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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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勇嘴巴比王忠灵巧,会说话。转头正想拍拍谢玉璋马屁,不料却看见谢玉璋自箭壶中又抽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不管她想射什么,前方有人,便是射箭大忌。
    李勇不及阻止,情急之下,“哎”了一声。他们这些汉子,都是天生的大嗓门。
    马建业听见了声音,回了头——
    谢玉璋的箭,疾风一样射来!
    第52章
    那一瞬,求生的本能令蹲在地上的马建业生生地拔动身体,就地打滚,躲开了那一支箭。
    但第二支箭来了,射中了他的左肩!
    马建业大叫一声,咬牙转头望去,望见了谢玉璋正在搭第三支箭。
    一支还可以说是误射,第二支便已经无可解释,何况谢玉璋马上就要射出第三支箭!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问为什么,马建业只要知道谢玉璋想杀他,就足够了。
    马建业打滚,第三支箭落空。马建业爬起来拔足狂奔。
    “拦住他。”谢玉璋命令。
    她的声音此时既不娇也不软,冷冷清清,平平静静。
    枉李勇自忖为全村最聪明,经过事和没经过事在此时便有了明显的区别——谢玉璋命令一下,王忠腰刀“仓啷”一声已经出鞘,催马便窜了出去;而李勇,还坐在马上茫然。
    是的,他听到了谢玉璋的命令,但他不能理解。
    公主是要他们做什么?
    那是马建业啊!是卫队首领啊!
    是自己人,是同僚,是上官啊!
    不过一射之地的距离,王忠的马瞬间即至。他咬牙,钢刀向马建业斩下。
    马建业听见了马蹄声,回头望,正看见钢刀斩下。他猛地矮身,从马肚下打滚钻了过去。
    王忠一击不中,跳下马追杀马建业。
    马建业也抽出了腰刀,横刀挡住了这一下,紧跟着叮叮当当几声,火花四溅,两个男人已经走了几个回合。
    李勇张大了嘴,转头看谢玉璋。
    谢玉璋的侧脸也美,那额线,那鼻梁,那唇形,都美。可刻在李勇记忆中的,只有她唇角的冷意,和清冷的声音:“你去不去?”
    李勇如梦初醒!
    他抽出刀,发一声喊,催马过去,加入了战团!
    可他心里却想,怎么好像做梦?怎么就对自己的同僚、长官拔刀了呢?
    李勇和王忠不同在于,李勇虽然杀过熊瞎子,却没沾过人血。那年剿匪调集人手,只有王忠在的那一队被抽中了。
    李勇是没有杀过人的。
    他虽然穿着军袄很多年了,骨子里其实只是个屯田的农民,偶尔客串一下猎户而已。
    杀过熊瞎子的李勇,是个强壮的汉子。可他的刀,总是在即将砍中的那一刻软了,歪了,滑了。
    他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胜自己的内心。长久以来的身份、地位的桎梏束缚了他的刀锋。
    王忠比他好很多。因为他的刀若敢软,李固的刀锋便映着雪光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柄刀悬在他的脑袋上,逼得他不敢手软手滑。
    可马建业比他们猛得多!
    因为他们内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桎梏,有犹豫,有迷茫。而马建业却是绝境的困兽,不生则死!
    马建业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游猎根本就是一个围杀他的陷阱。甚至这些天谢玉璋频繁出猎,根本就是在预演、排练,迷惑放松他的警惕。
    求生本能使得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大概达到了自己这一生最勇猛的峰值,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马建业先一脚将王石头踹得趔趄后退几步,再一脚踢去,李勇侧身闪避,不妨被马建业横刀一抹抹在了他腰侧。李勇大叫一声,滚倒在地上。
    王石头站稳,大惊,先去看李勇。刀划破袄,割破了皮肤和肉,却只是皮肉伤。王石头放心,再转头,马建业已经拔腿逃命。
    王石头丢下李勇追上去,大吼一声钢刀从背后劈下。
    马建业闻声转身回挡。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勤于练习之人,刚才一阵爆发,短暂的停顿之后,便出现了力竭之态。
    两柄钢刀相撞,马建业的刀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王石头的力量冲得后退跌坐在地上。
    形势完全一边倒。
    王石头咬牙,提刀上前。
    马建业惊恐后挪,口中大叫:“石头!石头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石头兄弟,石头大哥!咱都是从云京来的,咱都是赵人……”
    但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王石头,他已经是王忠。
    王忠再不会犹豫,他咬牙举起了刀。
    马建业翻身向后爬!
