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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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啊,不对,是柳小姐,我们爷吩咐了,照拂好您的日常起居,可是你前些日子在府里,似乎吃不惯饮食,我们飞鸽传书禀明了王爷后,他便让李妈妈写了单子,照着单子让王府的特供送来了些您喜欢的。”
    眠棠却不为所动道:“你们收买了哪个下人通风报信?”
    范虎拱了拱手道:“小姐,您是知道的,我们也不过是领了差事,实在也是一片好心,也不是给您下毒添堵……您要是再糊涂些,这雪雁了老早就按在锅里煮了……还请小姐发发善心,莫要问了……等王爷凯旋,小的们就能交差了……”
    若是再早些时候,眠棠说不定会有些许感动,可是现在,她却已经铁了心肠,冷冷道:“果然是要做了驸马的人,温柔小意起来真叫人佩服。不过我与他亦无关系,他这么做,岂不是叫人起了误会……你不说也不打紧,府里的脏臭,我自会清理,可是也请范爷莫要害人,不要再使银子收买陆府的下人了……”
    范虎被说得直噎,若是可以,他真想早早掐死贺三小姐的大嘴巴。
    那圣旨都还没有到西北呢,也不知这个皇商女哪里听来的消息,还眼巴巴地传给了柳眠棠听。
    如此一来,他接下来的话,便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可是王爷的吩咐,他又不能不做,所以只能撇了脸皮,木着脸道:“这些都是王爷的吩咐,我们不能不做……而且王爷还说,叫您等他。”
    眠棠不解问:“等他?等他干什么?”
    范虎也不知道啊,只能照着吩咐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柳姑娘缓一缓,莫急着嫁人。”
    眠棠原本以为,今天听到曹爷的满嘴污蔑之词,就够荒诞的了。可是跟西北的淮阳王一比,根本就不够瞧的!
    等他?不要急着嫁人?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眠棠甚至怀疑,这话是范虎杜撰出来的。因为她真是想不出崔行舟这么骄傲的人,会说出这样蛮不讲理的话来。
    不过范虎却郑重递给眠棠一封王爷亲笔所写的书信。
    眠棠看着信封上熟悉苍劲的字体,接都未接,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碧草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问:“小姐,要不要我去查一查府里的下人?”
    眠棠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必,依着淮阳王的本事,他若想,小小的陆府也尽在他囊下……你去跟府里的婆子打听打听,西州的哪个媒婆靠谱些,明日请一个来。”
    碧草和芳歇面面相觑,这婚姻大事岂可赌气?
    可是眠棠却道:“他都这么说了,陆府若无媒婆上门来打听打听我,岂不是显得门庭冷落?”
    她就是想让崔行舟认清一点,嫁不嫁人,陆府长辈会安排,更是要随了她的心思。他一个快要成驸马的人,操心不着!
    虽然这么想定,可是眠棠还是被崔行舟的跋扈气得一夜未睡,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还赖在被窝里翻滚。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赖床。陆府干领钱的人太多,她须得细细梳理,好好整顿一番,奈何前些日子太疲累,今日彻底犯懒了。
    过了一会,她有些口渴,想拿床边小几上的水喝,顺着半撩开的帷幔,看见放在小几上的书信。
    一定是昨日范虎见她不收,就将信给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
    眠棠是立意不看的,想着一会叫碧草将信烧干净了。可是在被窝里辗转了一会后,她又伸出纤细的胳膊。将那信封拿起来,慢慢地抽出展开。
    当信纸被抽出时,一朵风干风谣花从信封里跌落下来。
    眠棠捻起那干花,倒是模糊想起一桩往事——她是在崔行舟命人修筑的温泉池的暖谷里看到这种样式奇特,淡蓝花儿的。那花的味道奇香,眠棠很爱闻,可惜开得不多,只一小簇。
    当时崔行舟表示,以后会给她种一片的风谣花海,到时候她可以闻个够。
    眠棠将那花儿放置在了枕边,然后慢慢将信展开看。
    信纸很厚,居然有七八页。不过就算眠棠反复看了三遍,也捞不到什么正经的意思。
    里面无非是他在她离开后的日常。
    譬如她留在院子里的猫儿生了一窝猫仔。他选了一个尾巴带黑尖儿的白猫养在帅帐里,因为它跟她一般赖床爱睡,所以取名为睡仙,字眠儿。
    她给他缝的衣服,被粗手的莫如洗烂了。可是他再穿别的衣服,总觉得没旧衣穿着舒服。
    幽谷里已经种满了风谣花,不过这花爱招蜂子,赏花时须得兜上纱帽,而且山谷里嗡嗡闹得让人不能安心洗澡。
    若是没有临别前的决裂,单是这书信内容看,就是久别重逢的丈夫在跟爱妻唠叨着分别后的点滴日常。
    眠棠自问算是他哪门子夫妻?莫不是淮阳王阵前失利,一时失眠,无聊到要给她写信纾解不成?
