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现实

    姚歆睿的高烧没有持续，在贺佳琪的监督下，姚歆睿又恢復了活蹦乱跳的状态。
    日子过的飞快，临近年末。
    算一算，贺佳琪已经搬离寝室三周。有了姚歆睿高烧的前车之鉴，这几周贺佳琪担心姚歆睿的身体，更担心因为自己不在，姚歆睿不好好吃饭。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用脑过度的的时候，加上姚歆睿的饮食结构特殊，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明明知道姚歆睿见自己父母会胆怯，明明知道母亲知晓部分事实，明明知道会有暴露的风险。贺佳琪还是隔三差五地领着姚歆睿出现在父母面前，只是为了让姚歆睿吃一顿可口的餐点，那时候的食堂饭菜尽管丰富，但终归都是一个味道。
    母亲偶尔会不情愿，毕竟不想要贺佳琪在姚歆睿身上浪费任何时间，可贺佳琪总会固执地以各种理由说服母亲。父亲倒是通情达理，总认为两个孩子投缘，随时都欢迎姚歆睿来家里，可父亲不知道的是，其实两个孩子的关系并不仅仅是好朋友那么简单。但也许，父亲也是知道的吧，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姚歆睿母亲一样，不肯戳破那层窗户纸。
    贺佳琪不带着姚歆睿回家吃饭的时候，无论父母是否已经做好了晚饭，总是会找各种借口陪着姚歆睿吃晚餐，食堂，亦或是校外的餐馆。只要看着姚歆睿好好吃饭，身体棒棒的，她就很满足。但这样的次数多了，贺佳琪的父母自然不乐意，多次施压，偶尔还会发火。
    贺佳琪都默默地藏在心里，甘愿顶着家里巨大压力，也要陪着姚歆睿。贺佳琪不想要让姚歆睿生病或是伤心，自己也想要和姚歆睿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哪怕只有一顿饭的时间，一点点就好。
    贺佳琪内心知道，很多时候，她对不起父母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可鱼与熊掌总是不可兼得。那个时候的她选择姚歆睿，只有她好，一切都好。姚歆睿永远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贺佳琪内心背负了多么重的压力，仅仅为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仅仅是为了弥补自己能像从前一样时刻陪在自己身边。
    另一件随着贺佳琪搬出寝室而改变的事，自然就是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和方式。基于两个人没了晚间的「私人空间」，贺佳琪和姚歆睿越发珍惜白天在一起的时间。
    课间的时候，两个人会黏在一起十指紧扣地听同一首歌，一人一个耳机，窸窸窣窣的电流声传入耳中，就好像是两个人越来越强的心电感应一样。那个时候，因为贺佳琪，姚歆睿最爱一首歌——周杰伦的《可爱女人》。
    不仅会每天都放给贺佳琪听，还会偶尔地给贺佳琪哼唱，这首歌说的明明就是姚歆睿自己。随着时间流逝，自己对贺佳琪的爱，不减反增。日久生情的爱情，可能才最深刻。没了当初的曖昧，没了开始的新鲜，剩下的都是纯纯的喜欢。
    「想要有直升机，想要和你飞到宇宙去，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银河里。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着你，这样的甜蜜，让我开始相信命运。」只要这个旋律一响起，姚歆睿眼睛立刻就雾腾腾地，傻傻地看着贺佳琪，然后哼唱下一句：「感谢地心引力，让我碰到你。」
    相见恨晚，这个形容词都不够用来描述两个人的感情。姚歆睿那时候万分确信贺佳琪是她的命中註定，这个漂亮的让她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她心疼的可爱女人，透明的让她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她疯狂的可爱女人......
    恋爱中的人总是控製不住对恋人的欲望吧，那怎么办呢？只能愈发大胆的鋌而走险。两个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就只能创造。
    两个人开始在午后放学后，迟迟不走，只为等所有同学都离开之后，享有片刻短暂的独处。
    有的时候，只是两个人说说话。
    有的时候，姚歆睿会送贺佳琪到校门口。
    有的时候，贺佳琪会看着姚歆睿买了午饭才放心回家。
    有的时候，两个人的想念会失控，躲在教室的死角里接吻。
    有的时候......
