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才是主角来着

    阮夷躺在床上，回想傍晚发生的事情。
    他想起三魅对他说的，自己父亲的事情。
    阮夷父母以前干的是魔物猎人的行当，猎杀魔兽，赚取晶币。魔物身上的各种材料在炼金术和阵法学上有广泛的应用，有些素材还只能在未驯化的魔兽身上取用，这也导致异族都衰微的今天，没有智慧的魔兽们却活得还算滋润。阮夷父母的实力不错，那时候的生活还算富足。
    曾经阮夷也想长大当一个魔物猎人，生活中处处是奇幻冒险，浪漫刺激——就像父亲给他讲的故事里一样。他也曾努力学习塑能，练习战斗的技法，等父母在帐篷里睡着了，偷偷溜出去和假想的魔物演练一招一式。
    后来这个梦想随着他父亲的惨死一起破灭了。
    这个时代魔物猎人已经算不上什么刀口舔血的工作，但还是存在风险的。阮夷的父母遭遇了一头无视领地规则的高阶虎类魔物，父亲保护了母亲，自己却被叼走。遗体被送回后，本应整理一下再示人，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阮夷太激动，一把拽开了蒙着尸体的布，亲眼看到了父亲的死状——半边脸颊被撕下去，暴露出里面的血管和肌肉，眼珠暴突而出，肠子混合着血液淌在一边。
    现实的残酷过早也过于直白的暴露在一个孩子眼前，父亲的惨状击碎了他的幻想，阮夷从此明白现实不像童话那般美好。原本颇为活泼的他性情大变，对战斗也产生了恐惧和抗拒。
    阮夷的母亲也一蹶不振，拿了狩猎团代替城主府凑给她的抚恤金，带着阮夷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住在外城平民窟，每天靠打麻将度日。她的精神力比同在平民窟挣扎的其他人要强不少，仗着精神力强大记忆力出色，每天就靠博彩赚个生活费，日子倒还勉强能过——以平民窟的标准来说。
    但阮夷得承认，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躺在床上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像隔着一层雾，已经看不真切。记忆逐渐模糊，只有情绪还残留心中。实际上他抗拒战斗已经不是因为心理阴影了，他只是……习惯了。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抚平了一切波澜，让自己的恐惧归于平静，也让自己的畏惧固化成生活。
    不变强，悲剧就会继续发生吗……
    阮夷想起三魅对他的告诫。这种道理他当然懂，平静的生活继续下去，不去战斗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
    阮夷思索着，呼吸逐渐平稳。
    汽笛的长鸣将阮夷叫醒。这里临近港口，清晨时分总会有一艘船伴随雾气离港远行，阮夷把这当作自己的闹钟。起床穿衣洗漱，经历着和往常一样的清晨，阮夷愈发觉得昨天的事情是一场梦。准备好两份早餐，自己吃完，把另一份放在母亲床边，轻轻关上房门，阮夷便去三角帆魔法学院学习了。
    外城贫民区虽然穷，但也因此有大片空闲土地，这里反而有个环境尚可的大公园。
    路过公园，一群老大爷在公园广场上操练着斗气，莹莹光芒披挂身上。
    斗气这东西，千年前也风靡过。那时候魔法还是更小众的玩意儿，只有贵族和天才可以学习，斗气则平民很多也简单很多。修炼斗气的战士和学习魔法的魔法师还一度针锋相对过。不过后来魔法随着通识教育一同被普及开，加上世界也逐渐和平，斗气就不再被重视，现在更多是用来强身健体。三角帆学院也有斗气的课程，不过只作为战力课的辅助来教授，学不学都无所谓。据说军方还保留斗气训练，但那毕竟是追求极致战力的存在，和一般民众关系不大。
    “是阮夷啊——来练练啊。”公园大爷跟阮夷也挺熟，热情地打着招呼。
    往常阮夷都是拒绝，然后被公园大爷说道一番。每次都这样，双方也不嫌烦，阮夷明白这是老大爷们跟他聊天的方式。不过这次阮夷没有像往常一样随口拒绝，他思考一下：
    “我还得上学呢，等我晚上再来练吧。”
    “呦，你小子转性了？”大爷似乎很惊奇。
    阮夷嘿嘿一笑，跟大爷们道别，转身走人。
    “很友善嘛，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封闭内心的人呢。”清脆又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阮夷的笑容凝固了。
    唉，看来不是幻象啊……
    阮夷看着跟上自己的这个笑容可掬的人，叹了口气。淡蓝长发素白长裙，容貌清秀可爱，来人正是三魅。
    阮夷回头看了眼还没远离的公园大爷们，发现没有人对他身边突然出现的三魅有反应。
    可能别人看不到三魅吧。阮夷这样想着，回应三魅之前的话：“对我表达善意的人，当然要用笑容面对。”
    “不错不错，我的主角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啊。”三魅朝阮夷竖起大拇指，但这反应在阮夷看来有点夸张了，像是在阴阳怪气。
    阮夷听不懂三魅的意思，没搭话，只顾自己往前走。
    三魅也没再出声，跟着他一起走。
    清晨、有些空荡的街道、落叶纷飞、和一个姑娘一起行走，这如果是情侣，那还挺浪漫的。但三魅和他不是情侣，所以阮夷感到了一种混合着尴尬和不安的僵硬气氛。就像去别人家做客时双方都一言不发，或者在空荡荡的图书馆读书时有人坐在你旁边一样。
    “你说我是主角，我看小说里的那些主角都是有特殊能力或者奇遇的，怎么我没有？”还是阮夷先开口了，他想说点什么缓解这气氛。
    “遇见我不就是奇遇吗。”三魅昂首挺胸，骄傲的不可一世。
    阮夷无言地盯着三魅。他不擅交际，判断不出现在到底是三魅把天聊死了还是自己嘴拙不会接。
    大概三魅是真的有点心虚，被阮夷看了一小会儿，那昂着的小脑袋就耷拉下来，表情显得有些尴尬：“那个，关于这一点啊……”
    阮夷也察觉到三魅语气不对，直勾勾看着她。
    三魅被看的有些恼怒，尴尬反而消失，磊落起来：“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为主角是应该有些福利，不过我拿不出来。”
    “神？”阮夷投去质疑的眼神。
    “你管我啊，我也不想啊，我把福利都给赤济了嘛——”
    话说一般，三魅捂住嘴巴，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阮夷整理一下三魅的话：“你把属于主角的福利都给了赫图的皇帝赤济，那也就是说……”
    三魅有点泄气，点点头：“嗯，本来他才是主角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