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长工”（一）

    深秋的风退去最后一丝燥热，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撩起少女披散在肩头的秀发。晓柔顺手勾起耳边的发丝挂在耳后，曲肘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挺起有些微酸的腰，环视周围大大小小几乎塞满了一个房间的画作，疲惫地叹了口气。
    前两天她的老师向她私下里透露了一个消息，本地的艺术馆将要联合业内几位大拿开展一个画展遴选活动，上至新锐艺术家下至平民草根，只要你的画能打动评委，皆可以在此次活动画展中展出。
    晓柔明白，这次活动的含金量并不算低，老师也不想让她错过，所以提醒她让她好好准备参选的作品。只是晓柔最近灵感缺乏，试画了好几幅作品都不够满意，为此开始焦虑的晓柔决定换一个思路，从以前满意的作品里先挑选几幅备选也不错。而且，回顾从前的作品既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没准也能激发新的灵感。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她的“存货”居然有如此之多。即便是要从这些作品里挑选出那么一两幅作为自己的“最佳代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晓柔左挑挑，右选选，始终也没法敲定，只能逐一慢慢筛选。
    这些作品里，有的她还记忆犹新，有的却早已抛之脑后，重新看到时，亦也有几分新鲜之感。只是当她摸到墙角里一副盖着落了灰画布的画架时，晓柔回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那幅画需要这么严严实实地遮着。难道这并不是一副她满意的作品，而是被她随手遗忘的未成品？
    带着疑惑，晓柔揭开了那灰白的画布。
    被掀起的粉尘在阳光下显得颗粒分明，同时让晓柔的鼻子阵阵发痒。
    只是画布下那浓烈的金黄色冲击让她根本无暇顾及鼻子的痒意。
    这是一副田园画。
    大胆的色彩运用和颇具新意的破图令人眼前一亮。
    明亮的金黄冲击不仅让晓柔眼前一亮，也如石入湖泊，“咚”地一下让她想起了那个秋天。
    这幅画的诞生还要归功于去年一部乡村电影的大热。
    电影中那优美宁静的田园风光着实带动了一波乡村旅游，也让前去观影过的晓柔燃起了画田园画的激情。只是晓柔理想中的田园最好有金黄的麦浪，堆成小山高的草垛子，开垦整齐的农田，独立守望的稻草人。画面光是想象就很美，却怎么也不像是她周边城市能有的景象。
    为此晓柔还破费了一番力气，才打听到一个朋友的远方亲戚那开着大片的农场，这让晓柔迫不及待地打包了行李，带上了画架工具，坐上了奔赴的火车。
    负责接待晓柔的一对相貌和蔼的中年夫妇。
    晓柔礼貌地递上礼物，表示了对他们的打扰。
    俩夫妻赶紧表示让晓柔不用客气，热情地表示欢迎，并给晓柔安排好了住处。
    同样托电影的福，乡村旅游大热，俩夫妇才把之前几座闲置的石头房和木瓦房重新找人修葺了起来，也准备搞搞乡村民宿啥的。晓柔的到来正好算是来给他们的民宿试住。当然，那圆脸阿姨听说了晓柔画画很不错，有些腼腆的表示，如果晓柔愿意的话，可不可以留几幅作品当做民宿的装饰画给挂起来，听说现在小年轻都很喜欢这样的装修设计。
    晓柔当然愿意了。
    这简直是对她的极大认可。
    接下来的这几天，晓柔时常带着画架画具，出没在各种田间地头四处采风，在那村庄里也算是一道特别的风景了。有好心的农户见晓柔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经常要扛着笨重的画架跑来跑去，经常提出要给她搭把手，都被晓柔微笑着拒绝了。早就习惯四处采风的她，这点重量对她来说已经是小意思啦~
    其实，热情好客的东道主早就给晓柔安排了一位“助手”，只是晓柔并不太敢使唤他。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人。
    晓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惊讶地两眼都瞪圆了。
    她算是知道普通人站到姚明面前是什么感觉了。尤其是对于晓柔这种身材娇小的女孩来说，那简直就是矮子站在了巨人前，她必须抬头仰望才能看清这人的脸。
