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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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姝平日里没怎么关注织布机,只听丽娘说过,一台织布机值不少钱呢,好多人家都置办不起。她们家的织布机,也是一家子女眷合用的。
    肖氏虽没有丽娘那样的柔声细语,但她懂得更多,讲的更透彻,还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总结出很多织布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李姝对这些是一窍不通,只能连连点头,有些不明觉厉的感觉。
    织布机上恰好是空的,肖氏让她上去比划比划。一会儿她就感觉受不了了,脚下一直要蹬,双手也一直要提线、收线,还要照看卷布轴,手忙脚乱。
    李姝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要学,岂能半途而废,咬牙要坚持。
    肖氏笑道:“你还小呢,身量未足,手脚不够长,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再过两年学也不迟,先把纺线学起来,那个更简单一些,也不需长手长脚。”
    李姝遂又回去继续纺线。她们家纺线用的棉花是从商贩们手里买的,纺出线或织成布匹,再卖给商贩,赚个差价。
    但布匹岂是那么容易得的,像肖氏这样的熟练工,一天不吃不喝忙碌下来,最多织成一匹布,除掉成本,只能赚个百八十文的。若是单纺纱线卖,一绽纱线,只有十几文赚头,一天最多也就能出个三五绽。
    怪道外面的女工,若自己没有纺线车或织布机,给别人做活,累死累活,也养不了一家人。
    李姝努力了一下午,只得了小半绽纱线。线质量也不高,粗粗拉拉的,只能用来给三郎缝袜子了。
    看着自家一绽一线的纺纱车,她觉得效率太低了。前世她在电视里也看到过纺织厂机器工作的画面,机器里一次能出那么多根线,为啥这个小车一次只能出一根线?
    李姝不懂机械,但她实在太嫌弃这落后的纺线车了。
    夜里睡觉时,她和丽娘说着悄悄话。
    “阿姐,为甚纺线时只能出一根线?不能出两根?”
    丽娘没料到妹妹忽然问这个问题,为啥出一根?她从来没想过,阿婆阿娘告诉她就是出一根啊,别人家里纺线车也是出一根啊!
    “都是这样的,兴许是只能出一根吧。”
    “没有人想办法让它出两根或者三根线吗?”
    “哪能呢,一直都这样的。快别琢磨了,今儿你也累了,早些睡吧,明儿再接着纺线,定能比今天还好。”
    第二天,李姝仔细研究了纺线车。两个多边体圆圈组合在一起像个镂空的木桶,摇把安装在两个多边体的轴心上,两侧多边体的每个节点都是对应的,彼此间缠上粗线,棉花从一头经过钢针一样的梃子变成线,手摇把手,线就一圈一圈缠在木桶上。
    李姝想,我要是弄三个多边体组合在一起,岂不是一边一根,同时能出两根线?四个就出三根线?当然,多边体太多了,人也照看不过来,一个人无法同时往几个梃子里加棉花。
    李姝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肖氏,肖氏想想觉得有理。又觉得女儿异想天开,“这么简单的道理,别人定想到过,肯定是不成的,不然怎能等到现在。”
    李姝没有和她争论,她知道,她的想法需要金钱去实验,而李家,是没有这个实力给她做试验的。
    她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纺线,一圈又一圈,她的技艺也越来越熟练。
    又过了两天,李姝纺线的水平不比丽娘差了,一天也能出1到2绽像样的棉线。这时候,大雪也终于停了。
    这场雪整整持续了五天,外面车马都无法走路,人走起来也是极为不便。李穆川每天回来,都是半身湿透。肖氏新给他置办的靴子,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外面的物价一天一个样,好在肖氏提前准备了足够的物资,一家人过完正月都不是问题,唯一缺的就是时蔬。