    王忠那最后一刀正要斩下,却有一支箭矢流星般射来,那一刀便没能斩下去。
    因那箭矢从侧面贯穿了马建业的脖颈。
    马建业神情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摸上了脖颈,摸到了箭尾,不明白那是什么,用力拉……
    鲜血从颈侧喷出,从口中涌出。马建业双目凸出,神情可怖。他僵了几息,终于拍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王忠提着刀,望着那尸体有些茫然。
    他缓缓转头,看到了谢玉璋。
    她已经下了马,长长的发辫和骑装下襟在风中猎猎摆动。她手中握着弓,那弓弦还在微颤。
    谢玉璋收弓,走到他跟前。她踢了踢地上的马建业,马建业一动不动,已经死透了,再看王忠。王忠怔怔的,看她的目光与从前已经完全不同。
    谢玉璋瞥了他一眼。
    王忠灵台闪过霹雳,醒过神来!他杵着刀,单膝跪在了谢玉璋身前,深深地垂下了头。
    谢玉璋又瞥了眼坐在地上按着伤口的李勇。
    李勇也怔怔的,为这一眼惊醒。
    他按着伤口,爬起来跪在了地上,深深地伏下身去。
    谢玉璋又向来时的坡上望去。
    赵盛和护卫们听到了这边的喊叫声,已经骑马赶了过来。他们都停马在坡上,怔怔地望着这边,想来,是目睹了全部。
    看谢玉璋望向他们,不知道是谁本能地一夹马肚,带头向这边过来。待到了谢玉璋身前,他们下了马,看看地上的尸体,看看跪着的男人,再看谢玉璋。
    鸦雀无声。
    谢玉璋缓缓道:“马建业狂悖欺主,我已经将他诛灭。”
    谢玉璋杀马建业不需要编排什么理由,“狂悖欺主”四个字足矣了。
    因为她此时还是大赵公主,她是君,马建业是臣。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丈夫是妻子的天,便是这世界运行的准则。
    赵盛站得离李勇很近,李勇一伸手,揪住了他的军袄下摆向下扯。赵盛反应过来,噗通单膝跪下,颤声道:“末将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护卫们齐刷刷跪下:“请殿下恕罪!”
    没人敢抬头。
    一直以来,宝华公主在他们心中都是美丽、娇柔、金贵、和善的。
    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这个殊色少女是他们的主君。她拥有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拥有对他们这样做的心肠。
    他们对她,第一次生出了敬畏之心。
    不论王忠是不是改了名字,是不是声称要一生忠于她。谢玉璋明白,在这一刻,她才终于真正地收服了王忠,收服了这些男人。
    不是借李固的力和势,是凭自己的威慑。
    这一世,以王忠为首的男人们对她的忠诚并非如前世那样缘于感恩。今生,他们对她的忠诚缘于对她的敬畏。
    这没关系,感恩也好,敬畏也好,都没关系。
    谢玉璋站在那里,看着男人们低下去的后脑,伏下去的背脊,觉得脚下踩到了扎实的地基。
    很好。
    “砍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示众。”她说,“给李勇上药疗伤。”
    她说完,挂了弓,翻身上马。
    赵盛站起来,要察看李勇伤势。李勇着急地推了他一把,低声道:“管我干啥!快跟上殿下!”
    李勇看事比他们都准,他们这一群兄弟中,经常遇事会让李勇拿主意。
    李勇这样说,赵盛便抿抿唇,胡乱指了个护卫留下,匆忙上马,追谢玉璋去了。
    王忠则一声不吭,走过去高高举起钢刀,一刀斩落了马建业的头颅。
    这一刀,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李勇看着他,目光,也不一样了。
    中原人天生善于扎根。赵人们跟着谢玉璋来到漠北,这几个月已经完全掌握了许多的生活技巧。天气这样晴朗,男人女人都带着孩子出来捡牛粪做牛粪饼,一块一块地铺开,晒干做燃料。
    “看,是公主!”有孩子忽然喊。
    公主对子民们十分和善,她的侍女见到孩子们,有时候会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糖来。孩子们都喜欢她们,却又被大人们谆谆告诫,不许太靠近。
    公主和侍女们都那么干净,孩子们却满身都是牛粪味。
    但公主从来不介意,她看着这些活泼好动,小小年纪就已经在给家里干活的孩子们,眼中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所以孩子们也不怎么听大人的话,见到公主还是会围过去。
    次数多了,大人们知道公主不嫌弃,便也不拦着了。女人们也喜欢靠近公主和侍女们。看看她们的穿戴和饰物,哪怕自己穿不起戴不起,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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