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兰克来了

    瓢泼大雨和成片的乌云让王都像陷在长夜之中。时间在一场阴谋中流逝。
    生命是可贵的。薇拉的养母阿若数次提到这一点，也许是女巫的繁衍过于艰难，她们不喜欢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但激怒女巫后，她们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诅咒和玩弄人心的伎俩也并不慈悲。
    活着的生物能创造出更多有趣的东西。想到这里，薇拉的双眼晦暗下去，她放完狠话后端详着萝丝德这张备受推崇和信赖的脸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打了萝丝德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周围的牧师们更加躁动不安，像薇拉扇了神殿一巴掌一般耻辱。
    “这只是个开始。”薇拉弹了个响指，空间裂缝收束关闭。她环顾四周，不出所料地看到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献祭”，深渊魔法，曾经被恶魔将军用来在大地上补充力量，方式是献祭大地生物的血肉。
    今夜死在洪水中的普通人本该不止要失去生命，灵魂还会被奴役，化作恶魔的食粮。
    “真荒唐。”薇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这就是神殿？”
    萝丝德受了这一巴掌后，心底涌起一股怨恨，这股怨恨来源于计划失败也源于不可控的敌人。但总归是冲淡了她的恐惧和慌张。
    在薇拉对神不敬的那一刻，萝丝德想起库修斯对神发表过一样的污秽见解。不愧是夫妻，她在浓稠的怨愤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女巫是孤军作战，她，情况再遭一点，算作她们吧，也是孤军奋战。
    女巫不管怎样，都缺乏广泛意义上的支持，是人群中的异类。萝丝德垂下眼帘，也勾起一个冷笑，她说：“如果我死了，我们死了。人们会认为是你，本就是邪恶生物的女巫画了阵法，召唤恶魔，害得这座城市伤亡惨重。”
    薇拉定定地看了萝丝德一会儿，又抽手在另外一面扇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又狠又凶，将萝丝德的脸蛋打得泛红，所谓的圣女越加狼狈。
    草菅人命，黑白颠倒。这样的神殿配不上众人的信仰，也不该相伴君权。
    ……更配不上普莱特的忠诚。
    薇拉深吸一口气，将这个名字深而又深地埋在心底。
    薇拉舔了舔唇角，鲜血的腥甜味瞬间弥漫在她的口中。她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无论如何她无法对这座城市无数生命的逝去坐视不理。
    萝丝德受得巴掌似乎打出了她一些活力。他看出了薇拉的打算，于是她冲着薇拉挑衅开口，语气中威胁与得意并存：“你终于也到了强弩之末吧？你救得了这座城市吗？救了城市后你可以全身而退吗？”
    薇拉冷冷督了她一眼，手下的动作却并不停止。她长开双臂与深渊的魔力共鸣，“献祭”魔法阵因为她的干扰战栗起来。薇拉试图打断这邪恶魔法的进程，然而效果却不甚显着。
    萝丝德说得对，她已然是强弩之末。
    但薇拉无法放手离去，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她的记忆，纵然这些记忆不都让人愉快。兴许神殿的兴盛就是源于他们的凉薄，薇拉想。
    她在这座城市求学问知，再教书育人。这场暴雨冲刷的人中有她的同僚和学生，有向她施展过善意的人。
    薇拉无法对这些弃之不理，如果不尽力施救，她会成为和库修斯一样的人。余生她将不得安宁。
    预言中正是王都的这场灾祸，再加上王被情人“背叛”的打击。让王国陷入了相当长的颓废期，甚至许多人认为，这件事是后期大内战的导火索。
    所以她再度透支了自己的魔力对抗“献祭”。
    看到这一幕，萝丝德发出了快意的笑声。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目的，她指着薇拉，对自己的属下发号施令：“等她露出破绽就杀了她。”
    薇拉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内心叹息了一声。萝丝德似乎总是稳居后方，一个动作就有不少人为她前仆后继的解决麻烦。她其实从未在前线见识过刀光剑影。