    普通人家,到冬季,腌一大缸咸菜,够吃一个冬天了,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在大雪天吃得起暖房里种的咸菜。
    李姝倒不挑嘴,李家对她很不错了,没有过分重男轻女,有好吃的她和三郎一起先吃,冬天有棉袄和厚棉被。听阿婆说,乡下好多女孩子,整天吃不饱穿不暖,家里稍微过不下去了,就要被卖掉。
    李姝心里想的还是纺线车的事情,半丝半缕来得太不容易了,她定要想法改良这纺线车。
    第5章 苦命女幸得救助
    整整五天的大雪,整个京城都冻成了冰块。雪停后,太阳明虽然晃晃挂在天上,却跟个假太阳一样,不起作用。
    雪迟迟不化,街面上每天都有人滑倒。
    这之后的日子,李姝只能缩在屋里,纺线纺线纺线。真是唧唧复唧唧,可惜她不是木兰,李姝内心吐槽。
    李家人惊喜地发现,一向看起来懒散的李姝,竟然能静下心来专心纺线。而且,上手极快,学个十天八天,就赶上丽娘的水平了。
    李姝觉得自己这样发展下去,可以到外面当个专业纺织工了。
    日子在纺线机一圈一圈的追赶下,转眼间到了腊八节。
    按京城的规矩,腊八是重要的节日,各衙门放半日假,每家每户是必定要熬腊八粥的。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吃罢早饭,李穆川去了衙门。走前,他告诉肖氏,晌午他回来喝粥。
    腊八粥由郑氏熬制,肖氏要上街买二斤鲜肉,过节应个景。
    李姝忙央求肖氏带她一起。
    虽然内心年龄大,她也还是有好奇心的。快过年了,以前她小,家里人不怎么让她出门,最多去走走亲戚。
    现如今她慢慢长大了,想出门去逛逛,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习俗。
    肖氏想着李姝在家老实纺了半个月的线,也该出门透透气,遂答应她一起去。
    出门前,肖氏叮嘱李姝,要紧紧跟着她,不能乱跑。
    李姝点头如捣蒜。
    出了大门,李姝瞬间感觉整个视野都开阔了。
    李家的小小四合院里,能看到的只有一方天地。虽然家里大大小小也有十几间屋子,待的时间久了,也难免憋闷。
    况且,雪天寒冷,人连房门都不愿意出,只能窝在房间里。倘若不是有纺线的事分散精力,李姝早就待不住了。
    杨柳胡同两侧没有楼房,都是一样的小院子,李家住在中间位置。
    胡同里没有杨树也没有柳树,为甚叫杨柳胡同?按照张氏的说法,就是以前这里没人住,有一家姓杨的和一家姓柳的最先住在这里,所以叫杨柳胡同。
    出了杨柳胡同往东去,是庙前街,街两边鳞次栉比都是小商铺,商铺后面都是居民区,西边是油坊胡同、猫眼儿胡同、杨柳胡同……东边一次排开,也有三五个胡同。
    在房价极高的京城,她们家的这座位于内城的四合院,虽地处偏僻,也值千把两银子。
    李穆川兄弟未成亲前,李家住在外城。后李泗新为了儿子们取得好亲,耗费了前半辈子的全部积蓄,又到处拆借,才买下这座内城的一进四合院。
    直到孙子们陆续出生了,李家才还清债务。
    庙前街之所以叫庙前街,是因为前朝有位皇帝昏庸,给宠妃在内城专门盖了座庙,这条街因在庙前面,索性换了名字。
    如今,庙已经不见了,连个废墟都没有,只有街的名字保留下来了。
    街面上大多是卖扫帚、竹筐、箩筐、筛子等日常家用器具,还有一些低档的杯碗盘碟。
    李家暂时不缺这些,要到常去的五味街买菜蔬。
    二人到了五味街后,李姝随着肖氏一起,问价格、看成色,最终买了二斤略肥的肉,外加些蔬菜。
    回程时,路过京城比较有名的卖香烛纸炮和花圈的欢喜街,忽然从街边一条巷子里传来哭喊声。
    一声尖锐的女声传来:“阿爹,阿爹,我不去!我不去!阿爹,阿爹,女儿求您了!别卖了我,我以后多干活,少吃饭……”
    李姝伸头一看,发现一个和丽娘大小差不多的小姑娘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一只手还拉着一位中年汉子的裤脚,哭得撕心裂肺,央求着中年汉子不要卖了她。
    李姝一看就明白,这家要卖女儿。可她发现那汉子穿得并不差,不像是过不下去了的样子。
    肖氏顿时叹了一口气,“作孽哟,这样小的孩子,离了爹娘,到哪里不受苦!”
