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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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三个小辈归来,李传庭剑眉一挑,笑着随口问道:“攸哥儿,你刚才带你两个表妹去哪儿玩了?”
    三人给端木宪和李传庭行礼后,李廷攸便含笑答道:“父亲,我带表妹们去了北城月湖畔的观月阁,恰逢有两位公子斗茶,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负手而立,做出一脸赞叹的样子,并没有提公主府的事。
    一看李廷攸又在装腔作势,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哥说得是。”
    跟着,她就把李廷攸以分茶技惊四座的事娓娓道来,口齿伶俐,听得端木宪有些惊讶,没想到李廷攸还精通茶道。
    端木绯继续道:“祖父,大舅父,今日我算是明白了一个理儿,‘人贵有自知之明’,表哥你说是不是?”
    端木绯看着李廷攸抿嘴而笑,精致的眉眼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笑得意味深长。
    李廷攸笑容一僵,感觉这小丫头又意有所指地在提“鬼见愁”的事了。
    哎。这丢了的脸面一时半会儿怕是拾不回来了。
    端木绯却是笑得更欢乐了,对着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在观月阁里推她出去做出头鸟,她也是一报还一报。
    端木纭在一旁掩嘴轻笑,也赞了一句李廷攸的分茶术,屋子里回荡着三个小辈轻快的说笑声,和乐融融。
    见李廷攸和端木纭姐妹俩处得愉快,尤其是和端木绯似有某种默契,李传庭不由心念一动,眸光闪了闪。
    知子莫若父,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这小子就爱在外头装模作样,可是和端木绯这小丫头一起时,似乎总控制不了真性情。
    有趣,实在是有趣!
    看着表兄妹三人言笑晏晏地说着话,李传庭眸中的兴味更浓了,也许等他回了闽州可以试探地和父亲、母亲提一下亲上加亲的事。
    随着夕阳落下大半,天色昏黄,只有西边的天空还留有一抹绚烂的红霞。
    管事嬷嬷进来请示是不是要开席,端木宪见天色不早,就应了,众人就说笑着移步去了宴客厅,日暮酒酣。
    这一日,一直用过晚膳,李家父子俩方才告辞。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处,端木宪嘴角的笑意一敛,微醺的眼眸也变得锐利深邃起来,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少顷,他一面起身抚了抚衣袍,一面道:“四丫头,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端木纭以为祖父又是要考教妹妹的功课了,也没在意,紧跟着也站起身来,对着端木绯微微一笑,意思是你尽管与祖父去吧。
    姐妹俩在院门口分道扬镳,端木纭先回了湛清院,端木绯则随端木宪来到了他的外书房。
    她本来就在观月阁吃了些点心,晚膳又丰盛,不小心就多吃了两口,现在步行了一盏茶,就当是消食散步了。
    端木宪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她也不客气,祖孙二人坐在了窗边的两把圈椅上,圈椅之间的方几上还摆着一个棋盘,黑白棋子星罗密布,乍一眼看有些凌乱,细看却暗藏玄机。
    黑子步步为营,试探布局,白子谨慎老练,以守为攻,待布局成形,方见其暗含杀招,黑子力挽狂澜,以凶猛的攻势将棋局停在了难解难分的局面……
    黑白子勉强在伯仲之间。端木绯看得兴味,眸子发亮。
    有道是:执黑子为敬。显然这个棋局中,黑子是李传庭,白子是端木宪,看来她这个二舅父果然是文武双全啊!不错,非常不错。
    端木宪也在看这个棋局,却是眸光闪烁,明明话到嘴边,又有几分犹豫不决。
    这事,该怎么和一个不满10岁的小丫头说呢?
