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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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联璧阁中。
    楚嫣看着丫鬟们拜月、祭月,也跟她们玩了几把游戏, 道:“园子里怪冷清的, 干脆请公主来,咱们凑一桌打马吊吧。”
    派人去临园,不一会儿回来说:“公主不过来了, 让夫人自己热闹。”
    “公主在做什么?”楚嫣问道。
    这宫人有点为难, 道:“公主心情不太好, 每年中秋公主心情都不好……中秋是驸马的忌日。”
    楚嫣“啊”了一声, “怪不得,那别去打扰公主了,咱们这里也不要吵着公主。”
    这宫人连声称谢。楚嫣就问道:“驸马逝世七八年了吧,公主一直都不曾开怀,可见当年公主和驸马肯定是鹣鲽情深。”
    这宫人点头道:“驸马一表人才,又十分体贴,和公主也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是人人称羡的佳侣呢。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啊……”
    中秋节本来是个好节日, 只不过过节的人似乎都各有各的伤心事。
    楚嫣以为今晚自己会看着月亮,默许心事, 没想到张朝元匆匆忙忙来到了联璧阁,带给她一个好消息。
    “你说什么?”楚嫣站了起来,巨大的酸楚和激动让她努力想要堆砌一个笑容,却掩饰不住自己湿润的眼睛。
    “你的家人,已经从东岭卫转移到了梧州卫, ”张朝元圆圆的脸上露出喜悦:“我还偷偷用我爹的公文,让他们清点了一下人数,二十七名女眷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楚嫣使劲地点着头,眼泪一滴滴地淌落:“谢谢你,谢谢你……”
    “别哭啊,”张朝元手足无措起来:“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如今举朝上下都关注着百越的事情,给了我瞒天过海的机会。而且对于移换案犯家眷的事情,只要不超过三十人,就不会被地方官员阻拦。”
    张朝元又道:“这件事其实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只不过……你要我查的另一件事情,就没这么容易了。”
    楚嫣曾经请求他调阅南安侯谋逆案的卷宗,张朝元就想方设法弄到了刑部石室的钥匙,只不过这个存放全国大案卷宗之地,却没有谋逆案的卷宗。
    “为什么会没有卷宗?”楚嫣紧紧捏着双手。
    “应该是被人调走了。”张朝元道:“但被谁调走,我查不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随意调阅石室卷宗的人,其品级一定比我爹要高。”
    “如果不是被调走,而是被销毁了呢?”楚嫣问道。
    楚嫣的问题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因为谋逆案的幕后黑手肯定不会留存这么一档漏洞百出的卷宗,让后人再去翻案——
    可张朝元却否认了:“不可能。石室内所藏的一切文书卷宗,绝不可能被销毁,这是太、祖的明令。”
    “前朝末年,曾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妖狐夜出案。”张朝元解释道:“后来查出来这案子是前朝末帝自编自演的一出大戏,鉴于这案子实在是太过骇异,被前朝的史官销毁了卷宗。后来本朝太、祖皇帝想要调阅这案子却查不到,就专门下了一道命令,不许任何人销毁石室内的卷宗,这是祖训,二百年来没有人敢违背。”
    “也就是说,这个调阅卷宗的人,只能将卷宗藏起来,却不能销毁它。”楚嫣点头道:“现在的问题是,是谁调走了卷宗?”
    张朝元也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去问他爹,两人默坐了一会儿,楚嫣整理了一下思绪。
    “对了,”楚嫣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临川公主的驸马李绍之,当年卷入了什么大案中,被削职流放?”
    张朝元瞪大了眼睛:“你问的这个事情,我知道……那天,我看到了驸马的卷宗。”
    据张朝元说,驸马李绍之牵扯进去的案子是崇庆元年的大案,周敬通虏案。
    “礼部礼部侍郎周敬和突厥贵族勾结,泄露大齐的机密,案发后查出一连串涉案人等,”张朝元道:“这案子证据确凿,办得很详细,查了四个月。就在快要结案的时候,有人忽然上告驸马也通虏,驸马被抓进龙鱼卫审问,十二天后就被削职流放。”
    “怪就怪在,”张朝元皱起眉头:“卷宗上有关驸马通虏的证据,是空白的。也就是说,几乎可以确定,驸马没有通虏,是清白的。”
    楚嫣“啊”了一声:“查无罪证,为什么会削职流放?”