    过于悬殊的体型差让晓柔对这人有着天然的畏惧，尽管圆脸阿姨和她嘱咐有事尽管找这人，但晓柔还是尽量不想去“招惹”他。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有巨物恐惧症了，那种压迫感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大概看出了晓柔对这人的畏惧，圆脸阿姨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因为田多地多，夫妻两人难免顾不过来，所以这高大的男人是他们请来看地干活的，除了叁餐和他们一起吃外，平时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晚上还要去田间巡逻看地，就睡在田地间的那个茅草屋里。当初夫妻两人就是看中了他这个颇具威慑力的身材，干活也是一把子力气，才定的这人来家里常驻做活。
    圆脸阿姨介绍的轻描淡写，但晓柔的脑袋里立刻蹦出来一个非常具有阶级感和时代感的组合词：这不就是“地主”和“长工”吗？！
    咳咳，好吧，人家这是合法的雇佣关系，该付的钱也没一份少付，并不是那种恶劣的剥削关系，但是这浓浓的既视感实在是过于强烈，导致晓柔每每看见这位“巨人”，她的脑子里就徘徊着“长工”二字，还差几次险些叫出口，就差再来一首《白毛女》在脑内循环播放了！
    鉴于这位“长工”的身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晓柔头几天里除了“高大”这点外，其他印象都淡化了。后来连着相处几天，晓柔才发现，这人远看细长如高耸的竹竿似的，可近看那肌肉硬实的是一点多余的脂肪都瞧不见，感觉要是一口咬下去，能把人的牙给崩掉。本该也算是剑眉星目的相貌却被太阳狠晒成的朱古力肤色模糊了五官，只留下那粗浓的眉毛和炯亮的眼还算有记忆的特点。
    不过这人虽然看着不大好说话，却很是勤恳。
    已经是可以裹风衣毛衣的日子了，晓柔却总是看到他绑着头巾，打着赤膊，高高卷着洗的发白的裤管在田间劳作，挥汗如雨。晓柔从没见过他偷懒，他本人也十分沉默寡言，十足老黄牛的做派。
    因为这人的肤色实在是晒得太黑了，晓柔一时猜不准他的年龄，只“大哥、大哥”地叫着，想来总不会出错。那人更多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点头回应。如果晓柔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也不多说什么，顺手就替晓柔办了，处久了，晓柔倒觉得他靠谱了。
    晓柔在这呆了小半个月，风景宜人，心情愉快，画作的质量和数量都出奇的高。不过眼看呆的日子也不短了，也是时候准备回家了。圆脸阿姨再叁热情挽留，让她过了村里做戏的日子再走，好好热闹一下。
    晓柔考虑再叁，决定还是再热闹最后一把，没准又能画幅好画。
    做戏的那天，晓柔去看了热闹。
    这儿地理上虽然和老家相隔甚远，这做戏上却是大同小异。戏台上是热闹的打唱，戏台下围满了各类小贩。晓柔去看了会热闹就觉得有些吵闹，也不打扰人家的欢庆，自己先一步回去休息了。
    村子里搭了戏台，几乎整个村的人都跑去看戏了，就显得田野格外的安静。晓柔慢慢走在小道上，听着自己的鞋底碾着碎石的声音。
    可慢慢的，她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晓柔一开始没多想，只是这脚步声像是与她如影随形，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扭头回看却除了漆黑的夜色什么也看不清。
    晓柔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小跑起来，那脚步声也随之急促起来。
    有人在跟着她！晓柔确定了。
    晓柔不敢再回头，只想着跑快点再跑快一点！
    可那脚步声一改之前的随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逼晓柔身后。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拽住了晓柔的胳膊。
    晓柔刚被吓得想要尖叫，就被捂住了嘴。那手掌大的，几乎盖住了她半个脸。
    拽住晓柔胳膊的手越过她的身体猛地一收，竟把晓柔轻而易举地拎抱了起来。
    晓柔就这么双脚悬空，慌乱地踢着腿，死抠着封印住她口唇的铁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远道路，没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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