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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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听徐砚这么一席话,眼睛都红了。
    正因为是母亲,做儿女的行事才会多斟酌,怕“失去”母亲。
    去年杨氏狠下心与杨家老太太拼到底,别看她狠绝断发,可心里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出嫁的女儿尚且如此,作为长子的徐砚就更不用说了。
    儿子是香火,嫡长是责任。
    徐砚能如此体谅,能分清这婆媳之间的是非,杨氏就很满足了。
    而作为儿子,徐砚又是官场上的“正儿八经”的人,不可能做大逆不道的事儿,眼下这样,站在杨氏这一边,把闵老太太困在仙鹤堂里,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都不是疯子,不可能行疯子事。
    杨氏噙着泪花,与徐砚说了几句贴心话。
    事关闵老太太,杨氏点到为止,反正徐砚心里明白,她说多了反而没意思。
    杨氏就讲了抚冬来问的事儿。
    先前徐令婕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杨氏便补充仔细。
    徐砚抿了一口茶,道:“我与洪少卿同朝为官,官场上遇上,能说几句话,但不熟悉,也算不上得罪;赵同知远在明州,进京述职时打过照面,仅此而已,论交集,应当是没有的。”
    杨氏想了想,道:“兴许就是冲着卫国公府去的,柳二姑娘脾气大,她招惹的也不单单是我们令婕和云锦,想让她出丑的人想来也不少。”
    徐砚和杨氏这儿,一番谈话,定下了闵老太太之后的生活,这是往侍郎府里传了一次话的抚冬所想不到的。
    抚冬回来时,蒋慕渊被叫去了蒋仕煜的书房,顾云锦在她自己的书房里,一本接一本翻着古籍。
    寿安今夜宿在族中,先前捎笺纸问的事儿,她也回了。
    她记性虽不差,也没有把所有的内容都刻在脑海里,尤其是彼时看着并不重要的段落,寿安没有存在心上。
    被顾云锦一问,她苦思冥想了一番,列了一些书名。
    顾云锦就是对着寿安的单子,一本本重新翻找。
    念夏在一旁陪着寻,她的字写得不周正,但能阅读,寻一句话倒也不难。
    抚冬也搬了杌子坐下来,帮着一块翻,嘴里说着去徐家的结果。
    房少卿的夫人与母亲在徐令意小定宴上胡乱说话,这事儿顾云锦知道,彼时徐令意在信上与她说过。
    是否与今日的事儿扯得上干系,还真说不准。
    顾云锦颔首:“那就等舅娘和舅舅再想想,能想出来自是好,想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再寻旁的思路。”
    另一厢,蒋仕煜的书房里,父子没有对着地图指点江山,反而是坐下来对弈。
    厮杀大片,蒋仕煜才缓缓开口,问了些北境状况,蒋慕渊一一答了。
    蒋仕煜落了一子,斟酌着道:“你是铁了心想给岳家谋功绩了?”
    蒋慕渊以清脆的落子声音作为回答。
    蒋仕煜压着声,道:“你总该考虑圣上的想法,我琢磨他的心思,他并不想让顾家再掌将军印,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好的人选,这才耽搁着,毕竟,顾家那几兄弟年纪太轻,且北地失守,圣上心里有疙瘩。他不追究失城之过,不表示他会继续让顾家任北地守将。”
    “我知道圣上有顾虑,我再坚持留在北地,他大概也就再给我三个月半年,一旦有人可用,兴许三个月都不给,直接就换了,”蒋慕渊说到这儿顿了顿,指尖捻着棋子,露出淡淡笑容,“而我的确是铁了心的,父亲如何真心待母亲,我也是同样如何真心待云锦,我以为父亲会理解我的想法。”
    夫妻感情,被儿子这么明晃晃的说,哪怕是好话,蒋仕煜也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了。
    隔了会儿,蒋仕煜才绷着脸,道:“这是理解还是不理解的事情吗?”