    “对,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张朝元道:“查案的规定是疑罪从无,也就是当找不到切实证据的时候,罪犯是不能被定罪的,要还他清白。但驸马明显是无罪的,反而却被当成有罪,判处流放。”
    “看来驸马这案子,也是黑幕林立。”楚嫣咬牙道:“而且这案子是杨荣办的,杨荣应该最知情。”
    “还有一点,”张朝元道:“你知道告发,或者可以说诬陷驸马通虏的人是谁吗?”
    “是谁?”楚嫣问道。
    “是承恩侯世子刘鹤龄。”张朝元道。
    楚嫣感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是他?!”
    见张朝元点头,楚嫣道:“刘鹤龄诬陷驸马通虏,害得驸马被流放,然后客死在了岭南,然后他还恬不知耻地向公主求婚!”
    怪不得临川公主如此厌恶刘鹤龄!
    张朝元道:“按大齐律法,诬陷人者,各反坐,刘鹤龄诬陷驸马通虏,查无实据,按律应该反坐,但驸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定了罪,刘鹤龄也没有被反坐。”
    楚嫣道:“你说刘鹤龄为什么要诬陷驸马?”
    张朝元摇摇头,楚嫣喃喃道:“……要说贪图公主姿色,不太可能,公主容貌只能说是秀丽,绝对比不上他的姬妾。说他跟驸马有仇还有可能,有什么仇恨呢?”
    她正在凝神思索,却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竟是张朝元的小厮:“二公子,快回去!大公子、大公子落水了!”
    张朝元大吃一惊,急匆匆跟着小厮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传来消息,说张尚书家的大公子疯癫发作,趁人不备,跌入荷花池淹死了。
    这个人总算有了报应,足可以告慰天上的大姐姐,楚嫣独自驱车来到鸡鸣寺,来到寺庙之后的塔山上,那里有楚妤的坟茔。
    当年楚妤死后,张家以恶疾为名,将她的尸体匆匆葬在鸡鸣寺旁,路葬都算不上,楚嫣只身一人上山,在鸡鸣寺住持座下磕了三百个头,才让住持发了慈悲,将坟茔迁葬在后山,总算不是孤魂野鬼了。
    楚嫣也想让大姐姐的尸首一同葬入大凉山的庄子里,可一来会惊动张家,二来她心里还存着愿望,想要大姐姐亲眼看到大仇得报。
    “大姐姐,”楚嫣含泪抚摸着坟茔上的青草:“我好想你啊……”
    她啜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忍住悲伤,却看到这坟茔上,多了一条白幡。
    不只是楚妤的坟茔,后山所有坟茔上都挂着白幡,一个青色比甲的丫鬟看到楚嫣,还过来解释:“我们夫人今日做道场,超度亡魂。”
    楚嫣眯着眼睛,已经认出了她。
    这丫头是杨夫人身边伺候的,上一次遇见,也是在鸡鸣寺里。
    “超度亡魂?”楚嫣讽刺地笑了:“丈夫杀人如麻,妻子却在超度亡魂,不觉得可笑吗?”
    这丫鬟脸色白了一下,扭头就离开了,不一会儿杨夫人就走了过来,她看着楚嫣独自跪在坟茔前,即使这坟茔连个墓碑都没有,她也猜出了是谁的墓碑。
    楚嫣在火盆里点燃纸钱:“杨夫人,你天天烧香念佛,还超度亡魂,是相信这世上有魂魄,也有另一个世界吧?”
    杨李氏默默念诵着大悲咒,火光中好像看到了千万人悲惨嚎叫的模样。
    “我是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在那个世界里一家人都能团圆。”楚嫣道:“但有的人就不一样,他一定会被他的冤亲宿主所纠缠,即使念诵千万遍往生咒、大悲咒,也脱不了冤仇苦海。”
    杨夫人的神色,比坟茔上的白幡还要惨白。
    “……我无意冒犯,但你天天念经超度,还不如让你的丈夫少作恶呢。”楚嫣站了起来。
    就在她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细如蚊蚋一样的声音:“不能超度,那该怎么办呢……”
    “这世上的人,要消除罪孽,不是念几句咒就能解脱的,”楚嫣道:“他需要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并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三十六章
    椒房。
    承恩侯夫人眼看着刘皇后喝了药,神色渐渐红润了许多, 又睡得安稳了, 才冷冷扫了一眼大宫女念夏:“你跟我过来。”
    念夏战战兢兢跟在承恩侯夫人身后,两人走到了侧殿里。
    承恩侯夫人先没责骂,只道:“皇后动了胎气, 皇帝来看过几次?”