    不然萝丝德将意识到薇拉花费时间和她摆弄口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战场上有时总是一个后手跟着一个后手。
    我新晋的骑士。薇拉心想，你尽快泗水而来，让我短暂的享用你的忠诚吧。
    ……
    兰克从王宫前往萝丝德宅邸的道路并不一帆风顺，他走到第叁条街的时候就艰难起来，洪水蔓上了腰部。人们在护卫队的疏散下撤离着，但更多的人爬上屋顶等待救援。
    兰克心想，他水性很好。所以当水漫到脖子时，他不加犹豫的跃入水中。
    然而这水却和他记忆中的亲和不太一样。兰克从水中感受到了浓烈的不怀好意，但他依然不改向前的道路，他想薇拉在等他。她就提过这么一个要求，也可能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
    “去牧师的宅邸找我。”薇拉说。他没有多问空间裂缝的另一端为何会开在萝丝德的居所，他也不再怀疑她的话。不只是因为那突然难以自持的爱意，还是因为他已经因为犹豫后悔了。
    她伤痕累累，却还强撑着向前。
    了不起的女人，兰克从她身上也感受到了骑士精神。所以他甚至比薇拉都要确定她会为了众人而战。
    他得去帮她。兰克在水流中奋进。然而他越是这么想，洪水却反而越卖力的阻挡着他，甚至这水比看起来深太多，仿佛没有底一般。他头晕脑胀，水下更是似乎有无数的幽灵在扯拽他。
    “你守护不了任何人！”幽灵们嘶吼嬉笑，“坚定的湖中骑士，永远是错的！”
    “你的王对你疑心，你的爱人对你失望，你的子民唾弃你，你的同僚无法理解你。”水下的噪音如此猖獗，让兰克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感觉体力一点点被抽干，如此不理智的以身涉险还是第一次。
    他不想让薇拉失望。所以他挣扎又挣扎，然而他越卖力，又越艰难。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被某种力量碾压。
    就像一滴清水在墨池里游曳。
    兰克几欲作呕，他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纯粹，和他坚定的目标，这盛满诅咒和恶意的水祸才将他折磨到如此地步。
    如果他的养母们，那群脆弱的水中精灵在场，一定要为兰克此时遭遇的痛苦而落泪。
    养母们不在，但另一群能适应这种环境的水中生物在。
    幸运的是，兰克和这群生物不是敌人，甚至和他们的领头人算得上是朋友。
    “让我瞧瞧，是谁在水中迷失了方向？”如歌谣般甜美的女声响起。一群海妖游曳而过，他们巨大的尾巴勾动着水波，漫不经心却自如的前行。
    远观的话，他们在水中群行的身姿是那么动人，优雅又有力。细看却能发现，这群海妖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他们不少面色灰败，透露出些许营养不良的虚弱。然而他们却面露喜悦，劫后余生的快乐萦绕着他们。
    最前方率领着诸位海妖的是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一个正常的海妖环抱着一个女人向前。女人在水中的游行也无比自然，比起双腿她似乎更应该拥有一条尾巴。
    切德尔小姐如今志得意满，难得喜形于色。她心情变得很好，这场大雨对地上生物来说是灾难，对于她和她的族人来说却是机会。
    切德尔小姐正带领着族人前往城外，区区含有诅咒的魔法湖阻挡不了他们的道路。薇拉的族人正在城外等着把这群海妖传送回海洋。
    薇拉守信，切德尔小姐不介意对她施以援手。所以当她感受到了海妖爱咒的力量对象，兰克。便绕了绕路，赶来看看情况。
    “你是要去找小女巫吗？”切德尔示意带她行进的族人靠近兰克。
    兰克双眼已经迷离，但他还是晃眼念了一个名字出来：“薇拉…”
    切德尔小姐恶劣地笑起来，她对族人们说：“这是王情人的名字。”
    族人们也心照不宣地嬉笑起来，他们虚弱，但依旧能从别人的不快和香艳轶事中获得快乐。
    “你要去哪儿？薇拉在哪儿？”切德尔小姐又问。
    “圣女的宅邸。”兰克听出了切德尔的声音，他告诉了她。
    “哦，好吧，我带你一程。”海妖娇滴滴地说，“正好我也需要你帮我带件东西给她。”
    切德尔小姐在他手腕上带了一件东西，然后她张口唱起歌，她的族人们扶持着兰克在水中游向正确的方向。
    兰克则在这天籁一般的歌声中渐渐恢复清明。
    薇拉，我来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