    蒋慕渊看着棋盘,没有看向蒋仕煜。
    他知道蒋仕煜的性情。
    在与长公主相处的时候,蒋仕煜笑容很多,语气温和,甚至时不时打趣妻子两句,就像是一对平常的夫妻,而不是长公主和驸马。
    可在面对独子时,蒋仕煜会下意识地摆出严父的架势来,满满都是严肃。
    蒋慕渊最初不理解,幼年还因为父亲的严厉而苦恼,后来明白过来,就觉得他家这位国公爷可爱极了。
    第685章 这是博弈
    蒋慕渊顾忌蒋仕煜的面子,心里想笑又不敢大笑,就老老实实低着头,听父亲给他分析局面。
    “北境状况如何,你在那边数月,心里肯定清楚,”蒋仕煜沉声道,“狄人在裕门关吃了亏,山口关一战又是大败而退,虽说朝廷也防着北狄再次南下,但以常理来看,北狄伤了元气,短时间内不会再卷土重来。
    不打仗,仅靠重建,顾家几个兄弟能有多少功绩?将士的战功都是在战场上拿命换的,不是靠修建城池搬几块砖石。
    顾家的机会太过渺茫,可人家守了北地几十年,他们对故土有感情,自然投身重建之中,这无可厚非。
    你不同,你坚持上三个月半年,圣上改了心意定下顾家也就罢了,要是另定了守将,你如何是好?
    你这是明着跟圣上对着干!”
    以蒋仕煜的看法,顾家胜算极低,最多半年,将军印落入旁家,蒋慕渊的坚持非但没有成效,反而得罪圣上。
    蒋慕渊知道父亲是替他着想,收了笑意,正色起来。
    如果蒋仕煜是以帝王心思来揣度圣上的心意,蒋慕渊就是实打实知道圣上用他又防备他,未免驾崩之后新帝拿捏不住他,圣上临死要逼他一起上路。
    以蒋慕渊如今的羽翼与能力,他自知不该跟圣上硬着来,甚至是做出这种类似于“挑衅”一样的行为。
    他应该更低调,更谨慎,而不是锋芒毕露。
    只是,反复斟酌之后,蒋慕渊认为,北地守将这个位子太重要了。
    无论蒋慕渊如何韬光养晦,圣上对他的疑心都不会消失,而他的性情也无法做到像孙恪一样、靠混日子来让圣上不管他,蒋慕渊只要继续行走在朝堂之上,他就可不能碌碌无为。
    与其让圣上临终前觉得杀不杀他无所谓,倒不如有真正的能力和筹码,让圣上投鼠忌器。
    蒋慕渊前世功高也权重,但他最终输在自己的“心”上,他没有想到圣上下手会那么狠,不顾及安阳长公主,把他逼到了绝境里。
    今生,他不会再怀疑圣上的狠绝,他也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不止是保住自己,也是保住父母、寿安、蒋氏一族,更是保住他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心尖上的姑娘。
    自保,不能缺少的是兵权。
    不单单是自己手中有多少能调动的兵力,更重要的,是这些兵不会掉头就捅他一刀子。
    这是蒋慕渊的前车之鉴。
    顺德三十五年,因着战事四起,外敌、内乱混在一块,让朝廷不得不四处作战,兵力不时调动。
    别处战事吃紧,将士被围,蒋慕渊收到战报后,调了一半兵力驰援,留在身边的守军就少了。
    他也没有想到,剩下来的将领之中,有顺德帝的钉子,对圣上忠心耿耿。
    副将调集兵力,反将蒋慕渊围在孤城之中,饶是有坚持与他死撑到底的兵士,终究不敌围城之困。
    粮草、军需一日日衰减,没有补给,哪里能有胜算。
    当时,蒋慕渊的身边还有孙栩的门客,那人在意识到状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飞鸽传书给孙栩,鸽子飞回来了。
    孙栩让蒋慕渊一定要撑住,他挖密道也要把蒋慕渊救出去。