    “每天早上都来, 要是有百越的消息, 来不了也派人询问起居。”念夏瑟缩道。
    承恩侯夫人道:“皇后自怀胎起, 宫务是谁操持?”
    “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尚宫嬷嬷操持。”念夏道。
    “只要不是丽嫔那个小贱人就行,”承恩侯夫人哼了一声:“这一次皇后动了胎气,是不是丽嫔气的?”
    “不是,不是,”念夏急忙否认道:“跟丽嫔没有关系……”
    “那是谁气的?”承恩侯夫人厉声呵斥道:“我跟侯爷回去祭祖的时候,皇后还好好的,走到半路上就说动了胎气,三五日的功夫, 皇后就卧病在床, 不是丽嫔暗中使绊子,那就是你们这群奴才, 偷懒使闲,没有伺候好!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让你们去宫正司吃板子!”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念夏吓得跪在地上:“夫人,真不是我!”
    “那是谁?”承恩侯夫人道:“说, 是谁!”
    “是、是世子爷……”念夏道:“世子爷来见娘娘,不到一个时辰娘娘就肚子疼,喝了几碗保胎药,方才缓了过来。”
    “鹤龄?你说皇后被鹤龄给气着了?”承恩侯夫人一愣,随即怒道:“胡说八道!”
    “不是世子爷气着了娘娘,”念夏道:“娘娘是听到了世子爷带来的一个消息,心情一时激动,动了胎气。”
    “什么消息?”承恩侯夫人道。
    “世子爷说,”念夏道:“皇上跟长平侯夫人勾搭在了一起,状如夫妇……”
    “你说什么?长平侯夫人?”承恩侯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哪个长平侯夫人?”
    “就是,就是南安侯家的女儿楚氏啊……”念夏小心翼翼道。
    承恩侯夫人恍如被惊雷震了一下:“楚嫣?”
    怒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承恩侯夫人心头那一把无明火,焰腾腾地按捺不住:“这个贱人!天天在园子里倚门卖笑,一日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骚/狐狸!勾搭到皇上头上来了,臭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也是,逆臣养的女儿,还能是什么货色?!”
    她气得两眼发红,心里像一盆火,舌头根子干得发挺:“皇后是个柔和懦弱的性子,为了皇上的名声,为了肚里的孩儿,是不敢声张的,只把自己给气病了……天下还有这么软弱的正室?都由着人欺负到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她眼中射出一道狠绝的光芒来:“下作的娼妇!以为爬上了皇上的床,躺着会哼哼就是本事了?我在,还容得你张狂?”
    漳州府。
    王庚来到了一户宅院之前,敲响了大门。
    很快就有仆役出来:“请问您找谁?”
    “这里是原漳州府尹曹卓曹大人家吗?”王庚道:“我是四品广威将军王庚,特来拜见老大人。”
    王庚进入宅邸,很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走出来见礼:“王将军,恕老朽眼拙,此前并不曾与将军谋面,不知将军为何要来见我?”
    王庚道:“老大人,您原来是漳州地方的父母官,我擅自前来,就是为了打听漳州一件旧事的。”
    “哦,这你可算问着了,”曹卓捋着胡须笑道:“老朽在漳州做了一十四年父母官,地方风土、人物、民情,不说是无所不知,却也如掌上观。不知道将军你要询问的是哪一件事儿?”
    王庚就道:“四年前,漳州府上报朝廷,说有一支军队无故出现在了距离漳州府二十里的陵关外,随即又包围了漳州府,据查验是南安侯的黑甲军——您可还记得此事?”
    曹卓一怔:“黑甲军?”
    他仿佛有些心神不定,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颤:“当然,就是老朽上报朝廷的,怎么会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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