长叹口气,尾音软糯,抱怨:“怎么还没人来?”
    郑嘉辞怔忪,犹豫半晌,他扔掉指间的石子,鬼使神差般从草木后走出来。
    “是你?”直至人走到面前,令窈才从白茫茫的日光里窥见郑嘉辞一张冷如冰窖的脸。
    郑嘉辞居高临下,淡淡扫睨一眼,眸中愠怒的情愫早已消失不见,他对她道:“是我又如何?”
    令窈抓起小石块,质问:“你扔的?”
    郑嘉辞:“不是。”
    “就是你。”
    他没再否认,转身就要走。
    令窈急忙捞住他袍角:“等等。”
    “作甚?”
    令窈细声:“你可不可以帮我喊个人过来,我脚发麻,走不动路。”
    郑嘉辞斜视,刚才那一下,他有意点中了她的穴道,她暂时会双腿僵麻,只能倚靠旁人。
    他本不该现身,留她在此地受苦,方能稍解他心头之恨。
    令窈生怕他离开不管她,唤:“三哥哥。”
    一声三哥哥,郑嘉辞回头:“是我害你摔倒的吗?”
    令窈暗骂他不要脸,摇头:“不知道,三哥哥觉得呢?”
    郑嘉辞没再回应。
    他缓缓蹲下,为她查看伤处,隔着薄纱,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处淤青赫然入目。
    郑嘉辞指尖轻挪,拂上那处淤青,明知故问:“疼吗?”
    令窈撅嘴不答。
    郑嘉辞往下一摁,重复:“疼吗?”
    令窈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要打他,一巴掌尚未落下,被他擒住手腕,郑嘉辞笑道:“看来是疼了。”
    令窈双眼发红,死死瞪他。
    郑嘉辞背对她:“上来。”
    令窈黛眉紧蹙。
    郑嘉辞:“那我走了。”
    令窈犹豫不决。
    她实在是太渴太累了,为给郑嘉和编制花瓣藤枝,今日所摘花木全是她亲力亲为,从早忙到现在,就没停歇过,日头晒得很,她不该吃眼前亏。
    令窈及时攀住郑嘉辞双肩,不甘不愿,小声道:“有劳三哥哥了。”
    第91章
    郑嘉辞背着令窈穿过花丛, 两人沉默, 谁也不和谁说话。
    经过湖边时,郑嘉辞在石桥停留, 若有所思地盯着平静的湖面。
    令窈不得不出声催促:“我口渴,快些带我回去罢。”
    郑嘉辞阴冷的声音钻进她耳里:“你说, 要是我现在将你丢进水里,你游得动吗?会不会溺水而亡?”
    令窈一愣, 双手圈紧郑嘉辞脖颈。
    郑嘉辞笑声肆然,离开石桥, 继续背她往前。
    令窈松口气,闷闷地盯着郑嘉辞头上莲花玉冠,气恼地想, 凭他也配戴这等高洁之物?
    她认识的人里,论阴险狡诈,郑嘉辞当属第一。
    忽然郑嘉辞问:“你真觉得我能靠商道光宗耀祖吗?”
    令窈怔了怔,收起对他的不满,答:“能。”
    沉寂半刻, 郑嘉辞道:“四妹妹,我原以为你的花言巧语, 只会对你的二哥哥说。”
    令窈觉得他真是奇怪,她好心告诉他真话,他不领情也就罢了, 还要趁势羞辱她一番。要不是念他前世养了她两年, 她才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令窈气得捶他背, 嘴硬:“你放我下去。”
    “真要下去?”
    令窈想了想,那还是算了。
    郑嘉辞笑问:“四妹妹,你是不是打心底瞧不起我?”
    令窈扯谎:“不是。”
    郑嘉辞:“何必说假话,我又不是你二哥哥。”
    他拿他自己的事来问她,却又事事要提郑嘉和,再没有比郑嘉辞更难伺候的人了。令窈没能忍住,做出掐他脖子的手势。
    郑嘉辞侧过脑袋,薄唇噙笑:“不高兴了?”
    令窈赶忙将手放下:“什么都是三哥哥说了算,我哪能不高兴?”
    “也是,若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你确实不该不高兴。”
    令窈哼一声,紧闭双唇,发誓不再多说一句话。
    郑嘉辞嘲笑自己愚蠢,竟会自讨没趣。
    万人宠爱的宸阳郡主,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明珠,从小到大高高在上,如今长成一副花容玉貌,更是有无数人为她前仆后继。若不是他与她沾了一个姓,以她的心性,只怕连看他一眼都嫌多。
    他早就和她结下梁子,她是个记仇的人,他也是个记仇的人,就算日后她知道是她耽误他的前程,只怕也会装作不知情,幸灾乐祸地踩上一脚。
    她连穆辰良和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天底下的男儿,就只郑嘉和与孟铎能入她眼。
    走至碧纱馆外,郑嘉辞没再往前,弯腰将令窈放到门前的大石头上。
    她浅吐一口气,舒展眉眼,仿佛逃出生天后的庆幸。这一细小的神情变化刚好被他瞧在看眼里。
    凝视数秒后,郑嘉辞俯身贴近,滚烫吐息喷至她耳畔:“实话告诉你,方才伤你的,是我。”
    令窈微愣,而后毫不犹豫一耳光扇过去:“无耻之徒。”
    郑嘉辞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她一下。
    她打人时从不留情面,只求自己畅快,一巴掌下去,她自己手心都疼,抬眼再看,郑嘉辞左脸显出微红的巴掌印。
    他抚了抚刚才被她打过的地方,笑道:“四妹妹尚未出发去汴梁,便已提前将礼物带给了三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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