    第62章
    眠棠看完了信,嗅闻了一会信纸上的花香,一时耳边仿佛都有蜜蜂嗡嗡的闹意。
    那人也是有病,既然满是蜂子,为何还要去洗?他说被蜂子蛰了几次,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等眠棠察觉到自己的嘴角竟然不经意间勾起,心中一凛,连忙收起了笑意,然后慢慢起身,将信放到暖炉子里烧了。
    不过那朵风干的风谣花,她本已经捏到了炉上,想了想还是夹在了日常看的一本书里。那花香太袭人,可以将书页子熏得也喷香些。
    如此这番折腾,先前的慵懒也消散了些,眠棠梳好头,便准备吃饭后再更衣。
    她起得晚了些,所以吃得早餐也有些当不当正不正的。除了一小砂锅的米粥外,还有一碟子胭脂雁肝。看来最后范虎还是想法设法地将雪雁塞入了陆府的后厨里。
    眠棠不想吃,可是想到不能浪费食材,最后还是夹了一筷子,可吃到嘴里,也是不记忆里甘美的滋味了。
    匆匆喝了一碗粥后,她便要去账房查账去了。
    不过走到一半时,正赶巧二舅妈全氏也要去账房核对公中花用,正好跟着眠棠一起去。
    眠棠看了看二舅妈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儿,好似在园里冻了许久的样子。
    可是二舅妈说是“赶巧”碰上,她也不好问二舅妈是不是一大早就特意在这候着自己了。
    去账房的路不算太长,但全氏似乎有问不完的话。先是问了眠棠此番去账房做什么。
    眠棠避重就轻,只说帮助外祖父看看这几年给镖局元老们的支出账目,替他老人家梳拢一下。
    紧接着全氏又含蓄地问了眠棠要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她有个远房的侄儿,家里还算殷实,为人也老实可靠,只不过先头死了一房妻子,所以续弦的是不是姑娘家,他倒也不介意。就是一直没有觅到中意的,若是眠棠有意,她可以跟公爹提一提。
    眠棠听到这,倒是转头看着二舅妈一眼。
    全氏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过那目光似乎别有深意。眠棠不介意二舅妈知道了自己在西北跟人成了阵前夫妻的事情,但是二舅妈拿这话来点自己,就有些可笑了。
    于是,她也忍不住失声一笑道:“谢谢二舅妈想着我,给我选了个这么合适的。可我真的是不想太早嫁人……到账房了,我便去查账了,二舅妈且自便……”
    说完,她迈步进了账房里屋,里屋的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账本,就等着眠棠看呢。
    全氏看眠棠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顿时脸一松垮,面露不悦之色。她跟这丫头好好说话,死丫头倒拿谱了起来!
    而且明明是二房掌家,可现在公爹却开口讲府外的开支交给了眠棠管,这算哪门子的事儿啊!
    最要命的是,昨日去寺庙上香时,大房的沈氏后来也去了。那位苏夫人可是话里话外地跟沈氏打听着柳眠棠,直叫全氏听得气闷。
    因为当初这苏家来寻自己时,是受了她爹爹的委托,给全氏带了个箱子,这才在此处停留几日。
    爹爹当初跟苏家也没有说定亲事,不过是透露出点意思,接下来,就得看苏家来西州游玩时,女儿全氏有没有本事搭上苏家了。
    既然话没有说死,若是苏夫人改弦更张,另外相中了眠棠,那叫哪门子的事儿啊!
    昨天夜里,全氏急得跟丈夫陆慕说了苏夫人的事情。可是陆慕却不以为意,哼哼道:“那是她不知柳眠棠做的事儿,得多大的胆子,才敢招这样的媳妇入门!”