    第114章 天助
    下午,端木宪和李传庭打发了三个小辈出去玩耍后,二人在此密谈了一番。
    李传庭提起近来京城涌进了不少流民的事,感慨他这一路北上,也看到不少流民往京城的方向而来,零零散散地加起来,约莫有近千人。
    自古以来,流民最易成人祸,端木宪也不敢小觑。
    而且最近京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流民,这些流民越来越不安分,比如前几日就有一伙流民在粮行街那边起了一阵骚乱,几家粮店被抢,为此,京兆府尹被皇帝传召,训斥了一番。最近,京兆府也加派人手在几处流民泛滥的地方巡视。
    端木宪知道李传庭这是在暗示自己要早做准备。
    这近千流民若是一下子涌进京城,对于京城的冲击可想而知。
    这事不太好办。
    虽然现在乱的是京城,理该京兆府负责,但是大批流民北上,就代表着赈灾不力,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责任重大。
    他也想赈灾,偏偏国库空虚,没银子啊!
    想着,端木宪眸色微深,面露凝重之色。
    他把端木绯叫来书房,是想听听她的看法,可又觉得兹事体大,端木绯毕竟还小……
    端木绯从棋局中抬起头来,赏了一局好棋让她心情颇为不错,小脸上笑容可掬。
    看着端木宪面沉如水的样子,她歪着脑袋直接问道:“是不是二舅父与祖父说了什么?”心里想的却是,还是早点直奔主题,尽早聊完了,她才好回湛清院洗漱睡觉
    端木宪掀了掀眼皮,缓缓道:“四丫头,今日你二舅父与我说起,马上会有一大批流民北上京城……”他语气中还是有一分迟疑,因此没有具体说这件事与尚书府又有什么关联。
    端木绯一不小心又被那棋局勾走了心,不仅心痒痒,而且手也痒痒,她随手从棋盒里拈起一粒黑子,在手中把玩着。
    夕阳的余晖给她白皙的手指和乌黑的棋子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煞是好看。
    “祖父,赈灾不力是因为国库空虚,祖父不如上书皇上开放海禁!”她看着棋局的眼眸熠熠生辉,似是随口提议。
    寥寥数语便直指要害。
    端木宪眸光微闪,海禁?!他怎么没想到呢!
    百余年前,大盛朝初建,四方犹未平,太祖皇帝为防前朝余孽与倭寇滋扰,下令实施海禁。
    直到十六年前,伪帝执政期间,曾在安平长公主的支持下一度开放海禁,可是随着海上贸易昌盛,海上倭寇泛滥,滋扰沿海,十年前,今上再次下了海禁令,言明“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
    以今上的性格,这旨意既出,白纸黑字,他恐怕也不会自打嘴巴。
    端木绯心里明白端木宪在忌惮什么,却也不说破,仿若未觉地说道:“祖父,海禁一开,可以大兴海贸,增加税收。国库就不会这般捉襟见肘,那便是祖父的功劳……那么,以后首辅之位舍祖父其谁?!”
    首辅?!端木宪微微眯眼,心中又是一惊。他上次只是随口和端木绯提过一句说是柳首辅快要致仕,她竟有如此眼光,联想到了首辅之争?!
    “哎!”端木绯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苦恼地说道,“祖父,我也知道海禁之事就算祖父有心一力促成,也不容易,可是近两年各地灾害四起,即便是这次的流民之乱能控制住大局,那下一次呢?国库若再无进项,一旦今冬再有什么灾难或战乱,就怕会动摇国本……”
    端木宪瞳孔微缩,端木绯说的最后一句也正是他这段时日所忧心的,若是再有灾害,大盛还能支撑得住吗?!可是海禁啊,只凭他一人之力,恐怕还不成……
    这时,端木绯忽然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眸子璀璨生辉。
    端木宪原本只当她是小孩子家家随便下着玩呢,可是当他的眼角随意地扫过棋盘时,却是双目微瞠。
    当端木绯的这粒黑子落下后,原本伯仲胶着的棋局在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散乱的黑子忽然经此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一条蜿蜒的黑龙。
    端木宪幽深复杂的眼眸中仿佛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许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眉目之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他一人想要说服皇帝开海禁恐怕不易,可是他却忘了合纵连横,只要为了共同的利益,自然就可以把几方势力联合起来,比如说李家。
    想要开海禁,他就需要李家的支持,而对于李家,开海禁就代表着闽州在大盛的地位会变得更为重要,那么李家自然也就是水涨船高。
    一旦将来国库丰盈,必能使龙颜大喜,首辅之位将再无悬念!
