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油饼

    言梓彤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寂静无声的黑夜，不隔音的墙壁，放大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言梓彤突然惊醒，她拿起闹钟一看，2点18分。
    她有些怔忪，却在几秒钟之后就反应过来——那是压抑的低喘与被单细微的摩擦声——爸爸在自慰，在不敢打扰的凌晨时分。
    她像往常一样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似的，一动不动。不一会，窸窣声消失，脚步声响起，隔壁房门打开，言梓彤知道，爸爸应该是去厕所了。
    几道门开开关关，房屋终于恢复平静，言梓彤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抓紧时间睡觉。
    她早上起得格外早，言爸刚刚把摊子摆上，言梓彤捏了条蓬松的油条吃着，让他趁这会儿炸两个油饼，“炸大一点啊爸，请同学吃的。”
    她又装了些油条、小笼包，打了两杯新鲜豆浆，提了满满两手。
    出门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沉默的高大男人，嬉笑着开口：“哎爸，你啥时候再找个媳妇啊！”
    言爸陡然一惊，迟疑地看向她，眼里满是不安与惊诧，言梓彤截住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你不知道，我昨晚梦到我妈了！她让我好好学习考好大学，那语气和你平常说的还真一模一样！然后吧，说完我不够，还交代我要督促你赶紧找媳妇，给我找个后妈，她说，”言梓彤的语气突然沉了一些，有着郑重其事的意味，“她希望我和你，往后都能幸福。”
    言爸先是松了口气，听到最后又沉默起来。大山一样的男人，低垂着头，站在油乎乎的摊车后面，被面粉与烟气笼罩，他不该是这样的，劳苦一辈子，压抑一辈子，他该有自己的好日子。
    言梓彤吸了吸鼻子，看见他爸猛然抬头，罕见地笑了，嗔怪地挥了挥手，“赶紧上学去，你知道你妈长啥样啊，还能梦到这些乱七八糟啊，瞎说！”
    言梓彤也笑：“那我不管，就是梦到了，虽然看不见脸，但我知道那就是我妈，她说的话就是命令，你得听！我等会儿路过万婶儿家就跟她讲，让她给你介绍哈，你记得好好配合，我上学去啦！”
    言梓彤第一个进教室，脸上零星的笑意还未散去，高康序就跟着进了教室门。他径直走到言梓彤的座位前，很自来熟地开口：“言梓彤，你应该多笑笑，这样看起来活力很多嘛！”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对话，言梓彤有些无措，抿抿唇，不敢抬头，低低“嗯”了一声。
    “哇塞，这么多吃的！有多的吗，我早上还没吃饭呢。”
    言梓彤抬头就对上高康序灿烂的笑容，他捂着胃，两眼放光地盯着食物。
    “有，有多的，你想吃什么，自己选吧。”
    高康序拿了根油条，拎起小笼包，又接过言梓彤递过去的豆浆和鸡蛋，开心地不行，“谢了啊。”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她挑眉，“看吧，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直到教室人越来越多，言梓彤发烫的脸才慢慢降温。
    原来她一直在对着他笑吗？她的笑容很好看？
    施哲恒惦记着早餐，今天来得也格外早。
    言梓彤把衣服从抽屉里拿出来，打开，先把灌满热水的水杯拿出来，再依次拿出油条、油饼、鸡蛋和豆浆，“还是热的，快吃吧。”
    丰富的餐点和她贴心的举动让施哲恒的心柔软不已，他咬了口油饼，被里面的葱香惊艳了味觉，“好香啊，谢谢同桌，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油饼。”
    男孩儿大快朵颐，眼睛弯成月牙，言梓彤不禁也跟着微笑，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早上，她想。
    “喏，我的回馈。”施哲恒边叼着吸管吸豆浆，边塞了包东西到言梓彤桌肚里。
    言梓彤低头一看，有些惊讶，
    “这是？”
    “女士香烟，这款薄荷味道很浓，焦油不重，足够让你提神醒脑，别再抽之前的烟了，不好。”施哲恒借机凑得很近，呼吸喷薄在女生的耳廓边。
    言梓彤没躲，直接转头，晶亮的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为了提神醒脑，而不是有烟瘾呢？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的，正好是你描述的这款呢？
    “看你抽烟的样子就知道是新手啦，你这个好学生，吸烟不就是为了排解压力、提神醒脑嘛，这个你先试着，不够好的话我再给你物色别的。”
    “谢谢你。”
    少女的真诚总是格外动人，施哲恒觉得一定是早餐吃得太饱，热量太足，不然自己怎么会在充满凉意的清晨，热得发汗？
    他对着她的一侧镜片哈了口气，看着言梓彤一只眼睛慢慢变得模糊，漂亮的眉头跟着紧蹙，他笑得格外恣意，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