    中年汉子一脸为难,刚想答应女儿。
    旁边一位中年妇人看他意动,立刻边哭边制止他,“官人,你顾念一下大郎的命罢!”
    旁边的人牙子也催道:“文大官人,您可得快些决定了,就这丫头命这么硬,要不是长得还可以,我可不要呢!我还怕她克着我呢!”
    涉及到儿子,中年汉子似乎又下定了决心。
    众人一看,这人牙子不像正路子的。豆娘这丫头还不知要被她后娘卖到哪里去了。这钱氏,心真是黑透了!
    李姝不明白内里原由,问旁边的一位妇人。
    “这位大娘,这位姐姐是不是要被卖了啊?为甚要卖她啊?”
    妇人撇撇嘴,“后娘哪有不心黑的,况且还是个□□。非说豆娘克了她的宝贝儿子,要卖得远远的才行。”
    李姝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叫豆娘,被后娘苛待,万般忍耐下,后娘还是不容,定要卖了她。
    妇人实在忍不住了,噼里啪啦跟肖氏和丽娘说起来,把这一家子的老底都抖搂出来。
    原来,这汉子姓文,先前娶妻刘氏,婚后两年,生下豆娘。等豆娘长到四五岁,刘氏还是没能生出儿子。
    刘氏心里发急,越急越生不出,反把自己急病了。
    刘氏病倒了,从此缠绵病榻,家事不能理,更别说伺候丈夫了。
    那文大郎正直壮年,家里娘子病弱,女儿年幼整日哭闹。开始他还像个人样,辞了差事,在家照顾妻小。
    但他本就是个懒人,当差也不用心,挣两个钱全用来吃酒。因他长得好,才娶到刘氏。刘氏手巧,织的花布是这一带有名的好。家里全靠刘氏操持,连住得三间房子也是刘氏常年辛苦做活置办的。
    时间一长,文大郎哪里还耐烦伺候病人,原形毕露后双手一撒,任由母女两在家饥一顿饱一顿。自己到处瞎浪荡,很快被一家暗门子钱氏勾了去。
    没过多久,钱氏喜滋滋地告诉文大郎,她怀了胎,是文大郎的。算命的看过了,说定是个儿子。
    文大郎刚开始还不想认,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儿子。钱氏多有手段,一哭一闹再加撞墙,就把肚子里的种按到文大郎头上了。
    刘氏听说后,气急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了,留下年幼的豆娘从此孤苦无依。
    刘氏死了还不到一个月,钱氏怕肚子大了不好看,就进门了。
    小豆娘真正的苦日子来了。
    刘氏在时,虽然病弱,却极疼爱女儿。文大郎虽不是个东西,但只有这一女,也不曾苛待,有好吃的也先紧着豆娘。
    钱氏进门后,刚开始,说自己怀着身子,不能劳累,指示小豆娘做饭给她吃。
    小豆娘还没灶台高呢,磕磕盼盼只能熬个粥,为此钱氏没少掐她。
    文大郎为了儿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钱氏生下儿子金童,豆娘就更可怜了。大冬天洗尿布,全用冷水,两只小手冻得跟萝卜似的;夏天被蚊子咬得满头包;常年到头吃不到一顿饱饭……
    弟弟但凡哭一声,她就要挨打。
    文大郎的心思全在儿子身上,为了儿子,他又出去找了差事,根本看不到女儿被后娘虐待。
    豆娘外祖家因文大郎的畜生行为,恨及豆娘是文大郎亲闺女,也不管她死活。
    钱氏干皮肉生意的,身子早坏了。勉强怀了胎,却不康健。
    金童出生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钱氏把他捧在手心里养,他长到七八岁了,还是病歪歪的。
    钱氏心里急,只能朝豆娘撒气。豆娘虽说是文家女儿,却过得不如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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