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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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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纥老可汗瘫痪了五年,一直是我在病榻前端茶送药侍奉左右,可汗过世后我拒不改嫁其子,他的臣民们才没有话说。”公主对她道,“这段时间尽心伺候,让人看到你对陛下的忠贞爱护,不会吃亏的。”
    罗才人低下头:“是,谢长公主提点。”
    离开清宁宫,我问公主:“我在洛阳只知道老可汗去年过世,原来之前五年,公主都在照顾他?”
    久病床前无孝子,尤其还是照顾一个瘫痪的病人,其苦累艰难可想而知。罗才人只轮着看护了陛下一个月,就已经懈怠生怨,何况独自支撑五年?公主那时比罗才人还年轻,她在回纥过得实在太苦了。
    “也是中风,年纪大了,一跤摔下去就再也起不来。”公主轻轻一笑,“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陛下的运气比他还好些。”
    我正疑惑,又听她淡声道:“——不用受那么久的苦。”
    我的仇怨似乎是得报了,但我并不觉得高兴。在这座皇城里,没有谁是永恒的赢家,当下的光鲜显赫,或许是用过去长久的隐忍苟且换来的,将来也或许要面对更惨淡孤苦的落幕。
    每个人都是罪魁祸首,又身不由己深陷其中。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出去。
    今天并不是我跟蓁娘约定见面的日子,但是我送公主回昭阳宫后,径直往西出了春明门。
    聂蒀租赁的那个小院子,和虞重锐家有点像,前后三进,人不多,主人家两位,七八个仆婢。蓁娘把它打理得很好,窗明几净,绿树成荫。
    至今我最怀念的,依然是住在虞重锐家、躺在摇椅上望着窗外四方天空的那段日子。
    我赶到聂蒀家,碰见蓁娘正要出门。聂蒀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出去万一再遇到我家的人又是麻烦,平素很少让蓁娘独自外出。我看她头上戴着幂离遮面,身边也没带奴仆,东张西望行迹慌张,不禁扬声问:“蓁娘,你要去哪儿?”
    蓁娘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才放下心,拉我到路边说:“瑶瑶,正好你来了,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问她:“怎么了?”
    “昨日我去南市买布,恰巧撞见……撞见那包氏了。”
    “然后呢?”
    “她独身一个人,我一时激愤,怕以后再难遇到这样的机会,就……命家仆蒙上面扮作贼人,把她绑了。”
    “你把她绑了?!”我脱口道,连忙压低声音,“绑在何处,现在如何,聂中丞知道吗?”
    “南市东边永泰坊的一处废屋里,两个家仆还在那边看着。我本只想恐吓她一下,逼她说出宁宁的下落,但这包氏狡猾得很,蒙着头竟还被她猜出我身份,咬死不肯说……都怪我太没用了!”蓁娘跺足道,“昨夜兄长突遇急事,滞留府衙未归,现在还不知道。我绑她有七八个时辰了,又不是真的贼人,问不出来也只能把她放了,不然孔六或者国公府若找不着人去报案,我怕把事情闹大……”
    “你怎么……”
    现在不是指责埋怨蓁娘的时候。就算去把包氏放了,这对夫妇知道蓁娘兄妹在查他们,回去告诉贺王氏和叔公,自己再远走高飞,这条线索就全断了。
    我想了想,对她说:“带我去见包氏。”
    第96章
    我们赶到永泰坊废屋时, 两名聂氏家仆刚把包氏制服。她假装突发急病倒地抽搐,趁家仆凑近查看时突然袭击挣扎想要逃跑。那两人也算机敏, 没有让她得逞。
    我把幂离摘下拿在手里, 对家仆说:“把她头上那麻袋取下来。”
    蓁娘按住我的手臂意图阻拦, 我拍拍她的手说:“放心吧。”
    包氏头上套着麻袋, 她看不见我, 我也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家仆将麻袋取下,包氏看到我不免吃了一惊,心道:「上月死鬼说大小姐好像盯上他了想跑, 我还骂他怂包软蛋, 原来他没说谎?这小娘们不帮自己家, 居然去帮外人?」
    我问家仆:“绳子都绑结实了吗?不会再挣脱了吧?”
    家仆道:“绝对不会了,就算是八尺壮汉也逃不了。”
    我吩咐他俩:“你们到外面去看着,替我把风。”又对蓁娘说:“你也先出去吧, 这妇人提防你, 有些话恐怕不肯说,让我来问她。”
    蓁娘虽疑惑,但还是依我说的出去了,叮嘱我道:“你一个人小心啊。”
    “我还是国公府的主人,她敢对我无礼?”我安抚蓁娘,“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她若反抗,我会叫你们进来的。”
    我把他们都劝出去了, 走到包氏面前, 离她四五尺远, 说:“现在你知道究竟是谁抓你的了。我只需对外说你以下犯上欺辱主人,就算他们把你打死,我也不用负任何责任。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免受皮肉之苦,明白吗?”
