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剖

    迟允泩靠在后座上，视线穿过车窗。
    帝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深夜。万籁俱寂，月黑风高的那种深夜。无数灯光明明灭灭，与月光争夺领地。月光矜持，退让一步，就被吞噬殆尽。
    迟允泩打开手机便签，将今晚捕捉到的信息粗略的记下。
    有位新锐导演在抱怨。那位导演很想将一部犯罪小说拍成电影，却苦于没有资金争夺版权。况且以犯罪题材，尖锐地戳穿被全力粉饰的太平的电影，其商业价值远不如某些让观众只笑不想的商业片。赔本几乎是必然的。况且像他这样，没有过硬的人脉和资源的草根，拍这类作品，能否过审都是个问题。
    “拍成电影一定能拿奖。”那位导演每喝空一杯酒，都会喃喃着说。“一定可以的……”直到他醉的瘫软，被人半搀半拖地送到房间，还在这样念叨。
    这位新锐导演其实也不算新锐了。此前有一部电影，在国外奖项无数，在国内却被禁。当初二十多岁的少年人，做事欠考虑，作品还没过审就直接送出国冲奖。奖项是冲到了，可是作品没过审。这样严重的违规，被封杀是必然的结果。十年过去了，他最近才开始有所动作。最近那部口碑很好的小众文艺片就是他的作品。
    迟允泩信他说的，信他能将那部小说拍成一部优秀的电影。如果她支持这位导演，资金和审核问题基本都能解决。
    她想支持这位导演。出于私心。
    当初季梁暮的那部恋爱剧是双男主设定。饰演另一个男主角的演员，早就不演恋爱剧了。现在翻翻那位演员的作品，全都是很有现实意义或发人深省的，很有艺术价值的电影了。而季梁暮还停留在电视剧。这次出演的悬疑剧之所以火出圈，还是因为外貌协会的少女和腐女们，直接将悬疑剧当成耽美剧来看。
    迟允泩总是在心里叹息。一个粉丝的心在疼。季梁暮都三十好几了，靠脸还能吃几年的饭。即使可以一直靠脸吃饭，迟允泩也不能接受。她粉的人应该是优秀的，成功的，有实力的。她觉得季梁暮应该考虑转型了。这次悬疑剧应该也是季梁暮向转型卖出的一步。
    转型不可能一蹴而就。后续要跟上差不多类型的，口碑优秀的作品。那部犯罪小说拍成电影，应该会很适合季梁暮。
    迟允泩看过那部小说的一部分。太致郁了。不适合她这样本身就不乐观的人。她只是看了那部小说的一部分，就导致她那段时间都处于意志消沉的状态。
    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由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段时间她在学业上都意兴阑珊。期末考差点不及格拿不到学分。痛定思痛，迟允泩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俗人。做不到超脱世外。
    既然没有陶潜的境界，就不要有陶潜的意志。试问有几人真的不在乎富贵？隐居山林和高奢豪车放在一起，有几个人选择隐居山林？至少迟允泩不可能放下功名利禄。放不下，就不要老想着放下。认知不平衡，结果只能是精神和肉体互相撕扯，自找苦吃。
    那本小说带给迟允泩的收获，可能就是使得迟允泩更全面的接纳自己，由自命清高不凡到接纳自己是个俗人。
    汽车停下的晃动把迟允泩突然哲学的思维震回来了。迟允泩打算明天就去找迟允川要那个导演的联系方式。聚会上懂行的人太多了，冒然去问联系方式有装X的嫌疑，也会露底。老迟总对于迟允泩的兢兢业业很满意，从迟允泩进入公司以来，一步步放权。迟允泩也尽全力，稳稳接过。这些她不想让别的人知道。毕竟还是挺隐私的事情，也算是商业机密。她老爹就她这么个崽，这差事不管喜不喜欢，也得接着。迟允泩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司被别人掌权。
    迟允泩对于属于自己和自家人的东西，有很强的占有欲。也可以说是很强的领地意识。他人踏入一分，都会被视作侵略，引起迟允泩的警觉。
    迟允泩也有莫名的自信和自尊。从小到大的经历，使得迟允泩一直持有“自己的都是最好的”的蜜汁自信。譬如她心里以季梁暮为名的那个意象。完美的，圣洁的。不可能止步于恋爱剧，电视剧。应该走向大荧幕，手捧奖杯脚踩鲜花。一定是有才的，只是还没有很好的机会展现。
    迟允泩想把展现的机会给季梁暮。也有能力这么做。迟允泩一贯乐于展示自己的能力。有能就不该谦虚。有时假意自谦后撤一步，就会被视为示弱，直接被挤出场外。
    迟允泩想展示她有能力，让她脑子里的意象被验证，被实现，以满足她微妙的虚荣，产生成就感。
    看看，都是因为我迟允泩，事物才变得这样美好。迟允泩需要被这种想法支撑。她对自我的存在保持的自信，需要这种想法作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