    “言梓彤，小笼包超绝好吃，谢谢你！这个给你，一定要收下哈，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高康序把十元钱递出去，言梓彤透过没有雾气的那块镜片打量他一眼，点点头，接下那十元钱，“不客气的。”
    “你还给他带了早餐？”
    “竟然还有小笼包？”
    “为什么我没有？”
    “凭什么他挑剩下的给我啊！”
    “啧，人家给钱你就拿着啊，这不就见外了嘛，你喜欢他，不应该趁机套近乎嘛？”
    “艹，我是不是也该把早餐钱给你啊？不行，你想的美！”
    “下次不许给他带早餐了听见没？他有手有脚有钱不会自己去你家买啊？！”
    ······
    “你有完没完，叨叨了一天烦不烦啊，关你什么事？”
    言梓彤终于不堪其扰，等着铃声一响就率先出了教室门直奔操场。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课代表宣布这节体育课照常上，其他科老师开恩，没有人侵占。
    在热闹的欢呼声中第一个走出教室的言梓彤显得格外违反人设。
    都是被某人逼的。
    体育课上，老师下达的第一个指标就是男生一百个俯卧撑，女生五十个仰卧起坐。
    一群平时缺乏运动的优秀弱鸡们叫苦不迭。女生自行组队，两人一组换着做，言梓彤不出意外的落了单。
    她习惯了。与女生们隔着不大不小的距离躺下，没人压腿也能做，就是慢一些。刚做两个，旁边负责压腿的女生喊了她的名字：“言梓彤，要不我们三个一组吧，你一个人太吃力了，你来给辛辛计数，等会儿她做完了就换你做，我帮你压腿。”
    言梓彤认出来，正在做的那个人是辛欣，因为家里有钱，性格比较骄纵，大家都知道她不是凭成绩进来的，于是在11班显得格外另类，和班上其他“主流”人士互相看不上，比较独来独往。
    和她说话，负责压腿的是魏灵，每次考试都堪堪垫底，但是因为性格好，够开朗，在班里人缘很好。言梓彤想，和辛欣组队，又愿意对自己这个边缘人释放善意，这样包容的人，值得大家喜欢。
    她回之微笑，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辛欣瞟了眼她，不置可否。
    老师的任务完成之后，大家得以自由活动。
    辛欣拍拍屁股起身，很快就没了影。一群男生抱着篮球向球场走去，高康序走在人群最前方最中心的位置，学霸在运动场上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
    魏灵继续释放着她的善意，拉着言梓彤谈心。可是言梓彤很快就局促起来，应付不来。
    她从初中开始就习惯了被边缘。刚升上高中的时候是有过期待的，可是事实证明，她这样寡淡无趣的人注定不会被接纳，于是慢慢也就淡了融入集体的心思。更何况，因为父亲在学习上的步步逼迫，她更加把自己封闭起来，沦为学习机器，已经丧失了与人友好交流的能力。
    魏灵的热情让她渐生焦灼，心跳开始不正常，手心发汗。
    她终于寻着个机会，借口离开。
    她远离热闹的操场、路过活力四射的的篮球场，一个人渐行渐远，她的手在口袋里探索，摸到了同桌给的薄荷烟，突然很想尝一根。
    施哲恒看着那寂寥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
    他在无人的道路上拦住她，拉着她的手带她奔跑起来，两人在旧体育场门口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
    言梓彤弯身低喘，剧烈的奔跑让她肺部生疼，疲累不堪。
    “找个好地方抽烟啊，”他指了指她从口袋露出一角的烟盒，“你不是正在踌躇去哪里么，这里可是个好地方。”
    言梓彤心惊于他的洞察力，他却已经拿着不知哪里来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铛”一声，火起，施哲恒为言梓彤点燃了烟。
    他收起打火机，身子却并没有离开，站得极近，看着她轻轻一嘬，细长的薄荷烟火光明亮，这一次她没有呛咳。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她。她额头上有一些薄汗，再下面就是卷翘的睫毛、晶亮的眼睛，被黑框眼镜挡在里面，克制着魅惑。
    运动使她的红唇更加鲜艳，咬着烟嘴轻轻翕动。
    她的神情再次复刻了便利店的那一次，紧紧抓住他的眼球，让他无法逃脱。
    他确定，他迷上了这样的她。
    他庆幸，只有他发现了如此的她。
    “你知道，想要排遣焦虑、压力，其实还有比香烟更有效的方法。”他的嗓音已然喑哑。
    “是什么？”烟离了唇，被夹在她的细长手指里，她抬头，眼里有着淡淡的疑惑。
    这个角度刚刚好。
    施哲恒笑了，俯身吻上她的唇，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轻柔掌住她的后颈，把她圈在自己的攻掠范围里，不能动，不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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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两更，下一更在八点半。