    开海禁也许会一时引来不少阻碍,可是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想要收益就必须承担风险。
    他是户部从一品大员,掌管整个大盛的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以及财政收支,他已经是居庙堂之高,想要再进一步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他的仕途能到什么地步,也许就看这一回了!
    想着,端木宪不由仔细端详着端木绯那可爱的小脸,眸生异彩,那眼神看来慈爱之中带着一抹炽热。
    有孙如此,真是天助端木氏也!
    “墨砚,快去取我的龙井给四姑娘沏一盏。”端木宪含笑地唤了一声小厮,一副要与端木绯继续长谈细说的样子,完忘了自家孙女还不满十岁。
    在袅袅茶香与切切细语中,夜幕彻底降了下来,窗外黑黢黢的一片,书房里点起了两盏羊角宫灯,发出莹莹光辉……
    “咣!嘡!”
    当二更天的锣声敲响的时候,端木绯方才回到了湛清院。
    “蓁蓁,你饿了吧!”
    端木纭早就在东次间里等急了。她本以为端木宪只是把端木绯叫去随便问几句功课,没想到这一去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
    妹妹还不满十岁,祖父布置的功课未免也太重了点!
    此刻见端木绯终于回来了,端木纭关切地拉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嘘寒问暖,又吩咐紫藤赶紧上宵夜。
    秋日的夜晚,空气清新,夜风拂去一天的疲惫,不一会儿,端木绯在窗边吹着夜风,舒舒服服地捧着一盅南瓜百合甜汤吃上了。
    甜汤温温的,恰好入口,她一勺勺慢慢舀着甜汤,唇角弯弯。
    端木绯吃得满足,可是看在端木纭眼里,却只觉得妹妹想必是饿坏,心疼极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蓁蓁,祖父可是又给你布置了什么额外的功课?”
    “你要是累的话,可别忍着,姐姐去和祖父说,减轻些功课。”
    “你还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累着……”
    “……”
    端木绯津津有味地吃着宵夜,笑吟吟地听着端木纭的叮嘱,心里暖呼呼的。
    她咽下最后一口甜汤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点头乖巧地说道:“姐姐,我晚上会早点睡下的。”跟着,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明早是书画课吧?”
    端木纭应了一声,想起端木绯上课的画具还没准备好,正要吩咐绿萝,话还未出口,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来,改口问道:“蓁蓁,上次袁先生布置的功课你可完成了?”
    袁先生是闺学里专门教授她们书画的先生。
    端木绯身子一僵,小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赧然,“姐姐,我马上就去画。”她还真是把袁先生布置的功课给忘了。
    一看妹妹这可爱的小模样,端木纭简直心都快化了,温言细语道:“不着急,我帮你一起画!”
    端木纭拉上端木绯去了她的小书房,吩咐锦瑟伺候笔墨,那摩拳擦掌的样子看来恨不得能替妹代笔。
    “蓁蓁,袁先生要我们画花草,牡丹、秋菊太过繁复……今儿也不早了,我们干脆就画个简单的兰草好了。”端木纭指着角落里的一盆兰草说,心想着正好可以照着这盆兰草画。
    “狼毫过硬,画兰草当用兼毫。”端木绯笑吟吟地从笔架里取了一支兼毫。
    在一旁准备磨墨的锦瑟就出声请示道:“四姑娘,那奴婢就给姑娘磨淡墨了。”
    画兰当用淡墨,方能显兰之润透。
    端木纭满意地微微点头,这锦瑟虽有诸多不妥,伺候笔墨却是不错,她的妹妹果然有识人之明!
    等锦瑟磨好墨后,端木绯就执笔画了起来,端木纭在一旁不时提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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