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训斥

    云滨市的市名并不如听起来一样四季如春，反倒四季分明，十二月底寒意阵阵，一场雨一场寒。
    班主任找姚歆睿去办公室喝茶的那天，十二月三十号，星期四，天空灰蒙蒙的，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上午最后一节课伴着午间休息的铃声响起而结束，同学们乌央乌央地冲出班门，急着去食堂吃饭回去午休。高中的生活，空洞疲惫，三点一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成为日常。午休是补充能量的好时机，大部分学生都不会轻易浪费。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姚歆睿和贺佳琪心照不宣地慢慢收拾东西，习惯性地在放学之后多做停留，创造一些两个人的时间。
    姚歆睿收拾好东西，看同学们都离开了，便大步走到贺佳琪旁边，瞇着眼睛，嘴角带笑地看着贺佳琪收拾，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贺佳琪被姚歆睿盯着突然就害羞了，抬起头说道：「睿睿，你看什么看啦，第一天认识我么？看不腻么？」
    姚歆睿立刻回答道：「不腻啊，不腻啊，越看越好看。我的小琪，我是永远都看不够的。」贺佳琪听着越发红了脸，抬起手娇嗔地轻拍了一下姚歆睿的手臂。姚歆睿反应快，迅速抓住了贺佳琪的手腕，转手握在手里。
    正在嬉笑期间，贺佳琪突然就收了声，严肃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班门口。姚歆睿回过头，看到蒋老师抱着双臂在班门口站着，看这架势，站了好一会儿了。
    姚歆睿立刻收了孩子气的表情，郑重地打招呼：「蒋老师，中、中午好。是找我有事吗？」姚歆睿知道这个时间蒋老师一般不在学校，更不会是找贺佳琪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找她有事。
    「姚歆睿，来我办公室一下。」蒋老师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没有寒暄，没有问候。蒋老师这个样子对自己，姚歆睿还是第一次见，平时蒋老师虽然严厉，对其他同学有时候横眉冷对，但从来对自己都是和顏悦色，关心有加。如今这样，姚歆睿心里沉了一沉，不敢多想，也不敢耽搁。
    「小琪，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姚歆睿怕贺佳琪担心，赶紧安慰道。
    「嗯，你去吧，好好说话，别着急，有任何事情都别冲动，我就在这里等你。」贺佳琪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又不敢告诉姚歆睿。
    姚歆睿其他时候很冷静，唯独碰到关于贺佳琪的时候，姚歆睿的理性都会拋到脑后，贺佳琪害怕姚歆睿会因为她失控，在蒋老师面前冲动。
    姚歆睿望了望贺佳琪，快步走向蒋老师的办公室。
    「蒋老师？」姚歆睿一边敲门一边轻声道。
    「进来！」蒋老师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姚歆睿走进办公室，在距离蒋老师巨大的办公桌前两三米的位置上停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
    蒋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眼神冷冷地看着姚歆睿。姚歆睿感受到了冰冷的眼神，冻的自己一个寒颤。
    蒋老师看出了姚歆睿的忐忑，开了口：「姚歆睿，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姚歆睿想冲动勇敢地说难道是因为贺佳琪吗？但明显地自己不能这么说，想了想，不自信地说道：「蒋老师，我，我不知道，还请您明示。」
    「你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充楞？！」蒋老师厉声道。这句话不知道是蒋老师故意诈姚歆睿的，还是真的就是一句反问，无论怎样都起到了作用。姚歆睿忽地眼圈就红了，一语双关地说道：「蒋老师，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蒋老师看着姚歆睿没有死死坚持，服了软，语气也软了下来。「歆睿啊歆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嗯？」姚歆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咬着嘴角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言多必失，姚歆睿是知道的，况且自己还真的拿不准蒋老师到底意指什么，是指贺佳琪，还是指自己的学业。
    「歆睿啊，高中这么重要的时期，你怎么就像丢了魂似得？！之前要强的、勤奋的、努力的姚歆睿哪里去了？！老师就看着你的学习成绩直线下滑，以为你自己会有所悔改和改变。这都快期末考试了，你看看你的月考成绩，再看看你每天上课下课的状态，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是不是？」蒋老师的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更带着失望的愤怒。
    姚歆睿听着蒋老师说的每一句话，自己其实都明白。当自己面对现实的时候，问题的答案确实就是两个字：是的。自己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学业上，否则也不能从尖子生跌到了倒数。如果自己给学习分一点点心思，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还不奋起直追。只是自己不想，或者说不是不想，而是精力都用来经营与贺佳琪的感情了。
    自从和贺佳琪在一起，每天晚上都会睡很晚，第二天就会没精神，各科老师讲的内容再无聊一点，自己就去梦周公了。等一觉醒来，知识点根本就在宇宙之外飘着，反正不在自己脑袋里。「蒋老师，我，我，不是，没有。我，我之后会努力的。」姚歆睿磕磕巴巴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蒋老师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就被这句话惹怒了。「姚歆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有多失望。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抱了多大的期望？你知不知道你入学时候的积极乐观、永不服输的劲头已经被你现在颓废堕落的态度替代了？！」蒋老师夹枪带炮地一顿说。
    姚歆睿本想听听就过去了，可蒋老师突然的一句颓废堕落击垮了姚歆睿立起来的盾牌和防备。自己颓废？自己堕落？姚歆睿开始质疑自己：与贺佳琪在一起的几个月，虽然貌似她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但也许那本就是自己的偽装。这几个月她收获的是贺佳琪带给她的美好时光和真切感情，而且自己也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和幸福。可这样子，就是颓废，就是堕落吗？难道自己就不能随心爱一个人吗？自己从来都没像如今一样动过心，付出过感情，如今自己的感情就被定义为颓废堕落？