    再后来,围困之势越发紧逼,鸽子飞空就会被长弓射下,蒋慕渊不愿连累孙栩,那几只鸽子与其叫人射去了,不如填个肚子,兴许还能多坚持一两日。
    可直到最后,蒋慕渊也没有等到孙栩。
    想来也是,圣上下定决心要把蒋慕渊困死在这城中,又怎么会忽视素来与他亲近的孙栩呢。
    孙栩大抵也被困得动弹不得,没有办法挖那条密道了。
    回忆旧事,身边的副将反手给了他一刀子,让蒋慕渊毫无防备之下就被自己人困了个结结实实,孙栩彼时年轻,没有实权,想帮他都帮不上。
    蒋慕渊彼时但凡再有多一些的兵力上的支持,圣上能不能就这么逼死他都是两说。
    这辈子,蒋慕渊不希望身边再有那样的钉子,也想让手中有叫圣上投鼠忌器的兵权。
    北地守将,手里握着的是整个北境大军,又因地势,一旦大军入裕门关,沿途再无险峻隘口,可以直扑京师,毫无阻碍。
    前世,圣上不动顾家,是因为顾家效忠朝廷,只往北看,不掺和皇权争斗。
    今生,圣上防蒋慕渊,既然没有拦着他娶顾云锦,就迟早会削顾家的兵权。
    没有好机会、借口时,当然不能直接行事,一来对满朝的官员、北境将士百姓们交代不过去,二来让蒋慕渊心生疑惑,但现在不一样,正如蒋仕煜所言,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圣上一直不敲定,这么拖着,除了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外,也是卖蒋慕渊一个面子,让他们争取个小半年,最后换了,蒋慕渊也不好再开口请求,别说是怀疑了,他反而还要感念圣上宽厚。
    这几年,蒋慕渊既要丰满羽翼,又不能太刺激圣上,这是一场博弈,一点点的用巧劲。
    跟钓鱼似的,不能急速拉杆,让鱼儿受惊跑了,也不能不动,叫鱼儿把饵料都叼走了。
    圣上钓蒋慕渊这条鱼,反过来,蒋慕渊也在钓圣上的鱼。
    若是旁处,蒋慕渊一时退让也就退了。
    可北地守将到底不同,那是真正能让圣上在对他动手时斟酌再斟酌的存在。
    顾家与蒋慕渊是一根绳上的,圣上打压外甥,怎么可能放过外甥媳妇儿和她娘家?
    顾云锦又不是柳媛那样由圣上亲手送过来的眼线,卫国公府勤勤恳恳为圣上卖命。
    一旦动手,顾家要自保,必然全力相助。
    圣上总要考量考量那一马平川从裕门关直冲而至的北境大军。
    蒋慕渊必须要让顾家守住将军印,这是为了顾云锦,也是为了他自己,只有顾云宴兄弟手中有赫赫战功,才能让圣上命他为镇北将军,而不是顺着这次的局势,名正言顺地把将印收回去。
    要是能靠着顾云康,直直杀向北狄大帐,大败狄人,圣上也没有理由不应了吧。
    第686章 全看他们自己
    那等大功之下,圣上必然应下,若不应,寒了将士的心,也会叫蒋慕渊疑心。
    顾家在北狄大伤元气之后接下将军印,北境之后十数年都不会受到狄人大军南压,小打小闹的,顾家兄弟完全可以应付,圣上想再把守将位置交给别人,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父亲,顾家能不能留下将军印,我说了不算,”蒋慕渊缓缓道,“我留在那儿也好,不留也罢,最终归属何处,靠的是他们自己,是他们有多大的信心、执念和坚持要继续守护北境。
    眼下局面,他们比我更清楚,可他们还在以他们的方式争取,也许渺茫,可那面顾家大旗值得他们以命去搏。
    而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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