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探扇惊讶地一呼，相留醉也同时缓下步伐，近乎静止不动。
    琵琶寻讶异地转动视线，很快就摸清了原委，眼里流出仇恨。
    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想明白这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蛇蝎女子打算做什么了——
    综观全《清宵》，也只有她能够……
    那头，被三双目光炽热凝视的人影，倒是不疾不徐回应了："嗯哼——让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吧，探扇。"
    气定神间、从容不迫，彷彿所有离奇的举动都是天经地义。
    "什么……？"
    探扇不由得被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震惊了，错愕质疑，因为他眼中的老七向来不是管间事的人，而那边旖旎情不给人反应时间，很快地转向梵门莲华："相留醉，想对归朝欢出手，先过我这关。"
    "老七……！"
    探扇终于忍不住了。老七这是疯了不成？还是在梦游？然而旖旎情依旧无视他，逕自对相留醉发话，这回语不惊人死不休，投下更大的震撼弹：
    "还是，睥睨天下的圆融府，看不上默默无名的淮堤山庄呢？"
    "……"
    ——来势汹汹，旖旎情竟是携着整个〈淮堤山庄〉对〈圆融府〉宣战了！
    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旖旎情从来不会唬弄人。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成员奉作金科玉律；她不只是所有人的女神，还是〈淮堤山庄〉的主干、〈淮堤〉的精神、〈淮堤〉的信仰。
    气氛瞬时落入死寂，诡异的曖昧流淌在空气中，相留醉一脸木然、无声无息，琵琶寻侷促地来回凝视、观情察势，探扇无思无想，整个人当机……
    良久，相留醉才顺了口气，缓缓地道：
    "旖旎小姐，我无意将您牵扯。"
    旖旎情挑了挑眉。
    相留醉歛了下神色，下一句话很快跳出——
    "这是我与归朝欢的恩怨，必将在此一举结清。"
    这回，旖旎情同样不容分说，快速打断了他，挑衅意味满满：
    "哦，是吗？我偏要牵扯了，要知道，能跟大名鼎鼎的相留醉过招的机会可是不多的啊。"
    探扇眨了眨眼。老七这是、吃了炸药？
    相留醉静止了一下，冷静回应：
    "旖旎小姐，您应该知道，我对您……"
    "哈！"
    旖旎情连现实都克制不住嘲讽的笑意。
    太可笑了。
    "无法下杀手？还是不忍残害？不，我可不知道啊。"
    耸了耸肩，旖旎情微微莞尔，意有所指：
    "毕竟，你相留醉，所有的感情、说过的每一句话，从始至终，都让我无法尽信。"
    "……"
    话一拋出，琵琶寻立刻脸色大变，神色不定地覷了一眼相留醉，心虚移开。
    "旖旎小姐……"
    而相留醉微微皱眉，深沉而不可捉摸地凝视过来，那深邃到彷彿要洞悉一切的双眼，竟出奇地让人感觉出一丝痛彻心扉。
    明明实际相隔了好几公里，却彷彿透视了万水千山，直接触到眼前的人，与那双澄澈的瞳眸相撞。
    探扇微抿嘴唇……一度放掉了滑鼠。
    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扯，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只有当事人才知悉了。
    那跟现在的事情没有关联，也没有必要再提。
    所以，旖旎情同样无视那些感情曾经佔据的份量，微一动作促使驯兽趋前——对她来说，一根线头错乱，就坏掉了整片平整。她能做的唯有面无表情掏出袖中暗藏的梨花针、摆好架式。她从来不是手下留情的人。
    战火的号角，重新吹响。
    成千上万的梨花针梅花针从四面八方包夹而来，梵门手掌平举，抵销衝击，但是身后突现的峨嵋刺令他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便以腹背全数吸收了这计伤害。
    紧跟着数以万计的袖箭、吹箭、流星锤加紧袭来，将各色暗器使得得心应手的旖旎情，无疑是所有渡罪的榜样、被暗杀者的恶梦。好在莲华一招妙手回春随后跟上，立马补回了相留醉去掉的血量。
    两人稳步后退，保持一定距离牵制对手，思索对策。
    二对二，但战力明显悬殊，琵琶寻再强也不过是个辅助，难以左右大局。
    关键还是在他——他是主要输出，他败了便是全盘皆输，而虽然琵琶寻一直将他的血量顾得挺好，再不济也维持在七成血，却总让人隐隐感觉这只是垂死挣扎……
    或者说，一种缓刑。