    包氏嘴里堵着布条,心说:「小娘们好狠毒的心肠!一家子男男女女没一个好东西,杀婴洗女也不奇怪!当年你奶奶怎么没把你也弄死?」
    这话的意思是,宁宁确实死于贺王氏之手。我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盯上你们夫妇吗?因为我把贺王氏召进宫里盘问,我可是有皇帝皇子撑腰的,她怎么敢跟我作对呢?就把你们夫妇咬出来顶罪,说是你们俩把孩子盗走略卖,不慎弄死了。”
    包氏心里怒骂:「这老虔婆!明明是自己杀了亲生孙女,我不过是替她跑腿擦屁股,竟想赖给老娘!」
    她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幅画面,正是贺王氏一手抱着襁褓,举起银针往宁宁体内扎的景象。
    我忍住心痛和怒意,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夫妇没这个胆子,是那贺王氏推给你们顶罪罢了,我想对付的也是她。只要你说出贺王氏的罪证,我保证不追究你们从犯之罪;贺王氏给你多少赏金,我加倍赏赐,如何?”
    包氏却狐疑起来:「不对,如果主母招出我跟死鬼,主人家直接就可以把我们抓起来了,何必借外人之手鬼鬼祟祟绑票私刑?我帮主母做了那么多事,主母器重得很,要咬也会咬别人,否则不怕我说出实情吗?小娘们诓我,我才不上当。」
    她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呜呜地摇头,示意我取下她口里的布条好张口辩解。
    左邻右舍都是坊中住户,她若大声呼救惊动邻里,难道我还能真把她灭口?我也不需要她开口说话。
    这个包氏果然冥顽狡猾,早点还不如绑她那胆小如鼠的丈夫,说不定一吓就问出来了。
    我稍稍镇定心绪想了想,我并不需要从包氏嘴里逼问出供词,只要引着她去回忆当时的情形,或许就能发现线索。
    “贺王氏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家为什么要杀女儿?可不是重男轻女这么简单的。”我盯着她阴恻恻地说,“因为我们家祖上招惹了邪灵,风水先生说恶灵至阴,会投胎到女儿身上,克死父母、家破人亡。所以女儿不能留,也不能用一般的方法,要用十二根钢针钉穿,将邪灵封印在体内,叫它不敢再来投胎。这娃娃的尸首也不能碰,谁碰谁倒霉,邪灵就会顺着活人的阳气缠上你。你仔细想想,贺王氏是不是从头到尾,手指头都没沾过娃娃的身?”
    一说鬼神迷信,这无知恶妇果然动摇了:「还有这回事?难怪老虔婆自己不去埋,让我替她带到城外埋了!我家那死鬼半年多还一直做噩梦,是不是被恶鬼缠上了?我明明拿三层包袱皮包得严严实实,这个憨皮到底碰过没有?」
    她开始仔细回忆,脑中一会儿闪过贺王氏扎宁宁,一会儿是蓁娘抱着宁宁的襁褓嚎啕大哭,一会儿又想起孔六挑着担,孩子尸体藏在筐中,过城门关口时两腿筛糠似的发抖,被她怒目喝骂无用,但守卫并未严加盘查,放他们出了城……
    然后呢?你们去了哪儿?把宁宁埋在哪儿了?
    画面忽然一转,漆黑的夜里,包氏举着一盏羊皮风灯,不远处隐约可见一株歪脖子老树,孔六在树下铲土,突然惊叫了一声:“妈呀!”
    包氏也被吓着了,骂道:“叫魂儿呢!又怎么了?”
    孔六颤声道:“好像不小心铲、铲破了……”
    “铲破什么?”包氏问,旋即领悟过来,“赶紧盖上,拿土一埋不就完了?”
    孔六带着哭腔:“老婆,你过来点,给我照照……”
    包氏自己也害怕,往前走了两步,被什么东西绊到胳膊,拎起风灯一看,是一块新立的墓碑,铭文中红漆尚未干透。
    碑上的字是什么?“先考窦士……”
    下面太暗了看不清,风灯接着又移走了,包氏对着墓碑双手合十拜了拜:“得罪得罪……”
    那边孔六弯下腰拨拉了两下,画面戛然而止,包氏心想:「这个死鬼、猪头、憨皮!不会是那个时候拿手摸了吧?」
    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喝问:“你把娃娃埋在哪里了?如果不选个风水宝地安葬、做法超度,她就会变成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你们这些害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一个也别想逃!”