    还没等姚歆睿想清楚，蒋老师看着沉默的姚歆睿愈发没了以往的和善，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好，好你个姚歆睿，一声都不吭，是吧！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对不起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对你抱了多大的希冀？你现在这个德行有什么脸面每周回去见他们？嗯？拿着你倒数的成绩单？还是带着你全校皆知的流言蜚语？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他们多丢脸？！」终究蒋老师还是说了出来，原来，蒋老师不仅仅是因为学业，更多的隐射着姚歆睿和贺佳琪的感情。
    在教室里等待姚歆睿的贺佳琪，知道姚歆睿这次被叫去谈话，时间一定不会短，可她就是执着地想要等姚歆睿回来，看看她是否一切都好。母亲已经在发信息询问怎么还没回家，她只能回復说在和同学讨论习题，一会就到。
    贺佳琪知道姚歆睿敬重蒋老师，一直把蒋老师当楷模，佩服蒋老师巾幗不让须眉的气度和能力。如今被蒋老师请到办公室喝茶，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对姚歆睿的影响一定会大过任何一个老师之前的训话。
    贺佳琪已经感受到每一次被各种老师叫去谈话之后，姚歆睿回来后都会比之前沉默低落一些，每一次都需要她花很多心思才能把姚歆睿从低沉中拉出来。蒋老师这一次，无疑是雪上加霜。
    「蒋老师，我知道，都是我不争气，我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替我操心。我荒废了学业，荒废了黄金时光。」姚歆睿听着蒋老师之前的一字一句，心里痛苦着。姚歆睿知道自己这样子是对未来不负责任，可自己像着了魔一样没办法控製自己的心，没办法聚精会神地准备三年之后的高考。
    「姚歆睿啊姚歆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为所有人不齿。你本就在校园里有着知名度，如今更是声名赫赫，你都成了同学们的笑柄。你和贺佳琪差不多就得了，不要得寸进尺。别到最后，闹得谁都没办法收场。无论是你，是她，是你们的父母，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撕破了脸，谁都不好看！不要因为年少的错误，毁了一辈子的前途。况且，这样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也是被世人所詬病的，是不正常的！从今天开始，保持距离，听到没有？！」蒋老师带着讽刺警告道。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话灌进姚歆睿的耳朵里，更是捅在姚歆睿的心上。呵呵，贺佳琪和自己的感情是那样的美好，可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像蒋老师一样的想法吧，自己如今就是一个笑话。什么尖子生，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什么老师面前的红人，一切都虚无縹緲。当没了傲人的成绩，就算各个方面都优秀，也是不务正业。
    当世人认为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的时候，无论多么纯真的感情，都会让他们说的如此不堪吧。
    可是，为什么？
    可是，凭什么？
    自己只是想要单纯的爱一个人，都不可以吗？！
    自己就不能任性一次吗？！
    只是因为自己成绩不好了，自己的优秀就全部被否认了吗？！
    就算自己幼稚年少，就没有资格谈感情了吗？！
    还是只是因为自己爱的人是女生，所以一切都变得草木皆兵了？！
    一句又一句的反问句在姚歆睿脑海里蹦出来。
    还在等着姚歆睿的贺佳琪实在没办法继续与母亲拖延时间，提前离开。
    「蒋老师，期末考试，我会努力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心里的委屈、疑问、愤怒、不平、反抗、痛苦搅得姚歆睿无法思考，只是装作平淡地想要走出这个让人窒息的办公室。
    「去吧，别忘了我说的话。不要让你父母为你的冲动买单。」打蛇打七寸，蒋老师知道姚歆睿和父母的关系很亲近，用父母来镇压，效果无疑是最好的，更何况是反復警告。
    姚歆睿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心脏突然狠狠地绞痛，撕裂了一般，也许自己确实是对不起父母的培养吧。
    姚歆睿跌跌撞撞地走回班里，就算示弱，也只想在贺佳琪面前。姚歆睿可以在万人面前偽装，唯独只想在贺佳琪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可是，等姚歆睿颤颤巍巍地推开门，想要扑到贺佳琪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的时候，却发现班里空无一人，贺佳琪已经离开。
    眼泪唰的一下就淹没了本来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姚歆睿，捂着胸口走回座位，发现了贺佳琪留给她的纸条。好多的对不起，好多的我爱你，以及好多的不要哭，我在你身边......看着纸条，姚歆睿的眼泪不受控製地往下淌，如决堤的堤坝，想要把所有的委屈、不安和愤怒都排解出去。姚歆睿不知道为什么贺佳琪如此了解她，不知道为什么贺佳琪意识到她会哭。
    姚歆睿走到窗口，看到了贺佳琪的身影，一直目送着贺佳琪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嘴里一直默默地说着我爱你。贺佳琪走在雨中，没有打伞，身上冷冷的，心里凉凉的。仿佛是感受到了姚歆睿的註视又或者她默默念着的我爱你，贺佳琪一直憋着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与打在自己脸上冰冷的雨混为一体......
    那时候的两个人总是会感受到彼此的心情起伏，可能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又可能是爱的太深。
    其实，对于那个时候的姚歆睿来说，
    如果说一辈子只有一次奋不顾身，那么甘愿为了贺佳琪放弃所有。
    如果说一辈子只有一次鲤跃龙门，那么甘愿为了贺佳琪飞蛾扑火。
    如果说一辈子只有一次不顾一切，那么甘愿为了贺佳琪万夫所指。
    突然，久久站立在窗前的姚歆睿就有了片刻的动摇。
    一个念头闯进姚歆睿的脑海：「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配拥有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她们，真的做错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爱，哪里有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