    『醉，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赢这一战……一定会！』
    法修莲华支使着风火雷三元素，凝成术法炮弹，将清新雅致的宿唐观烧得片瓦无存，美好的世外桃源不再，真真可以说是一个环境破坏狂，然而那样终究有其极限。
    错落的大范围群招对机动性高的太乙渡罪本就成效不大，然后……
    相留醉顿了一下，闭目沉吟。
    渡罪的爆发力介于梵门和太乙之间，但要论突击性与灵巧度，绝对是远远胜出。
    而更重要的是，旖旎情还是个兽修，过往积累的丰富驯兽，让她有足够资本傲视一切。就算是当作敢死先锋队，直接衝撞相留醉的爆破也绰绰有馀。
    也就是说，梵门的主要攻击已被封住……现在仅能做到最基本的牵制。
    ——『缘起缘灭』
    时不时还要应对探扇巧妙的偷袭。棘手。
    这两人默契怎么那么好？
    那头探扇并不知道相留醉的小情绪，微一挑眉，配合着三棱刺频繁挥扇，製造凌厉风压。想想，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并肩而战了。
    过了大半年，他们依旧是那样默契十足、配合得宜，彷彿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能心意相通，长久培养的信赖也使他们不多言就能确认对方出招的顺序，且及时做出应对。
    从来没有谁刻意等谁，也没有谁远落于后跟不上对方——实力相近的两人，本就是最贴合彼此的战友，而只要探扇一计狂风呼啸而过，旖旎情就会配合着投出毒针；旖旎情一声令下驮兽衝刺，探扇就会加紧着挥扇开路。太乙与渡罪，相辅相成。
    许久未体验的战意窜流，让探扇与生俱来的嗜血本能被激发，不由得莞尔一笑：
    "怎么样，老七，无极刚才密我，看来宿唐观发生战事的消息传得挺快啊——他说要助我来着，你觉得呢？"
    "是吗？"旖旎情顿了一下，对探扇的试探无动于衷："叫他来吧。"
    "哇呜——"探扇微一撇嘴，嘖嘖称奇，可嘴上的笑意却掩不住地上升："老七，真够狠的。"
    果然，渡罪通通都很可怕。
    而旖旎情无视探扇的调侃，耸了耸肩若无其事：
    "没办法。谁叫他不得人缘。"
    说得那叫一个乾脆俐落。
    探扇曖昧地一顿，意味深长应声："哦……"眨了眨眼，目光来回于梵门渡罪间穿梭，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看，应该是不得情缘吧？"
    "……"
    被直戳死穴，旖旎情不由得深吸口气，揉揉太阳穴。探扇这傢伙，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消停的吧："帮主权限其一，随时随地的宣战。"
    总而言之，她不是一味给人戏弄的主。
    "我不介意来个三方大混战，谢谢。"
    "……"
    探扇失笑，微摇头投降："别别……我介意。"
    这个老七怎么这么禁不起逗呀？
    不能再把骚乱弄大了，今天过后，论坛大概会霸屏好几天关于他们的小道消息吧——不知道这次又会被怎么传，让他猜猜，估计会是他们四人的修罗场？
    ……嗯，就某方面来说，也不是胡说。
    ——『净魂之剄』
    被梵门的奥义扫过，探扇险些送了命，当即回神认真应对起来，旖旎情的嘲讽又无缝接轨：
    "哦呀，老二莫不是未老先衰反应不行了吧？在榜五面前栽跟头？"
    探扇撇了撇嘴，嗤嗤一笑。也不想想谁是榜七——"才不是勒，老七你才是，别一个劲儿留招了，明明时机正好的吧？"
    探扇指的自是旖旎情一次也没使用过的渡罪奥义，名为蛊风听月的那个无情剧毒。
    又被称为毒中之毒、毒中之最，是目前《清宵》里头所知毒性最强、成效最快，几乎可说立竿见影、又完全不容翻转的终极致死物，连高等丹修都製作不出解药。
    使用时，会有大片紫色雾靄遮天蔽日，漫天薄云遮盖视线，形成天然防壁，而后如网的毒雨中，细小绵密的剧毒便会窜入肌肤，于血管内恶性蔓延，直至鑽入骨髓、夺人魂魄。
    ——是极为毒辣的手法。
    也是旖旎情这等高级渡罪从不避讳并灵活运用的究极之招。
    此刻，旖旎情却是顿了顿，缓慢回转，表情难以言喻。如瀑的青丝于身后漫漫飞舞，清冷幽绝的面目远胜星华，墨紫色的衣袍融在暗影里头，跟随着时不时掀起的狂风猎猎作响。
    曖昧地看了一眼探扇后……终是叹出一口气，语焉不详："别了……我怕用了后某人恨我一辈子。"
    "……"
    所有的对话都是在轻频进行，那头的相留醉听着两人一搭一唱有如相声的斗嘴，脸色逐渐难看。
    他还有三次的奥义可用，可是，他已经……
    『醉？』
    琵琶寻在队频传来探问，也是，他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的情绪转变。皱了皱眉头，相留醉微一吐气，下定决心：
    『我们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