    全氏觉得陆慕话里有话,赶紧坐起推着陆慕问。
    陆慕自知失言。仰山上的事情可不能说。于是捡了不重要的,只说了眠棠失忆时被人骗了,跟人当了两年夫妻的事情。
    不过陆羡跟弟弟提及的时候,也没说那男人是谁。所以陆慕觉得便是个军中的浪荡子罢了,也不甚在意,只是替外甥女生气,觉得家里的女孩子被人占了便宜罢了。
    但如今这关节,陆慕又暗自庆幸眠棠有这么一宗隐情,难嫁正经的好人家,倒也免了自己的女儿青瑛错失好姻缘。
    所以他避重就轻,只选了眠棠失忆后跟一个军爷去西北这一段说给全氏听。
    全氏听完了之后,长大了嘴,半天才说出话来道:“你们这两个当舅舅的也真行!怎么能把眠棠弄丢了,又落得这般情况,这……这要是传扬出去,别说她做不了人,我们家姑娘的清誉不也跟着尽毁了?”
    陆慕瞪眼道:“这能怪我们当舅舅的?是她……哎呀,跟你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你晓得其中的厉害就好,千万莫说出去。
    不过就凭借着这一点,她也不会跟我们家青瑛争抢苏家的好姻缘。再说了,眠棠她爹也不争气,苏夫人不至于给自己的儿子招个罪臣之后!”
    全氏略略放心,这才今天赶着等候眠棠,顺便给她敲敲边鼓。毕竟她长得好看,若是凭借这点给苏公子下套子,到时候一家人岂不是闹得难看?
    没想到臭丫头倒跟她摆起谱,不搭理人了。也不想想她的那些个丢人现眼的事情如被人知道了,她还能不能嫁的出去!
    全氏讪讪拿了几个账本,就气哼哼地回来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日子,眠棠略略有些心烦。
    也许是因为被眠棠发现的缘故,范虎也变得落落大方,总是在后门里等着芳歇或者碧草出门时,委托她们给柳小姐带些东西。
    眠棠将两个丫头耳提面命一番后她们再不敢接。至于那月头来一次的信,眠棠也不再收了。
    眠棠自知她与崔行舟这这辈子,原本应该连缘分都没有的人。不过是阴差阳错地凑到了一处。
    既然如此,也不该心存了什么遗憾之情。
    他身为功勋卓著的异姓王,尊贵如斯,是太后考虑的女婿人选。而她不过是个罪人之女,别说跟堂堂公主相比,就是跟寻常清白人家的女孩子,也比不了的。
    也许崔行舟在跟她相处时,也动了几分真情,对她念念不忘。可结果又能如何?他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她厮守一处吗?
    如果她面对的是北街的崔九,她会无比自信地捍卫这段姻缘。可他是淮阳王崔行舟,他对她的情,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有几分真。
    与其这般,不如早些了断干净,也免了彼此藕断丝连。
    闭门羹吃多了,渐渐的,范虎也不再送东西来。虽然眠棠知道他们隐在暗处,却也不出来打扰着她。
    碧草的办事效率倒是高,这几日总有媒婆上门来打听陆家外孙女的情况。
    而那位苏夫人,原本在这待几日就要走了,不知为何,又因为一些庶务要停留几次。
    眠棠在园子里跟她碰过几次面。每次苏夫人都会热络地问她手头的生意一类的问题。
    在含蓄地打听到了眠棠手头的生意不过是替陆家代管,而她的父亲乃是朝廷的死囚后,苏夫人的热情骤减,复而又恢复了对陆青瑛小姐的欣赏。
    不过眠棠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二舅妈全氏和表妹青瑛,她希望二舅舅若真要跟苏家定亲,还是不要只听旁人的介绍,须得亲自去苏家周遭打探一番才好。
    因为她觉得苏家不像全老爷介绍的那样,是什么正经大户人家。
    也许是跟崔行舟做了那么就的假夫妻的缘故,眠棠学到了许多臭讲究,对人的仪做派也有了些粗浅的了解。那苏家母子俩的许多的小细节都端不上台面。
    依着她看,跟二舅妈这样的半吊子官眷也就半斤八俩。
    可是那母女俩可听不进眠棠的劝告。尤其是陆青瑛,认定了眠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大约是苏夫人看不上她,才这般背后挑唆。
    眠棠其实还有苏公子的一盘料没有端上来,譬如苏公子最近总是与她花园偶遇,跟在她身后吟诗作对,好一番卖弄。
    说实在的,眠棠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欣赏文质彬彬的书生一类的男人。毕竟以前那个子瑜公子是,后来的崔行舟也是。
    这两个人的人品甭管好坏,都不是什么浮夸卖弄之人,单拎出哪个,都是各具千秋的贵公子。
    让眠棠在怀疑自己看男人眼瞎之余,又对自己的高超品味,有着微妙的自傲之感。
    可到了苏公子这里,她真是有点对“文质彬彬”败坏了胃口。若不是碍着苏公子是二舅舅一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被他紧跟在身后时,眠棠真是忍不住想回踹那么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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