    我一惊一乍故弄玄虚,还真把她吓住了。她心想:「坏了,当时只怕被人查到,特地走了十几里夜路,找了个离家远的乱坟岗埋的,现在哪还想得起来?想找道士做法都找不到地方呀!可被老虔婆坑惨了!」
    问了半天就问出来这个结果,乡下每村每族几乎都有坟地,如果包氏和孔六自己都不记得把宁宁埋在哪处,我们要怎么找?
    我泄气地把包氏往地上一推,转身出门。蓁娘迎上来问:“瑶瑶,你问得如何?她可招供了?”
    “会有办法的……”我喃喃道,是安慰蓁娘,也是安慰我自己。
    我得想想,好好想想。
    两名家仆问:“小姐,这……还要继续看着吗?”
    蓁娘没主意,又看向我。我想了想,吩咐说:“再关她三个时辰,到天黑前放她走。”
    我跟蓁娘上了车,对她说:“我从包氏那里问到一些线索,但不足以定案。我们现在去找晏少卿,他或许有其他方法。”
    蓁娘问:“大理寺与御史台离得近不近?要不要一并知会兄长?”
    御史台署衙在皇城中,大理寺则在城北道政坊。途中经过皇城春明门前,我又改变主意了,让蓁娘去找晏少卿,我自己下车,嘱咐她:“不管是否寻得少卿,你都回到这儿来跟我会合。”
    我从春明门入宫城,绕到南面去光禄寺找仲舒哥哥。自陛下卧病以来,宫中宴饮歇止,仲舒哥哥庶务不多,十分清闲。
    他看到我找上门自然很惊讶,告假出来领我到僻静处问:“你怎么到署衙来?是不是有要紧事?”
    我问他:“仲舒哥哥交游广泛,能帮我查到洛阳郊县的人丁籍册吗?”
    仲舒哥哥不禁问:“你要查哪儿?查这个干什么?”
    “南郊龙门镇五里庄为中心,方圆十几……二十里内,有窦姓人氏居住的村落。”我对他说,“此事紧急,晚些我再向你解释。能帮我这个忙吗?”
    仲舒哥哥皱眉想了想:“龙门镇隶属伊阳县,户籍卷册应在县衙内。户部也有存档,不过五年才普查更新一次,不如县衙档案准确及时。”
    不及时更好,那墓碑上的“窦士某”新近入土,户部想必仍有记录,想查已故之人还更麻烦。
    “请仲舒哥哥速帮我去查,尤其是这窦氏族中有排行‘士’字辈的。”
    仲舒哥哥满心疑惑,但他信得过我。“你跟我一起去吧。”
    台省署衙内部皆相通,他带着我从后方不起眼处绕到户部的档案库房。看守库房的只有一名小吏,看见仲舒哥哥满面堆笑地和他打招呼。仲舒哥哥上去跟他一顿攀谈套近乎,借口说是要与我们家结亲的人家籍贯家世可疑,那小吏便答应行方便让他进去查户籍。
    倒是对我,他多打量了几眼:“这位是……”
    仲舒哥哥道:“我妹妹。”
    小吏恍然大悟:“哦,就是这位女公子未来的婆家吧?该查,该查!”
    如果有时间,我倒也想看看毗陵郡的籍册,不过今日就算了。
    伊阳县下辖十镇,总计约八万人口、一万五千余户,籍册分作十本,每本厚有寸余,列成图表,看起来倒是一目了然,就是数量太多,两个人查有些费劲。
    我俩先取了龙门镇和邻近彭婆镇的籍册翻找,才找了半本,仲舒哥哥就叫我:“瑶瑶,快来看,这个是不是?”
    我凑过去一看,彭婆镇底下有个村子就叫窦家湾,位于龙门镇东南、彭婆镇之东北,村民都姓窦,现年四十至七十那一辈有十余人都排名“士”,十分符合。
    “确实很像,先记下来,再找找其他的。”
    我在龙门镇一千多户人家里只找到两户姓窦,也没有叫“窦士某”的。还剩最后几页没查完时,门外小吏忽然跑进来催促道:“糟糕,长官突来巡视,贺主簿请先移步吧。万一被上头发现我私自放人进来,下官就不好交代了。”
    仲舒哥哥手里那本也只剩一点点,我俩飞快翻完放回原处,离开库房想从隔壁工部的地方溜走,迎面撞上两个人,一紫衣,一绯衣。
    那绯衣官员说:“哟,贺主簿怎么有工夫到我省院来,有何指教?还带了女眷?”
    我望着他身边的紫衣卿相,一时失了言语。
    我怎么忘了,户部,是虞重锐的地盘嘛。
    第97章
    我跟仲舒哥哥尚未开口, 虞重锐先说:“这位是梁溪县主,不得无礼。”
    绯衣官员一愣,略显敷衍地对我行了行礼:“不知县主芳驾莅临省院,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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