    渐渐地，两个人对视的炽烈眼神走在人群中，都会让人好奇地探究；两个人各自的好友从责怪她们的疏远到失望地指责；两个人的同窗从持中立态度到刺耳批判，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一天中午，躲在高一一班角落里接吻的两个人，突然被推开的门吓到，打断了释放着对彼此渴望的姚歆睿和贺佳琪。隔壁班的男生调皮地只是以为高一一班忘记锁门，结果没想到看到了让自己瞠目结舌的场面。姚歆睿和贺佳琪低下头，楞在原地。
    男生没过一秒，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冲着旁边的哥们喊：「天哪，原来高一一班有lesbian......而且还在角落里偷偷打喯~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姚歆睿，顿时被贺佳琪撩起的欲望消失殆尽：「lesbian？真的吗？我和小琪原来是这样的不被世俗接受的吗？」
    那时的姚歆睿对lesbian这个词语根本不熟悉，只是知道不是什么正统词匯。可从来没被任何人贴过标签的姚歆睿，突然被贴上了这样所谓「伤风败俗」的标签，心里很难承受。基于贺佳琪在自己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但贺佳琪像是明白姚歆睿内心的脆弱和退缩，不顾一切地再一次吻了她，姚歆睿有一秒的闪躲，可还是接受了。
    自然这个吻没了之前的难分难舍，多了几分伤感惆悵。
    没过几天，她们的故事被传的沸沸扬扬，眾说纷紜，校园里流言四起，委婉的有说她们之间的感情有一些不一样，尖酸的会说她们是les。
    那时少年相恋的两个人，爱的浓烈真切，却也爱的不管不顾。
    惹来的是世俗的不屑和鄙夷。
    惹来的是同学们的疏远和挑拨。
    惹来的是师长们的失望和愤怒。
    惹来的是朋友们的远离和不解。
    她们的世界越来越小，朋友越来越少，小的只能容下她们两个人。毕竟那样禁忌的感情在那样的时代不被认可，不被接受，甚至被排斥。
    随着校园话题的升温，贺佳琪的母亲莫名地感受到了些什么。贺佳琪母亲不想要在高中最关键的节点，有任何变故，从表情到行为都渐渐疏远着姚歆睿，想让姚歆睿有自知之明地知难而退。姚歆睿再一次和贺佳琪回家吃饭的时候，明显地感受到了贺佳琪母亲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母亲只是碍着贺佳琪的面子没有给姚歆睿下不来台，场面也还不是太难看。
    在那之后，贺佳琪再邀请姚歆睿回家吃饭的时候，姚歆睿死活都不去了。贺佳琪不解，以为姚歆睿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委屈地流泪。姚歆睿看着贺佳琪流泪，自己也落泪。
    姚歆睿不想解释是因为自己受不了贺佳琪母亲的冷暴力和疏远态度，更不想承认自己觉得贺佳琪的母亲讨厌自己。只解释说，「老去你家吃饭，像什么样子，白吃白喝的。」贺佳琪不信，明白姚歆睿没有说实话，贺佳琪只能心疼地由了姚歆睿。「不去就不去吧，如果去了让你不开心，那我寧愿你开心点。」
    贺佳琪如果可以选择，她永远都会希望姚歆睿可以勇敢做自己，是那个刚认识自己时候，吃可爱多长大的姚歆睿。无论怎样，都乐观开心的姚歆睿。
    姚歆睿的变化，姚歆睿的母亲自然也都看在眼里。姚歆睿母亲明白自家女儿的致命弱点——感情。典型双鱼座的姚歆睿，从小就不能碰感情，动了情，总会伤了心。
    如今，姚歆睿母亲明白，姚歆睿这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控製不住地往下沉，是时候点醒姚歆睿了。毕竟，这样的感情，不应该出现在中国「正常」的家庭中，伦理道德的捆绑，传统思想的束缚。自家的女儿不可以被任何人的无理由地中伤和指指点点，更不应该成为任何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个时候，姚歆睿的母亲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姚歆睿不可以受伤害，也不可以成为眾矢之的。姚歆睿母亲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去保护自家女儿，就是让她走正常人走的路，不可违背常理。
    外界的压力一时间黑压压地聚起来，颇有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既视感。
    贺佳琪本想告诉她无论再难再苦，自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姚歆睿好好谈谈，各位老师倒是先给两个人展开了轮番轰炸。
    多年后，两个人谈论起那个时候各个老师的各式约谈，释怀地笑出声。可她们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时候，每一杯被老师请去办公室的茶都不好喝，不仅苦，而且涩。当时只觉是茶不好，后来想想可能苦涩的味道都是自己咸咸的泪。
    贺佳琪的每一次约谈，都会让姚歆睿胆战心惊。
    姚歆睿的每一次约谈，都会让贺佳琪撕心裂肺。
    两个人至今都记得每一次和老师们博弈的对话，记得每一段老师们苦口婆心的劝说，记得每一句内心里对彼此的鼓励和肯定。
    其他老师的话姚歆睿都可以当耳旁风，直到蒋老师出山训斥，姚歆睿才第一次慌了。姚歆睿永远都记得蒋老师找她谈话时的严厉语气，冷淡态度，失望神情以及拐弯抹角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